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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暗中相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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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初八,岁寒。
御史台谏议大夫刘墉当朝弹劾国舅郑宏——列十大罪状,从私吞军饷到欺压百姓,字字血泪,句句诛心。
满朝皆惊。
郑宏当场震怒,反咬一口,称刘墉“勾结边将,图谋不轨”,并呈上“密信”为证。信是伪造的,却字迹逼真,连刘墉的私印都仿得一模一样。
萧宸看着那封假信,面色沉冷如冰。
“刘墉,”他问,“你有何话说?”
刘墉跪在殿中,须发皆白,却脊背挺直:“臣,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郑宏冷笑,“那密信中约你三日后于城隍庙密会,你可敢对质?”
刘墉怒目圆睁:“臣从未写过此信!陛下明鉴——”
“够了。”萧宸打断他,声音疲惫,“先将刘墉收押,容后再审。”
刘墉被侍卫拖走时,还高呼着:“陛下!郑宏祸国殃民,不可不除啊——”
声音凄厉,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萧宸闭上眼,指尖掐进掌心。
他知道刘墉是忠臣,知道那信是伪造,知道郑宏在清除异己。
可他不能当场翻脸——郑宏党羽遍布朝堂,若贸然撕破脸,恐生大变。
只能……忍。
是夜,御书房。
萧宸摔碎了第三个茶盏。满地碎片中,他撑着书案喘息,眼中血丝密布。
“陛下息怒……”李德全跪在一旁,声音发颤。
“息怒?”萧宸冷笑,“忠臣蒙冤,奸佞当道——你让朕如何息怒?!”
他想起刘墉那双浑浊却坚定的眼睛,想起他被拖走时那声凄厉的呼喊,想起……三年前的顾家。
也是这样,被构陷,被污蔑,被一步步逼入绝境。
历史,竟在重演。
“去查。”萧宸声音嘶哑,“给朕查清楚,那封假信是谁伪造的,谁经的手,谁递的折子——一个都不许漏!”
“是……”
“还有,”萧宸闭上眼,“派人去牢里……照看着刘墉。别让他……受苦。”
最后几个字,说得艰难。
因为他知道,郑宏既然动手,就不会让刘墉活着出狱。
萧宸回到将军府时,已是子时。
西厢灯还亮着——顾清晏坐在窗边看书,见他进来,放下书卷,眼中闪过担忧。
“陛下脸色不好。”
“朝中烦心事。”萧宸在他身边坐下,将脸埋进他颈窝,“让朕靠一会儿。”
顾清晏伸手,轻轻抚着他的背。
动作很轻,像安抚受惊的兽。
萧宸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这偌大的皇宫,偌大的朝堂,只有在这里,在这个人身边,他才能卸下所有伪装,露出最真实的疲惫。
“清晏,”他哑声说,“朕……是不是很没用?”
顾清晏的手顿了顿。
“为何这样问?”
“朕明知刘墉是忠臣,明知郑宏是奸佞,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忠臣入狱,奸佞逍遥……”萧宸声音发颤,“这皇帝当的……真窝囊。”
顾清晏沉默良久。
然后,他捧起萧宸的脸,看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陛下,”他轻声说,“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好?”萧宸苦笑,“哪里好?”
“至少,您还分得清忠奸。”顾清晏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至少,您还想护着忠臣。这已经……比很多人强了。”
萧宸怔怔看着他。
烛光在那双清冽眼中跳跃,映出几分说不清的情绪——是安慰,是理解,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
“清晏,”萧宸握住他的手,“若换作是你,你会怎么做?”
顾清晏垂眸,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动。
像在写什么字。
“臣会等。”他轻声说,“等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
“若等不到呢?”
“那就……”顾清晏抬眸,眼中寒光一闪,“创造一个机会。”
三日后,御史台。
都御史林文渊像往常一样推开值房门,准备处理积压的案卷。
然后,他看见了桌上那个青布包裹。
包裹不大,方方正正,用麻绳捆着。没有署名,没有标记,就那么突兀地出现在案头。
林文渊心头一跳,屏退左右,小心翼翼解开包裹。
里面是账册。
厚厚一摞,足足七八本。封面是普通的蓝皮,内页却记录着触目惊心的内容——
某年某月某日,郑宏收受某盐商白银五万两。
某年某月某日,郑宏私吞边军粮草折银三万。
某年某月某日,郑宏强占民田千亩,逼死三条人命……
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时间、地点、经手人、证人,无一遗漏。
还有那些伪造刘墉“密信”的证据——是谁找的仿字先生,是谁刻的假印,是谁将信送进宫中……
铁证如山。
林文渊的手在颤抖。
他知道这包裹是谁送的——能在重重守卫下,将东西悄无声息放在他案头,整个京城,不超过三个人。
其中一个,就在将军府。
腊月十二,大朝。
萧宸本以为又会是郑宏党羽的一言堂,却没想到,都御史林文渊突然出列,朗声道:
“臣有本奏——弹劾国舅郑宏,十大罪状,证据确凿!”
满殿哗然。
郑宏脸色骤变:“林文渊!你休要血口喷人!”
林文渊面不改色,从袖中取出账册副本,双手呈上:“陛下,此乃郑宏贪赃枉法、构陷忠良之铁证。请陛下过目!”
账册送到御前。
萧宸一页页翻看,越看越心惊——这些证据太详实了,详实到连他自己都查不到这么细。
是谁?
谁在暗中收集这些?
他抬眸,目光扫过殿中百官,最后……落在顾清晏身上。
那人依旧垂眸静立,面色苍白,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
可萧宸却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像在紧张。
“郑宏,”萧宸合上账册,声音冷得像冰,“你还有何话说?”
郑宏跪倒在地,冷汗涔涔:“陛下!这……这是诬陷!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忠心耿耿?”萧宸冷笑,“那这账册上的五万两白银,三万石粮草,千亩良田——都是谁忠心耿耿地收下的?”
“臣……臣……”
“够了。”萧宸起身,冕旒玉珠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郑宏革去一切职务,收押候审。刘墉即刻释放,官复原职。”
他顿了顿,看向林文渊:
“此案,由御史台全权审理。朕要一个……水落石出。”
散朝后,萧宸匆匆回府。
踏入西厢时,顾清晏正在煮药。见他进来,抬眸浅笑:“陛下回来了。”
萧宸没说话,只是走到他面前,深深看着他。
良久,才道:“今日朝上的事……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顾清晏垂眸搅着药罐,“郑国公……倒台了。”
“那账册,”萧宸盯着他,“是你送的吧?”
顾清晏指尖微顿。
然后,他抬眸,眼中一片平静:“陛下为何这样问?”
“因为整个京城,只有你能做到。”萧宸握住他的手,“悄无声息地将东西放在林文渊案头,不留下任何痕迹——除了你,还有谁?”
顾清晏沉默。
药罐咕嘟作响,蒸汽氤氲,模糊了他的眉眼。
“是臣。”他终于承认,“但臣只是……递了个东西。”
“那些证据呢?”萧宸追问,“那些连影卫都查不到的细节——你从何得来?”
顾清晏看着他,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
“陛下可还记得,”他轻声说,“臣说过,臣这三年……从未真正‘病’过?”
萧宸心头一震。
“臣躺在床上,看着账本,推演兵法,也……收集证据。”顾清晏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郑宏贪了多少,害了多少人,谁是他的爪牙,谁是他的钱袋子——臣都记着。”
“为何不早给朕?”
“因为时机未到。”顾清晏抬眸,“陛下需要的是一个一击必杀的机会,而不是打草惊蛇。”
萧宸怔怔看着他。
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
他以为顾清晏是藏在鞘里的剑,需要他保护,需要他拔出来。
却原来……这把剑早就锋芒毕露,只是隐在暗处,静静等待着出鞘的时机。
“清晏,”萧宸哑声问,“你还瞒着朕多少事?”
顾清晏垂下眼睫,许久,才轻声道:
“很多。”
“那……能告诉朕吗?”
顾清晏抬眸,看着萧宸眼中那片毫不掩饰的信任与渴求,心头那堵冰墙,终于轰然倒塌。
“等这件事了了,”他轻声说,“臣……全都告诉陛下。”
“当真?”
“当真。”顾清晏微笑,“臣以顾家列祖列宗起誓。”
萧宸看着他清瘦的侧脸,看着他眼中那片终于坦诚的清澈,忽然将人拥入怀中。
抱得很紧,像要把人揉进骨血里。
“顾清晏,”他低声说,“朕该拿你怎么办?”
顾清晏靠在他怀里,闭上眼。
“那就……一直这样抱着臣吧。”
“永远别放开。”
三日后,郑宏下狱。
但事情并未就此了结——郑宏党羽仍在朝中,太后也未表态。更诡异的是,那些账册中的几个关键证人,一夜之间……全部暴毙。
死得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萧宸在御书房摔了第四个茶盏。
“好手段!”他冷笑,“这是要死无对证?”
影七跪在下方,声音低沉:“陛下,此事……怕是太后插手了。”
太后。
萧宸闭上眼。
是啊,郑宏倒了,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
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继续查。”萧宸睁开眼,眼中寒光凛冽,“朕倒要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深。”
夜深,萧宸回到将军府。
顾清晏还没睡,坐在窗边等他。烛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在窗纸上投下清瘦的剪影。
萧宸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陛下,”顾清晏轻声问,“事情……不顺利?”
“嗯。”萧宸将脸埋在他颈窝,“证人死了,线索断了。”
顾清晏沉默片刻,忽然道:“臣……或许有办法。”
萧宸猛地抬头:“什么办法?”
“那些证人虽死,但他们的家人还在。”顾清晏转过身,看着他,“臣这三年,不仅收集了郑宏的证据,也……暗中保护了一些人。”
萧宸瞳孔骤缩。
“你是说……”
“那些证人的家眷,臣都安顿在安全的地方。”顾清晏声音平静,“他们手里,或许还有别的证据。”
萧宸怔怔看着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苦,却透着说不出的释然。
“顾清晏,”他哑声说,“你到底……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
顾清晏垂下眼睫,良久,才轻声道:
“从臣决定回京那天起。”
“就在准备了。”
窗外寒风呼啸。
室内烛火摇曳。
两人相拥而立,像两株在暴风雪中互相依偎的树。
根,早已深缠。
再也分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