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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底比斯的婚礼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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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妮的笔尖顿了顿,墨点在祷文“荷鲁斯之怒”的“怒”字上晕开:“我让侍女把模板送去铜匠铺了。”她指的是黄金纯度标记的青铜模板,图特摩斯仿造奈芙图的刻纹做了新模,只是将神眼的瞳孔位置偏移三指宽——这个差异对应《冶炼手册》第7章的暗号:“将30%纯金分流至秘密金库”。模板内侧刻有微型刻度,对应不同纯度要求:偏移一指宽=10%,二指宽=20%,三指宽=30%。
这一精妙的布局意味着这批“掺假”的黄金会被偷偷运入图特摩斯控制的秘密金库。“伊萨那边有消息吗?”图特摩斯将密信凑近烛火,羊皮纸蜷曲成焦黑的灰烬。他知道伊萨不仅是黄金走私的监视者,更是老图特摩斯留下的“眼睛”——父亲临终前说过,荷鲁斯之眼的线索藏在“水与星的交汇处”,而伊萨的船帆上总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
露妮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拨开麻布窗帘。底比斯的夜空正悬着一轮满月,阿蒙神庙的方尖碑在月光下投出细长的影子,像一把插在红土中的青铜剑。“伊萨的船该到吉萨港了,”她轻声说,手腕上的绿松石手链叮当作响,“如果他找到荷鲁斯之眼……”
“那就等。”图特摩斯打断她,青铜刀在另一只手掌心转了个圈,“赫雀瑟还在筹备努比亚远征,现在动黄金,等于告诉她我们在布局。”他想起赫尔鲁斯临走前说的话:“鳄鱼在出击前,会先沉入水底。”
吉萨港的码头仓库里,伊萨正将一卷羊皮纸塞进空心的船桅。航海日志的最后一页画着一幅歪扭的地图:尼罗河口外的海域用红墨水标着三个岛屿,最东侧那个被圈起来,旁边写着象形文字“双眼神殿”。这是他从一个腓尼基老水手那里换来的——老人说,三百年前,图特摩斯一世的船队曾在那座岛上祭祀荷鲁斯,神庙的壁画里藏着“日月交叠”的秘密。
“船长,这批黄金……”努比亚水手的声音带着犹豫。他们刚把陶罐里的“掺假黄金”搬进暗渠入口,真正的纯金已被伊萨用防水油布裹着沉入海底,坐标记在航海日志的星图上:天狼星与猎户座腰带三星连成直线时,垂线与海平面的交点就是藏宝处。
伊萨没回头,他正用腓尼基罗盘测量方位。“告诉底比斯的人,‘眼睛’找到了,但‘钥匙’还在沉睡。”他指的是老图特摩斯留下的那把石钥匙,此刻正挂在图特摩斯的脖子上,用亚麻布层层包裹。
三日后的黎明,露妮将方帆船模型放在图特摩斯面前。模型的桅杆被旋开,里面掉出一卷比手指还细的莎草纸。图特摩斯展开纸卷,岛屿的坐标用星象术语写成:“当索普德特(天狼星)升起时,奥瑞恩(猎户座)的腰带指向‘双眼神殿’的大门。”
“伊萨说,岛上的神庙壁画里有日食的图案。”露妮蹲下身,指尖划过图特摩斯膝头的暗渠图纸,“荷鲁斯双眼是日月,日月交叠就是日食……父亲说的‘召唤荷鲁斯之怒’,会不会就是指这个?”
图特摩斯突然握紧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起帝王谷墓穴里石板上的话:“当日食吞噬大地,荷鲁斯的怒火会为你开辟道路。”米吉多之战的胜利,原来从这一刻就已埋下伏笔。但他现在不能动,赫雀瑟的努比亚远征军还未出发,北方的部落蠢蠢欲动,他需要更多的黄金,更多的时间。
“把模型送到赫尔鲁斯那里。”他站起身,青铜刀插回腰间的鞘中,“告诉他,守住努比亚的防线,等我需要时,用黄金招募那些被赫雀瑟抛弃的士兵。”
露妮点头,将方帆船模型放进装满美药的木箱——这是要送往努比亚边境哨所的“祭祀用品”,木箱底部刻着与黄金纯度标记相同的神眼图案。当她走出偏殿时,朝阳正从阿蒙神庙的塔门后升起,金光洒在方尖碑的铭文上,那些歌颂赫雀瑟的文字在她眼中渐渐模糊,只剩下图特摩斯刚才的眼神:像尼罗河里潜伏的鳄鱼,平静的水面下,是即将掀起的巨浪。
努比亚的红土在青铜锄头下簌簌剥落,露出嵌在石英矿脉中的天然金块。奈芙图站在第四瀑布的采矿平台上,左手握着沾着矿尘的象牙测量尺,右手把玩着刻有猫头鹰标记的青铜令牌——这是赫雀瑟赐予的“矿脉之眼”,凭此物可调动努比亚四万名矿工。
“灰吹法的纯度又提升了不少。”奈芙图在莎草纸账本上划下新的刻度,他的鹅毛笔尖沾着没药精油——这是赫雀瑟的特殊指令,所有账目必须用香料墨水书写,一旦有人篡改便会留下异味。
赫雀瑟控制权力的手段就是运用双层贸易网络的机制运作:明线上皇家商队由维齐尔阿蒙涅姆尼苏监管,暗线则是伊萨船队。但她以为伊萨是自己的亲信,实际上伊萨从始至终都是效忠于真正的法老。
卡纳克神庙的晨光中,四座未完成的方尖碑在砂岩采石场拔地而起。最东侧的碑身已经刻上铭文,但奈芙图知道,女王真正的野心藏在碑底——那里用楔形文字刻着努比亚金矿的经纬度。
圣湖的芦苇在月光下沙沙作响,露妮赤足踩在浅水区,清凉的湖水漫过她脚踝上的金铃。按照约定,她用芦苇杆在水面划出三道波纹——这是“安全”的暗号。图特摩斯从睡莲丛中现身时,赤裸着上身,只有一条羊毛丝巾围绕在腰部。
“奈芙图昨天去了矿场。”露妮突然转身,发辫上的水珠溅在图特摩斯胸口,“他的测量尺刻着新的刻度,我数过是17道——正好是伊萨船队下月出发的日期。”
图特摩斯突然将她揽入怀中。远处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他低头靠近她的耳畔,嘴唇几乎触到她的耳垂:“纯度标记模板在阿蒙神庙第37根石柱的暗格里,用你的绿松石手链就能打开。”他轻捏她耳垂上的象牙坠子,“这个纹路确实像暗渠地图,尤其是这里——”他的拇指按在坠子的凹槽处,“对应着帝王谷的第三道瀑布。”
巡逻队的火把越来越近,露妮顺势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嗔:“祭司说我们的合房期要提前到泛滥季,母后已经让人开始准备圣油了。”她的手指在他背后悄悄写下“铅桶”二字,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白天抄写《亡灵书》时的炭粉。
神庙藏书室的檀香木书架后,图特摩斯用青铜书签在《亡灵书》第104页刻下太阳落山的象形文字。露妮假装整理散落的莎草纸卷,将一片画着船锚的碎纸塞进他的束腰布。“伊萨的船需要新的防水沥青,”她低声说,羽毛笔在空白处画了个微型猫头鹰,“奈芙图在船坞的涂料里加了荧光粉,夜里会发光。”
当图特摩斯合上典籍时,书签边缘的锯齿状纹路恰好卡在“心脏称量仪式”的插图上——阿努比斯的天平左侧放着羽毛,右侧的托盘里,赫然是一块金砖。
赫雀瑟亲自设计的婚房弥漫着玫药与玫瑰的混合香气。那张铺着努比亚豹皮的婚床上,两个枕头之间摆放着荷鲁斯之眼形状的青铜屏风,屏风镂空处的纹路恰好将月光分割成十二道光束——象征着一天十二个时辰的监视。
“母后说这是保护我们的护身符。”露妮抚摸着屏风上的釉彩,手指却指向屏风后侧墙壁上几乎不可见的细小孔洞。那些孔洞直通隔壁的侍女房。她知道,今晚不仅仅是婚礼的最后一步,更是一场必须演给赫雀瑟看的戏。
图特摩斯熄灭了大部分烛火,只留下一盏油灯,让两人的影子投射在薄薄的亚麻帐幔上。“她需要确认我们被这一纸婚约束缚,”他低声说着,故意加重了脚步声走到床边,一把将露妮拉入怀中。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图特摩斯的手掌扣住露妮的后腰,但他的目光却冷峻地扫视着房间的角落。露妮配合地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双臂环上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急促地低语:“伊萨的人送来了新的情报,藏在刚才的芦苇杆里。”
“知道了。”图特摩斯回应着,手上猛地一用力,将露妮压向床铺,床架发出剧烈的吱呀声。在监视者听来,这是一场粗暴而急切的索取,但在这层伪装之下,图特摩斯的手指迅速在露妮赤裸的背脊上划动,写下了一串暗号:“今晚,行动。”
帐幔内,汗水与香油的气息交织。他们利用每一次翻身、每一次剧烈的喘息来掩盖低声的交谈。图特摩斯借着亲吻她脖颈的姿势,眼神锐利如刀:“你那个好姐妹米凯拉就在隔壁,赫雀瑟安排她来‘听墙角’,就是为了羞辱她,也为了试探我们。”
露妮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她抓紧了图特摩斯的肩膀,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肌肉里,配合着发出破碎的娇喘声,却在他耳边咬牙切齿:“那就演得再逼真一点。我要让母亲彻底放心,也要让米凯拉死心。”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图特摩斯的手抚过她汗湿的发鬓,动作看似狂乱,实则充满克制。他们像两只被困在笼中的困兽,用彼此的体温取暖,用最原始的本能作为掩护,在最危险的敌人眼皮底下交换着致命的秘密。帷帐剧烈晃动,掩盖了他们心中对权力的渴望与对彼此的防备。
而不远处的侍女房,米凯拉一宿没睡。
米凯拉的侧室铁窗将月光剪成栅栏状阴影,像极了米坦尼王宫地牢的铁栏——三年前她还在那里学习用乳香熏染亚麻布时,绝不会想到自己会在异国的囚室里听着别人的欢爱声发抖。
她的银质吊坠被攥得发烫,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叙利亚椰枣核雕成的心。指尖划过吊坠上的纹路时,幼发拉底河的水声突然在耳边炸开:家乡的女仆会在月夜用铜盆捣石榴汁,父亲的书房飘着没药与雪松混合的香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远处飘来露妮惯用的那种甜腻没药味。
隔壁传来的声响像钝刀在割她的耳朵,那是彻底粉碎她幻想的重锤。米凯拉跌坐在地,发间的栗色卷发垂到膝头,沾着的叙利亚乳香与空气中渗过来的没药味在打架。她突然从床底摸出藏好的密信——写给父亲的求救信,泪水砸在“救救我”三个字上,把墨水晕成了一片模糊的黑,但这封信可能永远寄不出去。
“我恨你,图特摩斯。”她对着空荡的房间冷笑,指尖掐进掌心的肉里。远处的动静还在继续,每一声都像是对她尊严的践踏。而在她的指甲缝里,正渗出与之前蹭到的墙角靛蓝色染料同色的血珠——像把自己的尊严也染成了屈辱的颜色。
铁窗外的尼罗河正在涨潮,浪声混着隔壁的动静,像在嘲笑她这个“用金矿换来的弃子”。米凯拉把密信塞进墙缝时,突然想起图特摩斯右肩的太阳纹身——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连露妮的醋意都比她的存在更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