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痴愚之神的祭宴》离火重燃

10、第十章 类（九）

　　“孙雨为什么要去找‘类’，你有没有仔细想过这个问题？”陈瑕开着车，神情愉悦地问她，看上去就像是讲到兴头上然后开始在课堂上随机提问的教师。

　　“原文有问题，对吗？”吴梦嫣看着手上那本被翻开的《山海经》。

　　谜底其实从一开始就在谜面上，《山海经》中“类”原文中的最后一句：食者不妒。

　　“任何有智慧的种族总会被他们的认知所裹胁，人类也一样。从古至今，中国民间就流传着一种说法——‘以形补形’，一些人认为喝了虎鞭酒、吃了象拔蚌就能够让自己阳气大增，但其实他们都搞错了因果关系。”

　　陈瑕开始同她讲解道——

　　以“类”为例，其实并不是吃了“类”的肉人就能做到不嫉妒，而是“类”能够调动人们的嫉妒情绪，因此他们按照“以形补形”的思维认为吃了它就不会再嫉妒。

　　只要找到了亶爰山，在那只“类”再对他下手之前将它杀死，那么一切都会恢复为往日的平静，这是一个合理的推断。可惜，孙雨错估了自己的能力，也夸大了人类科技的力量。

　　他以为只要使用杀伤性大的武器就能够杀死“类”，他以为只要一发核弹下去不管什么山都能够夷为平地，他以为自己之所以被杀就是因为没有弄到目前人类足够强大的武器。这就像是书中的角色要杀害书外的读者一样好笑。核弹能够夷平高山，但它无法触及“亶爰山”分毫，因为它根本就不是山。

　　人类脆弱且迟钝的眼睛无法让他们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因此在那些见过它的人们的眼中这就是一座山。

　　“那到底是什么？”吴梦嫣问。

　　陈瑕眼睛微微眯起，说：“那是活物，不存在于这个维度、仅存在于那里的活物。”

　　吴梦嫣对此有些惊讶，但也很快平静下来。

　　按照她对张洋孙雨等人进入“亶爰山”的经历的了解，那个庞然大物似乎只是将误入其中的人困在山中，之后发生的事情都是“类”所制造出来的。

　　也许“亶爰山”与“类”是某种互利共生的关系？

　　就像是霞水母与牧鱼，牧鱼依附在霞水母的触须之中，将食肉鱼类引诱至霞水母的触须之中，在霞水母进食时得到一些食物碎屑以填饱肚子。

　　“亶爰山”在“类”的捕食活动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吴梦嫣想到这里摇了摇头，伸手将书合上。

　　“……杨一凡和李嘉豪不知道的是，孙雨其实还有一个必须吃‘类’的理由——就像鱼贩的身上有长时间洗不掉的鱼腥味一样，吃了那些“凶兽”的人身上会有被吃掉的东西的“味道”，同种族的“凶兽”避之不及。”陈瑕依旧在说着，“这也就是为什么孙雨要去亶爰山寻找“类”的主要原因，因为无论是哪一只“类”，只要抓到一只小的吃了它的肉，那就不会再成为“类”可利用的对象，自然也就不会成为它狩猎的目标。可惜，孙雨并没有将这些记录在任何可以查阅的视频或纸张上，杨一凡和李嘉豪自然也无从得知这些事。”

　　他们的车已经到达目的地，这个故事仍旧在继续——

　　杨一凡和李嘉豪到达殡仪馆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但殡仪馆里还是时不时有那么几个人进出。

　　“这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李嘉豪看着门口愣神，“我以为这种地方会像那些游戏或者是漫画里的那样阴森又恐怖，没想到居然还这么……多人。”

　　杨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他走进去，随机询问了一位经过的工作人员骨灰堂怎么走。

　　里面的陈设大多以黑白色调为主，稍微跳脱些的彩色则是家属送来的花圈之类的悼念品。

　　“我们不是去火葬场吗？”李嘉豪问，“为什么去骨灰堂？”

　　“毕竟孙雨是在几天前进行的火化，现在有人在举行葬礼，再去火葬场那一边只会妨碍别人的工作。我打算先去骨灰堂看一眼孙雨的骨灰在不在。”杨一凡解释说。

　　来到骨灰堂，看过去墙上都是存放着骨灰的一个个被漆成金色的小隔间，两人按照名字一个个地找过去，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孙雨的骨灰。只不过在孙雨的骨灰隔间前，还站了一个人，那人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里面的骨灰。尽管周边的灯光极为亮堂，亮黄色的金属色几乎充斥着整个骨灰堂，但终究还是让人不住产生排斥的心理。

　　毕竟有谁这么晚了不上班不休息，专程跑到别人放骨灰的小隔间里盯着看呢？

　　在李嘉豪脸色苍白地强烈推拒下，杨一凡只能独自壮着胆子上去和人搭话。

　　令他意外的是，这人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难以沟通，也不是什么精神病。在细聊之下，杨一凡这才从对方的口中了解到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他是一名平时负责焚化炉的工作人员，看起来大约只有三十多岁，他给这两位年轻人讲了一个有些离奇的经历。

　　在几日前，一个刚在隔壁精神病院死去的年轻人被拉来这里，家属的意思是连衣服都不用换直接火化。

　　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对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他本想伸手过去看一眼，他的师兄则按住了他。他面色难看地警告他别看，那里面他已经检查过，没什么额外携带的物品在里面，那只是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肿瘤。在师兄的再三劝告下，他放下了手，按照流程，将尸体推进了焚化炉。

　　在焚化炉开启后，在某一个瞬间，他似乎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爆开后撞击在炉内的沉闷声响。

　　其实他也知道，人在死后体内还会留有一定的空气，在燃烧的过程中那些气体可能会经由喉管向外排出，假如对方的喉咙和气管没有出现破损，就有可能会发出声音，就像是死者在里面的自己活了一样，但那只是源自于大脑的错觉。

　　但是孙雨的那一声后，他还听见了其他的声音。那是似兽非兽的低吼和尖啸声，它裹胁着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涌进了他的脑海里，在那声音中，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焚化炉里那东西的愤怒和咒骂声。他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出现了眩晕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环绕、上升，然后钻进了一个裂缝之中。

　　他清醒之后抬头看了看周围，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不敢想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也不能去思考那东西到底在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此往后，他开始频繁地做着一个奇怪的噩梦，但当他苏醒之后，却将梦里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每当在午夜梦回之际，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来到骨灰堂里这个叫孙雨的年轻人的骨灰盒前静立，似乎只有在这里他才能够感觉到某种安宁感。男人将这归结于自己最近工作压力过大的缘由和平时对那些“特殊”的客户们缺乏尊重，因此他只能在空闲时来这里进行反省。

　　两人听完了男人的讲述，不由得寒毛直立。在询问男人在收拾骨灰时有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对劲后，得到了否定的回复，他们的追查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在走出殡仪馆后，李嘉豪一脸惊慌地转头问杨一凡：“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一旁的杨一凡正眉头紧锁地思索着：“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那个从孙雨身上钻出来的东西……搞不懂，我想不明白，我们追查到现在，亶爰山的线索是一点都没有，那只‘类’的狩猎范围却越来越大……”

　　“会不会是因为什么限制它的东西被打破了，所以它的范围扩大了？”李嘉豪询问道。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在杨一凡的脑子里划过，他正在努力地推导着：“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限制着它？难道说是像妖精一样吃的人多了，能力就会越来越强吗？可是……”

　　就在这时，杨一凡突然想起了孙雨曾经抱怨过的噪音问题，他的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个似乎有了些许答案。

　　孙雨纸张上的话语也在佐证着他的观——“我的情感不受我控制，我还是我吗”。

　　为什么只有孙雨能够听见那么微弱的声音，为什么“类”会将孙雨所嫉妒的人当作猎杀的目标，为什么在孙雨的尸体火化后有这么个东西钻出来，为什么孙雨死于惊吓过度导致的恶性心律失常——

　　孙雨也许早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类”同化了。

　　“类”的外貌就像是大只的山猫一样，它的听觉本身就能够比人类更加灵敏。

　　“类”很可能一直“寄生”在孙雨的身上，汲取他的生命力，但是很可能就在它即将“破壳”的时候，孙雨支撑不住死了。在尸体火化时，“类”在里面侥幸逃了出来，但是这并不是结束。

　　在亶爰山的某处，“类”依旧在那里不断地吸引着那些受害者们前来，而现在的杨一凡他们却对它无计可施。

　　现在唯一摆在杨一凡等人面前的生路，似乎还是只有前往亶爰山这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