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之下》渡嘢

1、刑天

　　霓虹城的雨水从来不是普通的水。

　　那是从五百米高空的光合净化层渗下来的循环冷凝液，混合着中层工业区的废气残留，在锈铁区的滤光板上汇聚成浑浊的黄色水滴，一滴一滴砸在林焰的战术头盔上。

　　“C-7小队，汇报位置。”

　　耳机里传来的声音平稳的没有一丝波澜。不是队长陆琛——是刑天的战术辅助子程序，代号“乌鸦”。

　　林焰贴在废弃货运管道的铁壁上，左手平举手枪，右手食指轻轻压在扳机护圈外侧。

　　这是她改不掉的习惯，前世的肌肉记忆。这个时代的护卫队标准持枪姿势是双手握持、灵犀瞄准辅助全开，但她不需要。

　　她也不需要那些花里胡哨的数据流在视网膜上跳动。

　　“C-7-4，已抵达B-6交汇点。”林焰压低声音，报出自己在小队中的编号。第四号，最末位，新兵的位置。

　　“收到。热信号显示目标汇聚在前方三十米处的维修井内。数量：5。威胁等级：黄。”乌鸦的语速没有变化,“建议战术：闪光弹突入，灵犀压制，逮捕主要目标‘蝰蛇’，其余可击毙。“

　　林焰的嘴角扯了一下。

　　建议战术。永远是最优解，永远不考虑维修井可能有的后门、通风管、或者目标身上绑着的不知名□□。

　　“C-7-1收到。”这次是陆琛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按照计划行动。林焰，你负责后路封锁。”

　　“明白。”

　　林焰没有多问。三天前她被调入第七行动小队时，陆琛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定时炸弹——一个灵犀评级F、训练成绩垫底、却因为一次离奇的“误操作”在模拟战斗中放倒了三个B级对手的新兵。

　　他不信任她，整个队伍都不信任她。

　　但她不在乎。

　　她在乎的是此刻指尖传来的铁壁温度，在乎的是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那是劣质能量电池泄露的标志，也是最佳的□□原料。她在乎的是头顶传来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

　　有人在上面移动，不是老鼠。

　　“队长。”林焰按下通讯键，声音压的更低，“建议检查管道上方，我检测到有异常震动。”

　　通讯频道中沉默了两秒。

　　然后传来一声轻笑，是队里的二号位，灵犀评级B的数据感知者，李明。“F级的小朋友，我的灵犀都没扫描到东西，你的肉眼倒是厉害？”

　　“林焰，专注你的任务。”陆琛的声音没有起伏，“倒计时十秒，准备突入。”

　　林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雨水、铁锈、臭氧、还有......血腥味。很淡，但确实有。从维修井方向飘来的。

　　“队长，井里有——”

　　“行动！”

　　轰！

　　闪光弹的爆鸣声撕裂了黄昏，白光透过眼皮刺入视网膜，然后是标准战术队形的脚步声，三人突入，两人掩护，教科书般的完美。

　　但林焰没有动。

　　她保持着贴墙的姿势，枪口缓缓上移，对准管道的接缝处。

　　一秒。两秒。

　　“遭遇抵抗！对方有军用级——”

　　陆琛的吼声被爆炸声吞没。

　　林焰头顶三米处的管道轰然炸裂，炽热的金属碎片倾斜而下，她在爆炸前零点三秒已经向前扑倒，翻滚，起身，枪口在起身过程中已经锁定目标。

　　一个穿着拼凑式外骨骼的瘦高人影从破口处跃下，手中握着的不是常见的脉冲手枪，而是......

　　一把实弹□□。

　　旧时代的玩意儿。

　　林焰没有犹豫的扣下扳机，

　　砰！砰！

　　两点发射，全部命中对方右肩关节，外骨骼的伺服电机爆出火花，那人惨叫一声，□□脱手。

　　但战斗远没有结束。

　　维修井里冲出了六个人，不是五个。

　　第六个一直藏在井下的死角，躲过了热信号的扫描。他们的手里都有武器，而且不是黑市常见的自制脉冲枪——是制式的、护卫队淘汰下来的C-7型冲锋枪。

　　“撤退！重复，撤退！”陆琛的声音在爆炸和枪声中破碎，“对方有重火力！请求刑天支援！”

　　“支援已发出。预计抵达时间：四十七秒。”乌鸦的声音依旧平静的令人发指。

　　四十七秒。

　　在巷战中，四十七秒足够一支小队死三遍。

　　林焰看到了陆琛，他躲在报废的悬浮车残骸后面，左臂的护甲被撕开，鲜血顺着战术手套往下滴。李明倒在不远处一动不动，三号位和五号位在交叉火力压制，但对方的火力网正在收紧

　　标准的伏击，完美的陷阱。

　　而刑天的战术建议里，从来没有“可能是陷阱”这一项。

　　林焰动了，她向着火力最密集的方向冲了过去。

　　“林焰！你他喵——”陆琛的吼声被枪声打断。

　　她的速度不快，这具身体没有经过前世那种地狱般的训练，爆发力只有巅峰时期的三成。但她知道怎么跑。

　　之字形突进，每次变向都卡在对方枪口调整的瞬间。子弹擦过战术背心，在墙壁溅起一串火花，她数着枪声，三把C-4，射速每分钟六百发，弹匣容量四十发，已经持续扫射了至少八秒。

　　弹匣快空了。

　　她扑倒，翻滚，在起身的瞬间甩出手枪，

　　沉重的战术手枪精准地命中最左侧抢手的面罩，面罩碎裂的瞬间，那人下意识的抬手去捂。

　　林焰已经从地上捡起了那把掉落的□□。

　　上膛声清脆得令人牙酸。

　　轰！

　　五米的距离，□□的钢珠将那人整个掀飞。

　　枪声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林焰已经丢掉了打空的□□拔出了腿侧的□□。

　　冲锋枪在狭窄的空间中是致命的，但也有致命的缺点，枪身太长，转向慢。而匕首，在她手中，可就不同了。

　　第一人试图调转枪口，林焰已经切入他怀中，匕首从战术背心的侧面缝隙插入，向上挑，切断胸带，枪带，然后是——

　　她没下死手，只是割断了那人的肩带，夺过了冲锋枪，一枪托砸在他太阳穴上。

　　第二人终于反应过来，枪口指向她。

　　但林焰比他快。

　　她将夺过来的枪全力砸向对方的枪管。

　　咣当！

　　两把枪在空中碰撞，第二人的射击动作被打断，就这一瞬间，林焰已经近身。

　　匕首擦过对方的喉咙，左拳击中他的腹部，右肘砸向后颈，那人软软倒下。

　　从她开始冲锋到放倒三人，总共用时九秒。

　　维修井里还剩两个，加上一开始就被她打伤肩膀的瘦高个。

　　“林焰！后面！”陆琛的吼声。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肩部受伤的那人挣扎着用左手捡起了同伴掉落的枪。

　　她向前扑倒。

　　子弹擦过头顶。

　　在扑倒的过程中，她单手撑地，身体扭转，另一只手已经从倒地的抢手身上摸出了备用弹匣。

　　起身，换弹，上膛，瞄准。

　　一气呵成。

　　砰砰砰砰！

　　四发点射全部命中瘦高个的左臂。

　　那人再次惨叫倒地。

　　维修井里传来惊慌的叫喊声：“撤！快撤！那女的不是护卫队的！她是个疯子！”

　　脚步声向着井深处远处。

　　林焰没有去追。

　　她站在原地，呼吸急促，手中的枪口稳稳指向维修井的入口。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混着溅上的血迹和污垢。

　　三十秒过去了。

　　乌鸦的声音准时响起：“支援单位已抵达。威胁清除，开始战后评估。”

　　三架黑色的无人机无声滑入巷道，红色的扫描光束扫过每一具身体，每一处弹孔、每一片血迹。

　　陆琛一瘸一拐的捂着胳膊从掩体后走出来。他看着林焰，眼神复杂。

　　“李明昏迷，生命体征稳定，其他轻伤。”三号位在检查队友的情况，“对方......四人丧失行动能力，无人死亡。”

　　陆琛深吸一口气，看向林焰：“你的灵犀，真的只有F级？”

　　林焰松开扳机，退出弹匣，拉动枪栓确认膛内无弹，然后才抬头。

　　“我不依赖系统。”她的声音平静。

　　陆琛沉默了。

　　乌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战后评估完成。行动结果：目标’蝰蛇‘逃脱，小队伤亡率：40%。战术评分：C-。异常记录：C-7-4号队员林焰，在战斗中使用了非标准战术动作七处，违反操作规范十二条。建议：记录审查。“

　　纪律审查，意思是关禁闭，写检讨，重新接受训练。

　　林焰把空枪扔在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

　　她转过身，开始检查倒地的敌人，第一个被她砸晕的面罩男已经醒了，正惊恐的看着她。

　　林焰蹲下身，撤掉对方的面罩，一张年轻的脸，不会超过二十岁。

　　“你们不是普通的黑市贩子。”林焰看着她的眼睛，“C-7制式枪，军用外骨骼，还有这个——”

　　她从那人的腰间扯下一个金属盒。巴掌大小，表面刻着扭曲的符号。

　　那人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是什么？”陆琛走过来。

　　林焰没有回答，她用匕首撬开金属盒的卡扣。

　　里面不是违禁芯片，而是一枚枚暗红色的晶体状的东西。像是凝固的血，又像是某种生物的组织。

　　每一枚晶体中央，都嵌着一颗极小的、正在缓缓跳动的光点。

　　“灵犀......灵犀核心......”面罩男喃喃道，声音颤抖，“他们从......从永恒花园偷出来的......”

　　永恒花园。

　　意识上传者的归宿。

　　林焰的手指收紧，金属盒的边缘硌的掌心生疼。

　　“乌鸦，请求刑天直接分析。”她对着通讯录说。

　　“物品已扫描，数据库比对中......比对完成。物品识别：灵犀核心萃取物。来源：未登记。危险性：未知。建议：立即封存，移交中央实验室。

　　陆琛的脸色变了：“永恒花园的东西怎么会流落到黑市？”

　　无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