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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一场澡泡得我脚发软,宫佩泽嘲笑我体力实在不行。我趴在浴缸边缘,手垂在浴缸外,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实在不想搭理。

      最后还是太累了,被宫佩泽抱到床上,他替我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或许这是带有魔力的一句话,宫佩泽说话,我真的感到了袭来的睡意,窝在柔软的被窝里,我闭上眼睛,居然很轻松的陷入了梦乡。

      我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是陶泥坯,做过成百上千次的动作,我熟练地将泥坯拉成大肚子花瓶的形状,门口风铃响动,有人推门进来。
      我抬头,习惯性地欢迎来客:“欢迎光临——”

      来客是个意料之外的熟人,李知秋推门走进来,他抬眼打量了一下店内,说:“我想买个杯子。”

      我去冲洗了手上的陶泥,在围裙上擦干净双手,我向他介绍摆满了各种造型的杯子,余光却在偷看他。

      他看起来,是我从未见过的健康、面色红润的样子,他仰头看着最高处郁金香造型的杯子,所以我放心大胆地观察他,我不知道这些年他在国内过得如何,只能通过外表的细枝末节考证他是否过得不错。

      李知秋突然扭头看向我,我猝不及防和他对视,有些心虚地转头看向展示柜。

      “在这里的生活怎么样?”他问。

      我在这里过得老孤独了,赶紧提前步入孤寡老人的阶段,没什么朋友,也没有社交,每天就是开店捏泥巴,闭店就缩在楼上打游戏,偶尔出门逛逛超市算是我唯一的外出安排。

      但是我嘴硬。
      “还不错。”我这样说。

      李知秋又问我:“那你得偿所愿了吗?”

      得偿所愿,什么叫做得偿所愿,我怀疑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人体会过得偿所愿的感觉,因为欲望和愿景总是源源不断的,而且实际得到的,往往又和期望的差得太远。

      “我会的。”

      李知秋笑了一下,他面容迅速衰败下去,变得苍白疲惫,变成了我熟悉的,总是躺在病床上的样子,他转身,什么都没有买,推门要离开这里。
      我喊他的名字:“李知秋!”

      可是他头也不回。

      我清醒过来,房间是暗的,枕头一片冰凉濡湿,我摸到脸颊上的泪水,才发现是我哭了,睡梦里哭了,可能梦中哭了,在现实里也没什么声响。宫佩泽躺在一旁,并没有被吵醒。

      我轻手轻脚地下床,换了身外出的衣服,因为没有开灯,摸瞎穿衣服,不小心撞到了衣柜门上。

      “知意?”宫佩泽迷迷糊糊地喊我的名字。

      我走到床边,摸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额头吻:“没事,睡吧。”

      半梦半醒间,宫佩泽嘟囔了一句什么话,我也没听清,他又安心地睡着了,我则出门,在鞋柜上拿了戚云的车钥匙下楼去地库。

      深夜的地库非常阴冷,车停得满满当当的,我找了一会儿才找到戚云的车子,其实我好久没开车了,有些手生,上车后熟悉了一会儿操作,才把车慢慢开出地库。

      这里距离老别墅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车程,路上人少,我越开越快,半个小时就开到了。
      李知秋是不是在老别墅,我不敢百分百的确认,但是只要有一点可能,我都想要亲自来看一看。

      别墅黑漆漆的,像一座荒园,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输入密码开门,从正门到一楼大门,一路上都是黑漆漆的,我开始疑心是不是我的直觉出了错。

      客厅里也是一片漆黑,我进门就开了灯,一切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两样,我直接去了阁楼,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回荡在整栋别墅里,但毕竟是住了好多年,无比熟悉的地方,倒也不觉得害怕。

      我从盥洗台下拿到阁楼的钥匙,阁楼台阶踩上去,像是随时都会断裂,开门的那一刻,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狭小的阁楼里,月光从天窗中照下来,映照这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阁楼的角落,李知秋不知道从哪里拖来的被子,一层叠在下面垫着,另一层则盖在身上。
      他睡得很香。

      我走近了,轻轻拍他的肩膀:“怎么在这里睡?”

      李知秋睁开眼睛,朝我身后看了一眼,像是看我有没有带其他人来,他坐起身,靠着墙。

      “躺在楼下睡了一会儿,睡不着,这里倒是一下子睡着了。”

      我听完,沉默一会,挨着他坐下,我们静静地看着从天窗投下来的月光,月光本没有形状,可因为窗户的形状,变成了长长的光束,在木地板上画出一片方形的光斑。

      我说:“回去吧。”

      “回去干什么?”李知秋反问我,“回去等着你给我捐肾?”

      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量:“我愿意给,我心甘情愿,你为什么不要?你凭什么不要?”

      李知秋平淡地回复了一句:“我不想要。”

      我不懂他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候使性子,我低头找手机,准备直接给李泽川发消息,让他赶紧派人过来把李知秋接回医院。

      “我预约了安乐死,在荷兰,我想要离开的时候,你陪我一起。”

      这句话被李知秋轻飘飘地说出口,却像晴天霹雳一下砸中了我,我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先软了,我撑着地面,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李知秋转头看着我:“不要其他人,只有你。”

      “不行……”我激动地站起身,“你在乱说什么啊?你是不是脑子坏了,你要不是不乱跑,手术早就做完了,说什么安乐死,乱讲!”
      我伸手去拉他的手臂:“你和我回医院去,我们明天就做手术。”

      李知秋坐在原地,纹丝不动,他任我拉着他的手臂,像是拉着一节没有生机的木偶手臂。

      他说:“如果你都不支持我的决定,那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会支持了。”

      “放屁。”我把他的胳膊一甩,气冲冲地在原地转圈,一直踱步了几个来回,才觉得心情平复了些。

      “我从来没有和你抱怨过……”李知秋从身后抱住我,我感觉到他整个人是冰凉的,“生病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有的时候,疼痛会让你幻想从楼上直接跳下去,一了百了,结束了痛苦,反而更畅快点,一直反反复复地生病,更加地难以忍受,我从来没有得到自由,可是看到你逃离了这里,我觉得很开心,有时候来阁楼逛一逛,我会幻想如果能和你一起走,就好了。”

      我抬手抓住他手臂,眼泪突然就止不住了,我哽咽着:“……我、我太自私了,我应该要带你一起走的,我……我……”
      “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怪你。”李知秋拉着我转过身,面向他,他用拇指擦掉我的眼泪,可是我的眼泪越擦越多,他温柔地看着我,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温柔的眼神。

      记忆里,李知秋总是有些不耐烦,总爱冷飕飕地说一些冷嘲热讽的话。
      小时候我不懂,长大了就明白,一个常年在病痛中的人,是无法保持一个好脾气的。

      李知秋对我说:“我知道你想过带我走,可是我的情况,根本离不开这里……老是在生病、吃药、去医院,不然就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真的好难受啊。”

      我抱着李知秋,脑袋埋在他的怀里:“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接受……李知秋,你不要走。”

      “我不会走的,”李知秋拍拍我的肩膀,“如果不能接受的话,能不能试着尊重我的决定?”

      李知秋轻轻叹息:“小意,我好累,对我来说,死亡不是终结,而是迎接自由的开始。”

      他的这句话说服了我。

      李知秋永远能说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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