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缩苍穹》衔科2333

50、风雪同路人。

　　第二天，雪依旧大得吓人。

　　顾驰野掀开帐篷门帘时，被扑面而来的风雪呛得咳嗽了一声。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能见度不足二十米，狂风卷着雪沫在空地上打着旋，发出凄厉的呼啸。

　　他不知道昨晚余安康是怎么顶着这样的天气回去通知其他小组的——也许副队有某种在暴风雪中穿梭的超能力，或者单纯只是运气好没被吹跑。

　　“整装。”虎擎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冷硬和简洁。

　　两人迅速收拾好帐篷和装备，检查了通讯设备——信号时断时续，但勉强能用。凌晨四点的集结时间到了，其他小组的成员陆续从各自的临时营地冒出来，一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帽檐和眉毛上结满了白霜。

　　“都活着吧？”虎擎苍扫视了一圈，声音透过风雪传出去，“报数！”

　　“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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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全员到齐。余安康站在队伍末尾，朝顾驰野挤了挤眼睛——那眼神里带着某种探究和了然，让顾驰野心头一跳。昨晚帐篷里的动静，副队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任务调整。”虎擎苍打开军用平板，屏幕在风雪中泛着冷光，“昨晚的暴风雪导致北面山坡发生小型雪崩，覆盖了三栋独立房屋。热成像显示还有生命迹象。我们分成两组，一组由我带队前往救援，另一组继续搜索居民区剩余住户。余安康，你带二组。”

　　“是！”

　　队伍迅速分好。虎擎苍点了顾驰野、墨笙和熊仄，加上自己，四人组成突击救援组，朝着北面山坡进发。

　　雪深及膝，每走一步都要耗费巨大体力。狂风迎面扑来，像是无形的手要把人往后推。四人排成一列，虎擎苍打头，顾驰野紧随其后，墨笙和熊仄压阵，绳子将彼此连接，防止有人失足滑落。

　　走了约莫半小时，山坡出现在视线里。原本的三栋木屋已经被雪崩掩埋了大半，只露出些许屋顶和烟囱。

　　“分散搜索，注意脚下！”虎擎苍下令。

　　顾驰野小心地靠近最左边那栋房子。屋顶被雪压塌了一角，门被堵死了。他绕到侧面，发现一扇窗户半开着——可能是雪崩时被震开的。

　　“有人吗？解放军！有人吗？”他朝里面喊。

　　没有回应。

　　但热成像仪上确实有微弱的信号。顾驰野咬了咬牙，卸下背包，从窗户钻了进去。屋内一片狼藉，家具东倒西歪，积雪从塌陷的屋顶灌进来，已经有半米深。

　　他在客厅的角落找到了第一个被困者——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奶奶，裹着厚厚的棉被，蜷缩在炕上。炕已经凉透了，老人脸色发青，嘴唇发紫，但还有微弱的呼吸。

　　“奶奶？奶奶醒醒！”顾驰野轻拍她的脸，同时快速检查她的身体状况——没有明显外伤，但体温极低，意识模糊。

　　他立刻用随身携带的急救毯裹住老人，对着通讯器报告：“发现一名老年女性，严重失温，需要立即转移！”

　　“收到。熊仄过去接应你。”虎擎苍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几分钟后，熊仄庞大的身躯从窗户挤了进来。看到老人的状况，他二话不说，小心地将老人背到背上，用绳子固定好。

　　“你先带她出去，我继续搜索。”顾驰野说。

　　熊仄点点头，背着老人小心翼翼地原路返回。

　　顾驰野继续在房子里搜寻。在厨房的储藏间里，他发现了第二个被困者——一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躲在米缸后面，冻得瑟瑟发抖，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恐惧。

　　“小朋友，别怕，叔叔是解放军。”顾驰野放柔声音，蹲下身。

　　小男孩看着他，眼泪突然涌了出来：“奶奶……奶奶不动了……”

　　“奶奶没事，叔叔的战友已经带她出去了。”顾驰野伸出手，“来，叔叔带你出去找奶奶，好不好？”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伸出冰冷的小手。顾驰野握住那只手，心里一紧——孩子的手冻得像冰块。

　　他将小男孩抱起来，用自己外套裹住，正要往外走，突然听到微弱的猫叫声。

　　循声望去，在倒塌的碗柜下面，压着一只花猫的后腿。猫挣扎着想出来，但被卡住了。

　　顾驰野犹豫了一秒——任务优先是救人，但……

　　他叹了口气，先将小男孩送到窗边，交给外面接应的墨笙，然后返回厨房，小心地挪开碗柜，救出了那只猫。猫的后腿受伤了，一瘸一拐，但还能走。它蹭了蹭顾驰野的裤腿，发出呼噜声。

　　“快走吧，找个暖和的地方。”顾驰野拍了拍猫的脑袋，转身离开。

　　屋外，熊仄已经将老人送回了临时救护点，又折返回来。墨笙抱着小男孩，正用体温给他暖手。

　　“还有其他人吗？”虎擎苍从中间那栋房子出来，脸色凝重。

　　“我这边没有。”顾驰野报告。

　　“我这里找到一个中年男性，腿被压住了，需要切割工具。”墨笙说。

　　虎擎苍看向熊仄：“去拿液压钳。”

　　救援工作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最终，他们从三栋房子里救出了五人——老奶奶和孙子、腿被压住的中年男人、还有一对躲在地下室的年轻夫妇。年轻夫妇情况最好，只是受了惊吓，丈夫甚至还能帮忙搀扶其他人。

　　转移伤员的路更加艰难。风雪没有丝毫减弱，下山的路被新雪覆盖，每走一步都可能打滑。

　　那位中年男人——姓赵，是个木匠——因为腿部受伤无法行走，由熊仄背着。老奶奶被虎擎苍和顾驰野用担架抬着，年轻夫妇互相搀扶着走在中间，墨笙抱着小男孩，走在最后。

　　走到半路，老奶奶突然醒了过来。她睁开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抬着自己的两个年轻军人，又看了看漫天风雪，嘴唇动了动。

　　“奶奶，您说什么？”顾驰野凑近。

　　“冷……”老人声音微弱。

　　顾驰野正要解自己的外套，虎擎苍已经先一步扯开了自己防寒服的前襟，露出里面厚实的毛衣，然后小心地将老人的手塞进自己怀里，贴在最靠近心脏的位置。

　　“这样暖和点。”虎擎苍说，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动作却异常轻柔。

　　老人愣愣地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干枯的手轻轻按在虎擎苍胸口，感受着那有力的心跳和体温。

　　“谢谢……谢谢孩子……”她喃喃道。

　　“应该的。”虎擎苍别过脸，看向前方风雪。

　　又走了一段，年轻夫妇中的妻子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倒。顾驰野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谢谢……”女人惊魂未定，苦笑道，“这雪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

　　“跟着我的脚印走。”顾驰野说，“踩实了再迈下一步。”

　　他走到前面，开始用脚在雪地里踩出一个个清晰的脚印，为后面的人开路。每走一步，雪都淹到大腿，需要用力拔出来才能走下一步。体力消耗极大，但他没有停。

　　年轻丈夫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说：“同志，你们……你们是特种兵吧？”

　　顾驰野脚步顿了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怎么这么问？”

　　“看你们的身手和装备……我以前在部队待过两年，看得出来。”男人说，语气里带着敬意，“这种天气还出来救人……真的太不容易了。”

　　“职责所在。”顾驰野简单回答。

　　“不，不一样。”男人摇头，“我当年当的是边防兵，也经历过暴风雪。但像这样深入险境挨家挨户搜救……这不是谁都敢做的。你们……”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哽咽：“我替我爸妈谢谢你们。他们住在老城区，如果不是你们，这种天气他们根本出不来。”

　　“你父母已经安全转移了。”墨笙在后面接话，“昨晚我们就排查了老城区所有住户。”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深深鞠了一躬：“谢谢……真的谢谢……”

　　终于，他们回到了临时救护点。这里原本是一个废弃的仓库，现在被改造成了临时避难所，里面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名被救出的群众，还有几名当地卫生院的医生在忙碌。

　　将伤员交给医生后，虎擎苍示意队员们到角落休整。四个人浑身湿透，脸上、手上都是冻伤，但谁也没抱怨。

　　顾驰野靠在墙上，喘着气，感觉后背的伤又在隐隐作痛。他下意识伸手去揉，却摸到了另一只手。

　　虎擎苍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手按在他后背受伤的位置，力道不轻不重地揉着。

　　“你……”顾驰野想说什么。

　　“别动。”虎擎苍低声说，眼睛看着前方忙碌的人群，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上的动作却持续着。

　　墨笙和熊仄在另一边整理装备，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小动作——或者说，装作没注意到。

　　仓库里很嘈杂，孩子的哭声、大人的交谈声、医生的嘱咐声混在一起。炉子烧得很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衣服蒸腾出的水汽和食物的味道——有群众自发煮了粥，正在分发给需要的人。

　　一位大婶端着一碗热粥走过来，递给虎擎苍：“同志，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虎擎苍收回手，接过碗：“谢谢。”

　　“该我们谢谢你们才对。”大婶眼眶红红的，“没有你们，我老伴可能就……”她说不下去了，抹了抹眼泪，“你们也要注意安全啊，这么年轻，看着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虎擎苍低头喝了口粥，没说话。

　　顾驰野也接过一碗粥。粥很简单，就是白米加点盐，但热腾腾的，喝下去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他喝了两口，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了扯。

　　低头，是刚才救出来的那个小男孩。孩子已经暖和过来了，小脸红扑扑的，手里拿着半块饼干，递给他。

　　“叔叔，吃。”小男孩怯生生地说。

　　顾驰野愣了愣，蹲下身：“叔叔有粥，你自己吃。”

　　“奶奶说，要谢谢叔叔。”小男孩固执地举着饼干，“这个……这个好吃。”

　　那是一块很普通的动物饼干，可能已经放了很久，边缘都有些磨损了。但在这种环境下，这可能是孩子仅有的零食。

　　顾驰野心里某个地方软了一下。他接过饼干，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剩下的还给孩子：“谢谢，很好吃。”

　　小男孩这才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

　　虎擎苍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粥。热气蒸腾起来，模糊了他的眉眼。

　　仓库外，风雪依旧。

　　仓库内，炉火正旺。

　　他放下空碗，看向顾驰野：“还能走吗？”

　　顾驰野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膀：“能。”

　　“那就走。”虎擎苍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任务还没结束。”

　　但在他转身的瞬间，顾驰野看到，他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

　　但很接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