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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猛虎扑白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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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集结点设在清河镇唯一没被完全淹没的小学操场上。说是操场,现在也成了浑黄色的汪洋,只剩下篮球架的上半截和旗杆还露在水面。几艘冲锋舟和橡皮艇系在旗杆上,随着水波摇晃。
熊仄骂骂咧咧地从一艘橡皮艇上爬下来,靴子里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他浑身上下湿透,救生衣的橙色在探照灯下格外刺眼。
“靠,老子要成超人了。又是雪灾又是洪水的,世界末日吗?”他一屁股坐在堆起来的沙袋上,脱了靴子倒水——倒出来的水混着泥沙,还有几片碎叶子。
墨笙坐在旁边,正用一块布擦拭军刀。他没带狙击枪,这种环境枪确实没用。听到熊仄的抱怨,他头也不抬:“世界末日我们也得上。”
“我知道!”熊仄烦躁地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我就是……妈的,杜磊还在医院躺着呢,我们这就又……”
他说不下去了。
临时指挥帐篷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余安康掀开帘子走出来,脸色比夜色还沉。
“集合!”
疲惫的军人们迅速起身,在齐腰深的水里列队。雨还在下,不大,但冷,打在脸上像细针。
虎擎苍从帐篷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张防水地图。他没有废话,直接进入主题:
“刚刚接到紧急指令。一个被通缉七年的职业杀手,代号‘屠夫’,意外被困在镇西的机械厂宿舍楼里。警方监控显示他昨晚潜入清河镇,可能是想趁乱越境,结果被洪水困住了。”
队伍里响起轻微的骚动。
“屠夫?”熊仄低声说,“我听过这号人,北方三省连环杀人案的主犯,手里至少有十几条人命。不是说他早就逃出境了吗?”
“现在他回来了,而且就在我们眼皮底下。”虎擎苍的声音冰冷,“警方本来计划等他离开镇子再抓捕,但洪水打乱了所有部署。现在宿舍楼随时可能被冲垮,必须立刻行动。”
他展开地图,手电光照在上面:“宿舍楼三层,砖混结构,目前水淹到二层窗台。屠夫在顶楼,具体位置不明。楼体已经被水泡了两天,结构不稳定,随时可能倒塌。”
“任务是什么?”顾驰野问。
“活捉。”虎擎苍说,“他知道一些重要情报。但如果情况危急,允许击毙。”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队伍:“对方是职业杀手,反侦察能力极强,而且对我们特种部队的战术很了解。警方推测他可能有过军旅背景。”
气氛更加凝重。
“所以,”虎擎苍的目光落在顾驰野身上,“必须由白驹去。”
顾驰野挺直背脊:“明白。”
“你带鹌鹑组——”虎擎苍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鹌鹑不在。杜磊还在医院。
短暂的沉默。
“我跟你去。”墨笙突然开口。他收刀入鞘,站起身,“狙击位用不上,但近身格斗没问题。”
“我也去!”熊仄立刻说。
“不。”虎擎苍摇头,“熊仄你负责水面接应。墨笙……可以。”
他看向顾驰野:“白驹主攻,毒刺掩护。野鸭操舟。我带队指挥。有问题吗?”
“没有!”
“出发。”
两艘冲锋舟悄无声息地划破水面,驶向镇西。
雨夜里,能见度极差。只有手电光在浑浊的水面上扫过,照出漂浮的杂物和隐约的建筑轮廓。机械厂宿舍楼渐渐出现在视野里——那是一栋老旧的筒子楼,三层,窗户大多破碎,像一只蹲伏在洪水中的怪兽。
“停。”虎擎苍举起手。
冲锋舟在距离宿舍楼三十米处停下。这个距离,水声和雨声能掩盖引擎声。
“野鸭留在这里,保持引擎待命。毒刺,你在一楼建立防线,防止他从水下逃脱。”虎擎苍快速部署,“白驹,你和我从两侧楼梯上。记住,对方是职业杀手,不要给他任何反应时间。”
顾驰野点头,检查装备:手枪、匕首、手铐、战术手电。所有金属部件都做了消光处理,不会反光。
两人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
水很冷,混着泥沙和油污,气味刺鼻。顾驰野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朝着宿舍楼游去。水面下的世界更暗,手电光照出漂浮的垃圾和断裂的家具。他小心地避开水中的电线——有些还闪着危险的火花。
从一扇破碎的窗户钻进楼内。水淹到胸口,脚下是厚厚的淤泥。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铁锈味。
虎擎苍从另一侧窗户进入,两人在手电光的短暂交汇中确认位置。
楼梯间在走廊尽头。顾驰野率先摸过去,脚步极轻,几乎不发出声音。虎擎苍跟在三米后,枪口始终指向可能出现威胁的方向。
一楼,安全。
二楼,水已经淹到膝盖。走廊两侧的房门大多敞开着,里面空无一人。
三楼。
楼梯尽头,一扇铁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微弱的光——不是电灯,可能是蜡烛或手电。
顾驰野和虎擎苍对视一眼。
虎擎苍打出手势:我左你右,同时突入。
顾驰野点头。
三。
二。
一!
“砰!”
铁门被同时踹开!
顾驰野翻滚进入,枪口快速扫过房间——
空无一人。
不,不是完全空。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上点着一根蜡烛。蜡烛旁放着一个军用水壶,还有半包压缩饼干。
人刚离开。
“小心!”虎擎苍低喝。
几乎同时,头顶传来风声!
顾驰野本能地向前扑倒,一个沉重的铁柜擦着他的后背砸下来,“轰”地砸进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阴影中,一个人影从房梁上跃下,直扑虎擎苍!
速度快得惊人!
虎擎苍举枪,但对方已经近身,一记手刀狠狠劈在他手腕上!手枪脱手飞出去,落入水中。
“死!”杀手嘶哑的吼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
顾驰野从水中跃起,匕首出鞘,直刺对方后心!
杀手像背后长了眼睛,侧身避开,反手一肘砸向顾驰野面门!顾驰野抬臂格挡,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
手电光在混乱中晃动,照出杀手的脸——四十多岁,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冷得像冰,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杀意。
三人在这间被水淹没一半的房间里展开殊死搏斗。
杀手显然受过专业训练,招招致命,而且对军方的格斗术非常熟悉。顾驰野和虎擎苍联手,竟然一时拿不下他。
“砰!”
顾驰野被一脚踹中腹部,倒退两步撞在墙上,疼得闷哼一声。
虎擎苍趁机锁住杀手的脖子,但对方一个背摔,反而将虎擎苍砸进水里!
水花四溅。
杀手从靴子里抽出刀——一把特制的□□,刀刃在烛光下泛着幽蓝的光。他朝着水中的虎擎苍刺去!
“住手!”顾驰野扑过去,用身体撞开杀手。
两人滚倒在地,在水里翻滚扭打。匕首在混战中掉落了,两人都用最原始的方式搏斗——拳头、手肘、膝盖,每一次击打都带着骨肉相撞的闷响。
顾驰野脸上挨了一拳,嘴角裂开,血混着雨水流下来。但他死死抱住杀手的腰,不让他去拿掉在不远处的刀。
“小子……”杀手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嘲讽,“你杀过人吗?”
顾驰野动作一顿。
杀手以为抓住了心理弱点,冷笑:“没杀过吧?我杀过十三个。知道刀子捅进人身体里是什么感觉吗?知道血喷在脸上是什么温度吗?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顾驰野抬起了头。
烛光下,年轻人的脸上有血,有伤,有泥水。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冷得让杀手这个职业杀人犯都心里一寒。
那不是新兵的眼睛。
那是见过血、杀过人、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战士的眼睛。
“知道……”顾驰野开口,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像冰锥,“我比你杀过的还多。”
杀手愣住了。
“不要以貌取人,”顾驰野一字一顿,“白痴。”
下一秒,他猛地发力,将杀手按进水里!同时从自己腿袋里抽出备用的军刀,刀锋压上对方咽喉!
“呃……”杀手在水里挣扎,但顾驰野的膝盖死死顶住他的背,让他动弹不得。
刀锋下,皮肤被划破,血珠渗出来,在水里晕开淡淡的红色。
虎擎苍从水里站起来,咳嗽着,捡起掉落的枪。他走到顾驰野身边,看着被按在水里的杀手,又看看顾驰野。
烛光摇曳。
水声滴答。
虎擎苍看着顾驰野——这个他亲手从新兵营带出来的刺头,这个总是不服输的愣头青,这个在边境雨林里为了救他孤身赴险的傻小子。
此刻,顾驰野半跪在水里,浑身湿透,脸上带伤,但握刀的手稳得像磐石。刀锋下的杀手还在挣扎,但已经无济于事。
是啊。
这个刺头长大了。
他是白驹。
是那个边境独自吸引毒贩、为了保护他差点送命的白驹。
是那个重伤受刑、也能从敌人手里逃出来的白驹。
是那个夜色中,划破无数敌人咽喉的那道白色闪电。
但——
虎擎苍笑了笑。
——他也是他的。
白驹被猛虎咬住了咽喉,但他甘之若饴。
虎擎苍走到顾驰野身边,蹲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
“不错。”
顾驰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但他握刀的手,更稳了。
“墨笙,进来收人。”虎擎苍对着通讯器说。
几分钟后,杀手被铐上手铐,押上冲锋舟。他死死盯着顾驰野,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嘲讽,只剩下一种近乎恐惧的忌惮。
“你……你到底是谁?”他嘶哑地问。
顾驰野擦掉嘴角的血,没有回答。
冲锋舟发动,驶向临时集结点。
雨还在下,但小了些。
天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灰白。
黎明快来了。
虎擎苍和顾驰野并肩站在舟头,看着前方渐渐清晰的建筑轮廓。
洪水依旧。
战斗还在继续。
但这一刻,在这个浑浊的、冰冷的、充满危险的洪水之上,两人肩并肩站着。
像两把并肩的刀。
也像两个终于确认了彼此位置的猎人。
冲锋舟破开水面,驶向黎明。
顾驰野感觉手上一暖。
虎擎苍的手,在无人看见的水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很用力。
像猛虎咬住了白驹的咽喉。
但顾驰野没有挣脱。
他反手握了回去。
同样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