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百花杀 修改版》靥*花

39、佳期

　　李家的厅堂上，李克用正拉着顾惜朝试他大婚的吉服。再过两天便是顾惜朝与晚晴的吉期了，大帅府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李克用尤其忙，东拉一下西扯两把的也不知究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竟然把他忙成这样。顾惜朝被他烦得就快要忍无可忍了，忽然一个年轻的亲卫没轻没重的跑进来，边跑边嚷嚷：“少将军，少将军，玉沥骢，玉沥骢……”
　　顾惜朝一惊，李克用已经拉下了脸，喝道：“瞎嚷嚷什么！玉沥骢再好，不过一匹马，有种马在，就迟早能配出来，用得着嚷嚷吗？我这儿忙着呢，还不快退下！”那亲卫诺诺的，只得先退下。这里李克用向顾惜朝笑道：“他们知道我喜欢玉沥骢，总拉着两匹老马配种。估计总算是怀上了吧。”
　　顾惜朝嗯一声，淡淡的说：“克用哥哥真辛苦，马匹配种的事儿也给你管了。”
　　李克用有些讷讷的，赶紧抖开吉服，移开话题：“惜朝，你瞧这一件怎么样？我看比刚才那件好看，看这大牡丹花多气派！”
　　那衣服花里胡哨的，大牡丹花比顾惜朝的头还大。他勉强咧了咧嘴，就算是笑了。李克用不由分说给他挂上身，站远了看看，摇头咂嘴，皱眉道：“怎么看着怪模怪样的？”
　　顾惜朝狠狠白他一眼，怎么可能不怪模怪样？他已经缠绵病榻数月有余，容色清减，瘦得快要枯干了，配上大花牡丹还能不怪么？李克用也看出了症结所在，喃喃的抱怨着，一边高声叫裁缝再去准备几个衣服样子来。
　　顾惜朝却说：“你再拿几个衣服样子来，我也不管了，你喜欢你自己试好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多事。”说着，一甩手，拂袖而去。
　　他好容易摆脱了李克用，第一件事就是去马厩。
　　看那亲卫的样子，他才不信把玉沥骢三个字叫得震天响，就是为了种马配种成功了。玉沥骢已经送给了戚少商，应该跟戚少商一起走了才对，难道突然回来了？怎么可能？李克用反应向来很快，编瞎话的本事也好，一转眼珠就能把瞎话编得圆圆满满，可是瞎话终究是瞎话，顾惜朝只是不想戳穿他罢了。
　　马厩中养着二百多匹骏马，马倌儿也有十多个人，为首的过来请过安，顾惜朝问道：“玉沥骢在哪里？”他上来便问，马倌想来还未收到命令，恭恭敬敬的回答：“玉沥骢伤的很重，正在小圃中疗伤。”
　　这轻轻的一句话，听在顾惜朝耳中，却是轰轰作响。
　　他失声道：“你说什么？伤得很重，是什么伤？”
　　马夫说道：“是箭伤，伤在后臀和右腿上，好在没伤着要害，仔细诊治应当没大碍。” 顾惜朝只觉得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呆得半晌，颤声道：“带我去看看。”
　　玉沥骢已经去了鞍鞯，臀上累累伤痕，在单独的小马厩里不安地转来转去。一见顾惜朝出现，便如通了人气儿一般悲鸣起来。它认得顾惜朝，它也记得自己的新主人，它在向顾惜朝求救……为了戚少商求救。他不是已经走了么？他的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他为什么会遗失了他的马？马臀上有箭伤。一个有能力有抱负统帅千军万马的人，决不会轻易丢失他的坐骑。除非……他遇到了什么样的除非？他们究竟碰上了什么人？顾惜朝转头问马夫：“伤处起下来的箭呢？”
　　马夫将箭取了来。顾惜朝仔细看看，箭杆上空空的没什么特殊标注，但却是河东军队最普遍的形制。
　　——如果追击戚少商，射伤玉沥骢的是河东军队，李克用为什么是那样的反应？他在隐瞒什么？他知道些什么？还是他安排了什么？
　　顾惜朝知道李克用恨戚少商，那恨意多少是因自己而起，他能够理解。而李克用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暗中泄露些消息给河东军队，陷害戚少商这个“黄巢使者”，这种事李克用绝对做得出来。
　　顾惜朝急促的呼吸着，他知道自己心是乱的，气也是乱的，他彻头彻尾的乱了。
　　他第一个反应是去找李克用理论。可是不行，他自己立刻否定，那结果很可能是两个人吵一架闹僵，之后甚至可能被李克用禁足。那样就一切都完了。他必须，立刻，现在，马上，走！
　　他吩咐下人备马和鹰，自己冲回房间里，整理剑、小斧、飞刀。脑子里突然很澄明，很清醒，晚晴，义父，李克用，只能是很抱歉，对不起，但他不能不走。他也不再想戚少商究竟遇上了什么事，究竟是死是活，只默默地盘算着他第一站是晋阳，自己只要去了晋阳，再不济，至少可以拜托李轶、高不拔等人打探消息。收拾好东西出门来，却正看到李克用带着几个人，气急败坏地跑过来。
　　躲是躲不得，绕道也已来不及。把心一横，负手站着，等他过来。
　　“听说你叫人准备马和鹰，你要干什么去？”李克用站定，气哼哼的跺脚，“眼看就成亲了，你又给我生什么事端？”
　　顾惜朝只是冷冷的站着，看着他：“我要做什么，不用你管，你也管不了。”
　　李克用怒道：“阴阳怪气的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做了什么事，就算叫你生气，叫你不满意，我也都是为了你，为了晚晴！吉期只剩下两天，你叫晚晴怎么办！”
　　晚晴两个字，是顾惜朝永远放不下的心事，他垂下头，沉默好一阵，方才低声道：““克用哥哥，帮我跟晚晴说声对不起，我……我不能跟她成亲了。”
　　李克用一呆，大怒叫道：“这是什么话？你凭什么不跟她成亲？她哪里对不起你？”顾惜朝低声道：“不是她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心里有了别人。”这句话说出口，忽然只觉得说不出来的轻松。
　　李克用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他竟然直接承认了，惊怒交迸下，叫道：“不行，我决不许你自甘下贱！来人，把小公子给我拿下！”他带来的几名士兵是沙陀武士中的好手，答应一声，齐齐围了上来。顾惜朝瞳孔收缩，冷冷的道：“克用哥哥，我不想浪费时间，你再不放我，休怪我不客气！”
　　忽听身后女子的声音道：“克用哥哥，你放他走吧！”
　　李克用和顾惜朝心神激荡之中，竟都没有发现晚晴在角落里已经站了许久了。
　　她轻轻地走近前来，柔声道：“克用哥哥，你把人撤了罢，难道你不知道，关得了他的人，却关不得他的心？”
　　李克用急道：“晚晴，我可不只是为了你！他要去干什么，要去找什么人，难道你我不清楚？惜朝，你好好的一个男孩子，为什么要……要……”周围很多不相干的士兵，虽然气急败坏，终是说不下去。
　　晚晴的脸上却没有波澜，她对顾惜朝柔声道：“惜朝，你身子还不好，我给你准备一些药带上，你跟我来。”说着，不顾他还和几名沙陀士兵对峙，走过去轻轻地牵起了他的手。他讷讷的说不出话，瑟缩一下，便挣脱了。晚晴微微笑道：“怎么啦？”又将手伸了过去。这一次他没有再挣，任她将自己拉走了。
　　她的药房里满是药物的馨香。她打开柜子，取出一些瓶瓶罐罐，又取过一个楠木箱子，细心地一一摆好。顾惜朝老老实实的站在门边看着她，不知道要怎么办，怎么说。
　　她冲他招手，微笑道：“惜朝，过来啊，我给你讲一讲。”他乖乖的走过去，看着她指指点点：“这个是缓解风寒的，这个平肝舒气，这个润肺止咳。这几瓶是伤药，这个内服，这个外敷。”
　　他讷讷的道：“晚晴，我……”
　　晚晴抬眼看看他，又垂下眼帘，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用再说，我都知道。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你心里在想什么，眼睛在看什么，我都知道。”
　　顾惜朝小声道：“对不起……”晚晴淡淡的笑，轻声道：“你去吧。”
　　顾惜朝望着她发一会呆，忽然低声道：“我……我不去了……我留下来跟你成亲……”话音还没落，心里猛地一揪，全身都跟着颤抖。
　　晚晴侧目看着他，眼圈渐渐的红了，她说出的话终于带了哭腔。
　　“到现在你还要说这些话！惜朝，我好失望，你为什么就不能一心一意？你是不是很想两全？哪有这么简单？你只能选一个。有他就没有我，有我就没有他。你现在还可以选，可是出了这个门，你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啦。你要想清楚，请你想清楚。”
　　顾惜朝望着她心乱成一团麻，仿佛想了想，实际上什么都来不及想，胡乱的开了口，自己都不明白是怎么说出了这句话：“我，我先去……等我打听清楚他的下落，等我知道他的安危，我就回来……”
　　晚晴木然看着他，良久，默默抬手拭泪，低声说道：“你已经选了。”
　　她说：“你走吧。”
　　顾惜朝一咬牙，转身便走。他没有回头，没有去看晚晴，不知道她把手摁在自己的嘴巴上，哭的几欲死去。
　　他就真这么走了！

作者有话说

　　之前那匹马名唤“琉璃白”，是我忘了本来取了个更好的名字。现在换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