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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认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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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即使白仲明话中带刺,但是陆风也不愿或者也没有精力去计较了,回完话他便晕过去了。
朦胧中,陆风看见大学时的朋友,他朝他们挥手,脸上洋溢着笑容,但是朋友们却一个个迅速离他远去,白仲明却从远处走来,脸上没有表情,离他越来越近。
“不要。”陆风睁开眼。
一股药味飘进鼻子里,陆风打量周围,依旧是张舟行的屋子。屋子里没人,药碗被搁在床边的桌子上。
陆风流下泪水,低着头去擦泪,长长的黑发垂到他眼前,他扭身去拿桌子上的铜镜,镜中的人眉目挑长,鼻子小尖,脸颊离耳朵不远处还有一颗小痣。
凝神望了一会,陆风尖叫起来,将镜子砸在地上,碎片落得到处都是,他看过去,黄色的碎片尖锐的菱角正对着他,他又叫,掩面大哭。
门外喧嚣声响起,哗啦一声,哒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陆风忘记一切,他只记得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他哽咽道:“我不是张舟行!我不是张舟行!”
“张大人!”
“老爷。”
是白仲明的声音,陆风满脸泪痕,放开手,模糊中,瞧见白仲明披了一件白色的袍子,后面还跟着一些丫鬟。
“白仲明,我不是张舟行!”陆风想拉住他的手,却失去平衡,眼看着便要跌落在地上,后面也传来丫鬟的尖叫,那一刻,白仲明的身形先闪而去,一捞手搂住陆风的腰,一手揽过他的腿,将人抱了起来。
陆风在慌乱中反而没有出声,呆呆看着白仲明。
白仲明被看得不自然,但看着陆风双眼肿红,头发凌乱贴在沾了泪的脸,心中一软,不愿他失态,便让丫鬟先出去,自己将陆风放到榻上,才转身出去找干净的热毛巾,回来时,陆风却也没有再大喊大叫,只是将瘦弱的身子安静地背对着他躺着。
“张大人。”
白仲明捏紧毛巾,天姿才子张舒客,居然也有如此脆弱之时,他终于下了决心。
陆风听到声音反而闭上眼睛,却也是这一刻,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整个人掰过来,他还没睁眼反应过来,脸上粘腻的痕迹被人用热毛巾轻轻擦拭。
“刚刚收到线人快报,饶州贱卖女儿的那个妇女跑到知州府前,大喊惠农贷是贪官的钱包,欺骗她的粮食,诓骗她的女儿,之后撞死在知州府前的石狮上。”
白仲明手上的力道很轻柔,语气也不似前晚那般,说完,脸也给陆风擦完。
陆风的脸泛着轻轻的红,他眼神迷然,不知道白仲明说这个事情的意思,他嘶哑地重复道:“我不是张舟行。”
语气里透露了无限的无奈,白仲明听了却感慨,张舟行称相以来,就已备受争议,惠农贷更是推上高峰,他依旧勤恳做事。
父亲反对惠农贷,也只是认为不符合祖制,却不否认它的益处如何大。白仲明下江南两年,初始也以为惠农贷好,但日子久了,却发现惠农贷在一点点蚕食富农贫农,报上来的账目却毫无变化,他仔细查阅,也未能找出什么漏处。此次卖女一事是个缺口,他总希望能够有点苗头。
“张大人说笑,普天之下,谁能和张大人生着同一张面孔,以至于对朝堂之事对答如流。”白仲明将毛巾放好,“饶州那个妇女名为胡春盈,是前朝做了假账的户部胡民的女儿,赶上先帝大赦,没有连累子女,胡春盈一路流浪到饶州,被饶州一个林姓男子接回家,此人是贫农,报里说邻居皆说他心地善良,接济了胡春盈,后来胡春盈报恩,就嫁与此男,诞下一女,名为林六,后不久,此男去世,胡春盈将林六养到十四岁,就遭遇到惠农贷这一事,之后的事情张大人也知道了。”
陆风眼睛胀痛,听完叹息:“胡春盈命不好,跟我一样。”
白仲明静静看了他几眼,低沉说道:“张大人说笑,若惠农贷一事不能解决好,只怕胡春盈之事还会更多,况且下官认为这不是很简单的...”
陆风嘴角含笑打断他:“白运使分明不愿惠农贷继续,不如趁此一事早点劝陛下撤回,此一事也可以罢了我的相,我寻个闲职,了度余生也可。”
三两下也回不去了,不如拉上阿运寻个清净,陆风心中悲哀。
白仲明眉头紧蹙,已是不悦,他从床榻前起身,走到床对面的窗,将紧闭的窗推开,风夹带着雪呼啦啦吹,将他的袍子吹鼓起来。
陆风被忽然来的冷吹到,闭了眼又睁开,刚想骂起来,却见窗外寒梅不知何时开了,一簇簇的鲜红将屋内暗色比了下去。
白仲明转身对他,疾声道:“张大人,白仲明回来所言,皆是路上所见。百姓实况,然下官知大梁贫弱,惠农贷是不得已,许多清正同僚也在此路上艰难前行。”
“梅花在雪中开得正好,望大人切莫困于屋中,白白浪费了这好风光。”白仲明行了个礼,“下官还有公务在身,恕不能奉陪,先行告退。”
说完就迈着大步干脆利落走了。
阿运擦着白仲明急急进了门,在慌乱中还不忘行礼,见着窗户大开,又见陆风在床上脸色惨白,连忙将窗户合起来,屋内又陷入一片阴色。
“老爷,下人来报您醒了,阿运就赶了过来。”阿运凑到床榻前,弯腰行礼。
陆风陷在白仲明的话里,没有搭理他。
阿运扭头看了合紧的门,又道:“那晚皇后娘娘留了白运使到天暗,才让白运使及时救场,老爷受惊晕过去之时,也是白运使将老爷安置好,一路护着回了相府。”
原来白仲明姐姐是皇后啊,陆风心想,应该好好学习,连白仲明都不识得了。不过他也真是霁月清风,世族大家养出的君子,不仅容貌出色,品行也没有挑。
“你去哪了?”陆风扯着嘶哑的声音问。
照理说,应该是他守在自己身边。
“老爷昏过去两日了,那日有个丫鬟落水,阿运细想不对劲,便寻了些人去查,刚刚下人来报有些下落,阿运便急着去看了。”
陆风将垂落的头发挽到身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女子住处搜出许多赃物,看来是个惯偷。”
陆风不以为意,这样的人多了是。
阿运见陆风脸色心情都不是很好,连忙指挥下人拿了药,又洗漱了一番。
来了几日,陆风还是不能适应被伺候穿衣服,他自己套上,又披上氅,望着禁闭的房门,心中红梅悄然浮现,于是支使丫鬟望门外下檐摆上一张凳子。
丫鬟欲言又止,陆风眉头一皱,她们便行礼退下。
至屋外,凳子旁还摆了张小桌子,桌上茶壶壶口还冒着热气,几个茶杯安安静静摆在旁边。桌子边还有个火炉,赤红的炭在风雪中不失颜色。阿运安静站在几尺处。
张舟行身边人是不错,陆风感慨。
他坐下来,望着雪景,梅花在风雪的拍打下却格外鲜艳。
“我真的要改名叫张舟行了。”他呢喃道。
我就是张舟行。
风急急卷起小雪,第二日,小脚太监拿着皇帝懿旨来到相府。
陛下要张舟行彻查江南惠农贷一事。
阿运刚刚塞了些银钱给小脚太监,将他好声送上马车,回府看见自家主子拿着圣旨坐在屋外的石凳前,他心头一阵紧张。
老天爷!刚刚痊愈没有多久!
他正要走向前去好生劝告一番,主子却忽然朝他挥了挥手。
“去请白运使来一趟。”主子郑重说,脸上如从前一样的凝重。
而这样一番的原因是新任张舟行认为光靠自己大学的知识储备在大梁混,简直就是在找死,不如找个明月清风般的外援。
清风君子不慌不忙,让阿运在外等了阵子,换了件蓝衣,外边再披个青白色袍子,才悠悠上了马车。
到时张舟行正在书房翻杂书,阿运替白仲明开了门,里面炭火很足,他接过白仲明的袍子,麻利挂好,又着手将门合上,在外头同其他下人一起站着。
张舟行从书架旁回头,手里还拿本书,他将书背过手,脸上含笑,气色虽未好,却也显得一番生动。
“白运使。”张舟行喊了一声。
我是张舟行。
白仲明行礼,两人之间隔了一段小小的距离。
“张大人身体可还好?”白仲明问。
这样虚白的脸,想必也是没有好好休息。
“已大好,白运使请落座。”张舟行先落座。
“张大人不必再喊下官运使,现如今下官回京述职,朝廷对下官去向却依旧未决断。”白仲明后入座,对上座的张舟行拘手。
“那我便不见外了,仲明此称怎么样?”张舟行将书搁在桌子上,看着白仲明说。
白仲明微微躬身:“这样挺好。”
真是,俗礼多。
张舟行心中吐槽,面上依旧笑容可掬:“我刚刚收到陛下的旨意,要求我彻查江南惠农贷一事,想必胡春盈之事仲明已经上书告知陛下。”
“有关惠农贷,陛下知晓也是情理之中。”
张舟行附和点头,又道:“刚刚仲明谈到现在正是等朝廷决策之中,想必是我还未回朝廷,需要参照我的意见。”
毕竟我是宰相,张舟行心里补充。
刹那间,白仲明看见他,对上眼神。
“惠农贷一事既然仲明也知晓,转运使两年想必仲明对江南也是再熟悉不过,不如。”说到这,张舟行故意转了话头,“仲明先来我身边,等惠农贷一完事,本相自会为仲明推荐个,好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