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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邪火压不住,春风吹又生 ...

  •   军训的日子,在口号声、汗水、以及夏日灼人的阳光中,一天天铺展开来。对于“獠牙”一中队的伤员们而言,这确实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休养”。

      训练内容本身,对他们来说简单到近乎无聊——站军姿、稍息立正、停止间转法、齐步走……这些是刻进骨髓的本能。真正的挑战,来自这群精力过剩、思维跳脱、对军营充满浪漫想象又吃不得半点苦的大学生。

      “教官!”
      “教官!这个动作是不是这样?”
      “教官!你真的打过枪吗?是什么感觉?”
      “教官!你们平时训练都吃什么?真的生吃老鼠吗?”
      “教官!你看我有没有天赋当兵啊?”
      “教官……”

      休息时间的每一秒,都像是被投入了滚油的沸水。学生们的好奇心和旺盛精力找到了宣泄口,各种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各自的教官。顾驰野被自己连队那群理工科男生围着,从军事科技问到野外生存,从格斗技巧问到心理素质,吵得他脑仁嗡嗡作响,偏偏还得维持着教官的威严,不能真的发火——校领导那“开除”的警告悬在头顶,他们这些“最可爱的人”更不可能因为“被打扰休息”这种理由,真让学生受处分。那也太矫情,太丢“獠牙”的脸了。

      其他队员的处境大同小异。“灰熊”熊仄被女生们小心翼翼地围着,问的问题倒是相对“温和”,但数量更多;“毒刺”墨笙用冷脸吓退了一批,却总有不怕死的试图挑战他的耐心底线;“鹌鹑”杜磊经常在回答到一半时自己先走神,引得学生发笑;“野鸭”江沢舵则不得不时刻提防着几个胆大男生试图“偷袭”或提出比试的幼稚要求。

      这对于习惯了沉默、高效、生死相托的战场节奏的特种兵们来说,简直是精神上的持久消耗战,比负重越野更磨人。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解散的哨声响起,学生们如蒙大赦(其实教官们更是),欢呼着冲向食堂。顾驰野松了口气,揉了揉被吵得发胀的太阳穴,决定去找虎擎苍一起吃午饭,顺便……看看那土匪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他记得虎擎苍上午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主席台旁的遮阳棚下,没怎么走动。避开喧闹的学生人流,顾驰野绕到主席台后方。这里背阴,堆放了一些杂物和多余的训练器材,相对安静。

      刚走近,他就隐约听到一阵压抑的、极其轻微的抽气声,带着痛楚。

      顾驰野脚步一顿,悄无声息地向前几步,从一堆叠放的体操垫缝隙间望过去。

      主席台背面的阴影里,虎擎苍背靠着粗糙的水泥墙,微微仰着头,颈侧喉结滚动,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微光。他嘴里紧紧咬着墨绿色作训服的下摆,布料被牙齿拉扯得绷紧。右手(受伤的那只)正有些笨拙地、颤抖地拿着一小瓶消毒喷雾,对着左臂上刚刚拆开、被鲜血和脓液浸透的旧绷带下方,一道狰狞裂开的伤口喷洒。喷雾接触到皮肉的刺痛,让他整个上半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块,胸膛剧烈起伏,咬着衣摆的牙齿发出咯咯的轻响,腮帮子鼓起凌厉的线条。

      阴影很好地勾勒出他身体的轮廓。因为咬着衣摆而微微掀起的下摆,露出一截紧绷的、块垒分明的腹肌,汗水顺着清晰的沟壑滑下,没入裤腰。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肌随着疼痛的呼吸而起伏,皮肤上除了旧伤疤,还有新伤处泛着不正常的红。光影交错,让那些充满力量感的肌肉线条呈现出一种近乎雕塑般的质感,混合着汗水的湿亮和伤口处触目惊心的血色,形成一种强烈的、充满了痛苦与生命力的……视觉冲击。

      顾驰野站在原地,仿佛被钉住了。

      他看到消毒后,虎擎苍放下喷雾,用牙齿配合右手,极其艰难地撕开一包新的无菌敷料,试图单手将其覆盖在伤口上。动作因为疼痛和单手操作而笨拙不稳,敷料几次差点掉落。他的眉头拧成了死结,眼神里是全然的专注和一种近乎野蛮的忍耐,额角的青筋都隐隐浮现。

      疼。肯定很疼。

      顾驰野看着那微微颤抖的肌肉,看着那因为强忍痛楚而咬紧的牙关和起伏的胸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酸涩的疼惜瞬间蔓延开来。

      但与此同时,另一种更陌生、更汹涌、更不合时宜的感觉,如同暗流般陡然窜起,蛮横地撞开了他所有的理智防线。

      那具在阴影与汗水、伤痕与力量中挣扎的强悍躯体,那副咬紧牙关独自吞咽痛苦的姿态,那种混合着极致脆弱与不屈强悍的矛盾气质……像一把烧红的钥匙,猛地捅开了他心底某个一直紧锁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窥视的盒子。

      灼热感不受控制地从脊椎尾端窜起,瞬间席卷四肢百骸。血液奔流的速度似乎加快了,耳膜嗡嗡作响,喉咙发干。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无法从那个角落移开,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汗珠滚落的轨迹,肌肉收缩的纹理,疼痛带来的细微战栗……

      ……

      操。

      顾驰野在心里低低地、狠狠地骂了一句。骂虎擎苍这个不知死活、就知道硬撑的混蛋。也骂自己……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涌入肺叶,却压不住胸腔里那团骤然烧起的邪火。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努力将那些混乱的、危险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最深处。

      然后,他迈步走了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后台显得格外清晰。

      虎擎苍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从痛苦的涣散变得锐利如刀,看向声音来源。当看清是顾驰野时,他眼底的警惕松懈了一瞬,随即又被一种被撞破狼狈的恼怒覆盖。他迅速松开咬着的衣摆,布料落下,遮住了腹部。试图将拿着敷料的右手和受伤的左臂往身后藏,但这动作在顾驰野已经看清一切的情况下,显得徒劳而幼稚。

      “你怎么来了?”虎擎苍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点不自然的粗声粗气,试图掩饰刚才的失态。

      顾驰野没回答他的问题,目光落在他左臂那处还没来得及盖好的、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眉头紧紧蹙起:“伤口裂了?怎么不让军医处理?”

      “小事,自己弄一下就行。”虎擎苍别开脸,继续用那只不太灵便的右手笨拙地去贴敷料,手指因为疼痛和紧张而微微发抖。

      顾驰野看着他僵硬的动作和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心底那点火气和那点不该有的悸动交织在一起,让他烦躁不已。他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伸出手,却不是去接他手里的敷料,而是直接扣住了他右手的手腕。

      触手一片滚烫,皮肤下的脉搏跳得很快。

      虎擎苍身体猛地一僵,瞳孔微缩,看向顾驰野:“你干什么?”

      “别动。”顾驰野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用力不大,但恰好制止了虎擎苍乱动的右手。然后,他用另一只手,快速而精准地从虎擎苍手里拿过那块无菌敷料,小心地避开发炎红肿的边缘,轻轻覆盖在左臂的伤口上,手指灵巧地按压边缘,使其贴合。

      他的动作比虎擎苍自己利落得多,也稳得多。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划过对方滚烫的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不知是他的,还是虎擎苍的。

      虎擎苍没再挣扎,只是沉默地看着顾驰野近在咫尺的侧脸。年轻人抿着唇,眼神专注,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额角也有一点细汗,不知是热的,还是别的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血腥味,还有两人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而紧密的氛围。

      很快,敷料贴好。顾驰野又拿起旁边的绷带卷,熟练地开始缠绕固定。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缠绕时力度适中,既保证固定,又不会过紧压迫伤口。

      “逞能。”顾驰野低着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虎擎苍耳中,“伤口感染了更麻烦。”

      虎擎苍哼了一声,没反驳。他看着顾驰野专注包扎的样子,看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紧抿的唇角,胸口那股因为疼痛和被撞见狼狈而升起的烦躁,奇异地平息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复杂、更微妙的感觉,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心尖,有点痒,有点麻。

      包扎完毕,顾驰野剪断绷带,打好结。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他退后一步,拉开一点距离,审视了一下自己的“作品”,然后抬起眼,看向虎擎苍。

      “好了。下午别乱动这只手。” 他语气平淡,仿佛刚才那短暂而紧密的接触从未发生。

      虎擎苍活动了一下手臂,包扎得很专业,疼痛似乎也缓解了一些。他看向顾驰野,眼神深了深,忽然问:“你怎么会这个?包扎得比军医还熟。”

      顾驰野移开视线,看向一旁杂乱的器材:“以前在侦察营,野外训练多,自己处理伤是常事。” 顿了顿,补充道,“总比某些人,受了伤只知道硬扛强。”

      虎擎苍听出他话里的刺,反而笑了,那笑容扯动了嘴角,让他看起来多了点鲜活气:“行啊,小子,现在都敢教训我了。”

      顾驰野没接话,只是问:“吃饭去?”

      “嗯。”虎擎苍应了一声,试着站直身体,动作依旧有些滞涩。

      顾驰野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扶他一把,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僵硬地收回。

      虎擎苍瞥了他一眼,自己撑着墙站稳了,率先朝外走去:“走吧,再晚食堂没菜了。”

      顾驰野跟在他身后,看着那个虽然受伤、背脊却依旧挺直的背影,刚才包扎时指尖残留的滚烫触感,似乎还在皮肤上烙印着。

      他暗暗握了握拳,将心底那片被搅起的惊涛骇浪,再次用力地、深深地压了下去。

      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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