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25西城 | 星沉海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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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言……”
韩之言从次卧出来，发现展琦靠在门口走廊的墙壁上，欲言又止。
“他们是不是准备卖这个房子。”韩之言开口。
“丁姨有这个计划，毕竟她和韩叔都不可能在南市生活，之前的争执你也听到了，主要还是在之喻和沉星。”
“这个……到哪天？”
“什么……噢，灵堂是吧，今天。”
“知道了。”
韩之言独自走回次卧，看了一眼门口面露担心的展绮，这次没有关门。
“老邓，是我，之言。”她解锁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我在南市，我姐这里，你应该知道的。”
“我靠，韩之言你可以的啊，人间蒸发了800年，老子还以为你成仙了呢。”
“……你帮我个忙，联系一个搬家的团队，干活细致一点的，我要把家具和物件都搬回西城去。”
“到空港去转运？”
“不，全部走陆路，专线专车，不要运别的货，费用不是问题，再找个日式搬家团队，最好两边都有团队的，免得东西搞乱。”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让本来亢奋的老邓，也自觉缓和了语气，没有再揶揄她 。
“好，小事，我来安排就是了，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没了。问嫂子好，侄儿这7年的红包，下次见面补上。”
“你客气啥呀，到时候来家里吃饭就是了。之言啊……节哀！”
挂了老邓电话，又在微信上联系西城相熟的阿姨，让人把自己西城的房子收拾出来，腾出两个房间，用来放重要的家具和物件，她想把韩之喻这个南市的小房子，在西城，尽可能的还原出来。
“……妈妈。”接下来，便是跟母亲的交代了。
“好久到家？”胡静倒是如同以往，总是直击关键，省了韩之言许多开场白，寒暄，破冰和解释的精力。
“今晚10点40，我带一个孩子。”
韩之言看了一下门口的展绮，“你跟我们一起走吗？”展绮点了点头，她不放心之言，更不放心于仿佛是跟着陌生人走的沉星。
“展绮也一起。”
“晓得了，我去接你们。”
剩下的时间，她把要带走的东西一一打了标记，最后她发现，自己不如索性标记那些，不准备带走的东西。
“沉星，麦当劳？”
“中午干妈买了鸡翅，今日麦当劳已达成，我带你去喝粥吧。”
和丁玲在一旁交代的展绮领会，之言应该缓过来点了。
韩之喻的房子周围，已经因为顶级商场的入驻，变得热闹起来，全然不是7年前她离开时的氛围。这样繁华的城市，穿梭的车辆，人来人往，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陌生到她的步子都显得沉重了起来。
“我是叫你小姨呢？还是叫你名字？”
“你想怎么叫？”她觉得，沉星竟然比她更像个大人，这样的尴尬时刻，是她找话破冰的。
“如果我以后跟着你生活，是不是叫妈妈会更好一些。”
韩之言后背一紧，她不想，她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一个孩子的母亲，更加不想，这个孩子每叫她一声，她就想起她已经失去韩之喻一次。
“你妈妈让你怎么叫我？”她在试探，之喻有没有在孩子面前，提到过自己。
“她没说这个。”
“是吧，那再说吧。”
“但她有说过，言言会很喜欢我的。”这孩子怎么可以鬼精到这种程度，连她掩藏过的失落都捕捉到了。
韩之言很快就知道，沉星没有骗她。
“这家潮汕粥底火锅有香菇笋尖青菜粥，妈妈说你可以吃。”
“你不吃肉啊？一点都不吃？修士是什么意思，是和尚，噢不，是尼姑吗？”
“差不多吧。”
“我觉得我应该早点认识你的，你的职业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绝对可以让Kevin的小姨败下阵来。”
“你出生前我其实就认识你了。”
“那很酷诶，那你是不是神仙啊？”
“不是。”
“虽然你没确定称呼，我暂时随我妈叫你言言吧，言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想点一只螃蟹来吃，你不介意吧？放心，不跟粥煮在一起，单独的！”
“可以。”
这个孩子，一点都不像韩之喻，这外向得无法无天，自来熟到别开生面的样子，倒像是她的孩子。怪不得韩之喻会说，她会喜欢。
饭后她去商场里买了一个尺寸合适的黑色旅行包，便被沉星拉着，一蹦一跳地上楼去了。
“我带着沉星先回西城了。”迎上韩章、丁玲的目光，韩之言交代道。
“那……之喻，你准备把她葬在哪里？”
沉星就像有心灵感应一般，仿佛感受到了她对这个字眼的敏感，捏了捏她的大拇指。韩之言看了她一眼，示意没事。
“对不起。我想她喜欢安静一点。”
“之言，你没有资格剥夺，父母探望自己孩子的权利！”一直显得寡言的韩章，终于开了金口。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想让我带她去具体哪个地方。”
“有很多事，我也需要时间，去找到答案。当然，你们可以不信，那就当做我僭越好了。我不是一个，对伦理纲常，十分感兴趣的人。最后，我替她恳请你们，30多年了，请至少，尊重一次，她的愿望和想法，好吗？”
这一瞬间韩之言想起很多事，她想起15岁的时候，韩之喻的房间明明黑了下来，□□空间特别关注提醒里，她的日志却更新了。
「很多年来，我一直不理解他们为何孜孜不倦地问我的想法。问我要阳台上是种玫瑰还是向日葵，最后种了牡丹。问我吃回锅肉还是烧排骨，最后买了牛肉。问我学主持还是学跳舞，最后报了数学提高班。问我跟他还是跟你，最后把我扔给了奶奶。问我想不想要她留下，我还没有回答，就已经先离开了。那为什么，要问我呢？」
她记得她刚想要回复，这篇日志就无影无踪了。那是韩之喻为数不多的，她看见的，脆弱的时刻。她靠这些发完就删的东西，拼凑一个，旁人不知道的，在深夜里独自潜行的，韩之喻。
“婆婆！！！”
“乖星儿！！困了吧……”
“飞机上睡了，飞机上居然有床诶婆婆……”
胡静如约出现在了西城机场T2的停车场，自己开了一辆崭新铮亮的迈巴赫，还让司机开了一辆商务车随行。对于老妈是不是突然发财了这件事，韩之言先按下不表，但……
“所以，妈妈你见过沉星？”
“人家乖星儿每年过年都回家看我哈，在妈妈肚子里就晓得来看婆婆了，对不对？……不像有的人，出个家了不得了，六亲不认了。”
胡静照过去习惯半开玩笑，并不确定眼前7年未见的女儿，是否能接受，于是略有心虚，只是用余光注视着她。韩之言叹了口气，把自己手上的黑色旅行包，抱得更紧了一些。
展绮向三人作别，本想打车走，韩之言过去跟胡静招呼了几句，便让司机开着商务车送她回家了。
“我来开车吧，你陪着你的乖星儿坐后面。”
韩之言小心翼翼地把装着之喻骨灰的旅行包，放在副驾上，拉下安全带，紧了一紧，自己绕车头坐进驾驶室。
她转头这才发现，后座的左侧，安装了儿童座椅，中间的杯架上，放着一瓶纯牛奶，一瓶乳酸菌。
“妈，你这准备得也是够齐全的。”
“你太久没回来了。”胡静看着后视镜里韩之言憔悴的模样，没有心思再开任何的玩笑。
“嗯……”韩之言扣上安全带，没接话，发动了车。
刚才活力满满的沉星，在严严实实的儿童座椅上，还是没撑住几轮对话，就合眼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
“你该的。”
胡静终于开口 ，冷不丁的一句话，砸在了韩之言的心上。
“老妈，你这些年开拓了什么新业务板块吗？”
“不要没话找话了，你在意过这些事情吗？”
“……”
又沉寂了很久。快跑完机场高速，胡静才忍不住问她：
“你知道现在家在哪里吗？”
“不是迎宾路吗？我认得路，不用导航。”
“之言，我说了，你太久没回来了。很多事情，不要太想当然。”
韩之言拿着方向盘的手颤抖了起来，脚也跟随着踩了急刹，她索性一盘子甩到应急车道，直接停了下来。她感觉脑袋嗡嗡，南市的那场大雨，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完？为什么，没有人，提前给她准备一把伞。
算了，伞也不需要了，为什么没有人可以允许她，窝在被窝里，等闪电过去，等雷声消失，等这场雨停。
即使这雨，可能再也停不了了。
为什么？
“那你倒是说啊！！你不告诉我！韩之喻不告诉我！！我怎么能知道？？？！！通天吗？算卦吗？还是问神佛？？”
她把头猛地扎进方向盘的空隙里，喇叭被压到底，剧烈的响声引得左侧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来看。喇叭声和咆哮，沉星也被闹醒，嘴里嘟嘟囔囔的，似是在经历一场噩梦。
“妈，我觉得你是故意的。她在报复我，你也是，对不对？”
胡静一边松了松沉星的安全带，摸着她的头安抚，帮助迷迷糊糊地她再次入眠，一边放低了声音回应自己的女儿。
“之言，没有人在报复你。是你自己放不过你自己。从前是，现在也是。我不知道你这7年在经历什么，修行什么。但是，我觉得你没有比7年前，更理解什么是真的爱，什么是真的离别。”
“你今天可以痛，可以恨，可以继续六亲不认，继续我行我素，要死要活。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觉得之喻对不起你，没有告诉你，就这样走了。”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7年前，你是怎么离开她的，怎么离开我们的？”
“没有人报复你，韩之言，所有人都在包容你，接纳你，任由你去做一切，你想要做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妈妈，你太可笑了，你跟韩之喻一样可笑。对，是我任性，是我他妈脑子有病，是我看不到，一场把我淋透的暴雨里，乌云背后，其实挂着太阳，你想说这个是吗？”
她砰的一声关掉车门，在一条看起来没有尽头，却很短的高速公路上，独自扬长而去。好像啊，好像7年前的那场逃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2025西城 | 星沉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