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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雪之城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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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来时坐在波西亚旁边。
“姐姐。”小龙抬起右手,肘关节上的缝痕和娜塔莎脖子上的一样触目惊心。
娜塔莎靠着他的肩膀,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扭过头盯着他。
“你是谁?”“我是谁?”两人同时问。
见她不说话,波西亚又说:“我是被你创造出来的,对吗?”
“是的。”
“我是在代替另一个人,对吗?”
“是的。”
“你给予了我他的记忆和身体,你杀了他,对吗?”
“是的。”他越是问下去,娜塔莎就越发无力。
她扑上去捂住波西亚的嘴,贴在他的耳边,用一个在外人看来有些许暧昧的姿势低语:“我将我的灵魂切下一块,又分成两半,有一半就是你。不要再问了,我创造出你就是为了让你爱我的。”
说完,娜塔莎就后悔了,她觉得自己没有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可她只觉得很累,不想再说了。
她站起身,向波西亚伸出手。“从现在起,你的名字是约瑟夫??波西亚??奥列格??兰厄姆-洛兰德,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我请求你理解我、包容我,爱我,可以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一样。
“我不知道。”波西亚搭上她的手,“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看见娜塔莎哭了。
“因为我也不知道啊。”娜塔莎试图抹干净眼泪,却越抹越多,“没有人教过我。”
波西亚站在原地,什么也没做。他像是个程序,没有被输入进关于这种情况下的应对代码。
“波西亚。”娜塔莎轻声说,“放过我吧。”
波西亚略加思考,给予娜塔莎一个拥抱。娜塔莎将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头发蹭得他脖子发痒。
娜塔莎默默抬手,在他的脖颈处扣拢。她也不知道波西亚究竟多少岁,是和约瑟夫一样的刚成年,还是和自己一样的与宇宙同龄?
总之,年龄并不会影响他脆弱的脖颈,娜塔莎知道,只要自己稍微用力,他的脖子就会像冰块一样断掉。
娜塔莎是一个喜欢逃避的人,不对,天使。
“去死吧,欧若拉。”
波西亚被她掐死了。
“我可真是个混蛋。”她坐在地上,将尸体的脑袋搭在腿上。
波西亚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前提是忽略脖子上的红痕。
娜塔莎这时才发现波西亚的长相和约瑟夫有些不一样,他似乎更为艳丽,眼角是向上的,睁开时或许是一双含情的眼睛。
我想要一个吻。
我得到一个吻。
尸体被我吻醒了。
波西亚伸手拥抱娜塔莎。“我感觉我真是莫名其妙,波西亚。”她说,“我不知道我的目的,也不知道我的欲望,我真的会想要爱吗?爱是什么?”
波西亚在装死。
“你还是和我一样喜欢逃避啊。”娜塔莎轻笑道,“起来吧,我好多了。”
“你高兴就好。”
“谢谢。”
兰斯洛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他独自行走于荒野之上,也不清楚自己的方向。
废墟,他看见了废墟。
一个女孩侧躺在一棵粗壮的树木之下,偏着脑袋不知在看什么。她的右手枕在一颗骷髅头上,旁边是一颗苹果。左手则是虚盖着一个白壶,似是不想让里面的东西逃走。她身着简单的白色长裙,未掩盖的双脚犹如马蹄一般。她看起来像潘多拉,又像是夏娃。
兰斯洛本以为她有一双鎏金色的眼睛,和某位故人如出一辙。可当少女转过头来时,他才发现对方的右眼是红色的。对方的眼睛很好看,却有一种淡淡的不真实感,如同无机质的宝石。
“你在看什么?”他问。
“世界。”少女回答道,“世界是荒野。”
“嗯。”他说,“世界是荒野。”
“可是母亲不希望世界是荒野。”对方起身握住他的手,“看,你的花。”
兰斯洛抬头,花从他们的脚下迸发,蚕食了整片土地。不过,他并不觉得眼前充满了生机,反而有种奇特的诡异感——那些花的颜色使人感到眩晕。
他的脑袋有点不受控制地摇晃,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双脚离开了地面,但,他知道自己没有张开翅膀。
“你叫什么名字?”他试图让自己从眩晕的状态中脱离。
“爱拉格。”对方回答道,“爱拉格·洛兰德-兰厄姆。”
兰斯洛没有听清,要不然他一定会惊讶地询问爱拉格与娜塔莎的关系。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这里是天堂,或许你可以这样理解。”爱拉格说。
“那天堂里的灵魂呢?”
“在地狱。”
见他不作声,爱拉格蹲下身采了几束花,将它们编成环戴在头顶。她跑向远方,唱着未命名的歌谣,只是不太熟练,唱一句便要卡顿一下。
她和娜塔莎一样奇怪。
正好,娜塔莎也来了,牵着波西亚。“宇宙中有许多不同的文明体,存在于不同的次宇宙内。爱拉格就是调节这些文明体的中枢。”
“和人一样的中枢吗?”兰斯洛喃喃自语。
“是和我一样。”
兰斯洛看着波西亚,总感觉有什么不同,可是他不敢问。
娜塔莎似乎很有兴致带他们参观一下自己的星球,但他们都不太愿意。
“我建了一个小火车。”娜塔莎趴在沙发上,“可以环绕整个中枢。”
“你一个人吗?”波西亚问,“感觉那些灵魂不像是会帮你做这种事的样子。”
“算是吧。”娜塔莎翻了个身,“在这里我什么都做得到。”
“那你是这里的皇帝吗?”兰斯洛问。
“皇帝想要一条这么长的铁路也要等很久啊。”娜塔莎莞尔,“我是造物主。”
她说完就后悔了。“有点像初中小孩。”
“你也没上过初中啊。”波西亚说。
娜塔莎觉得他在嘲讽自己没文化,但转念一想,在场的没人上过正规学校,心中又平衡了不少。
“更为准确的是,在场的没有一位是狭义上的人类。”爱拉格说。
她总是能知晓所有人的内心。兰斯洛想。
“因为晨曦知晓一切,而我是祂的大脑。”她说。
似乎娜塔莎必须让爱拉格明白读心是不能公开说出来的。
“就是这里了。”娜塔莎在月台的盲道线外停下,指着轨道上的火车。
那火车看起来甚至还是蒸汽驱动的,在稍微高级一点的文明体中早已被淘汰了。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它确实好看得引人注目,像是娜塔莎会喜欢的样子。
“为什么轨道只有这一截?”波西亚问。
“因为我想要给你们看下。”娜塔莎背着手转过身面对他们。她似乎高兴极了,像是人类爱说的“意气风发的少年”。
她抬手,轨道开始自动向两旁延伸,一直到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皇帝是不是也无法做到?”
“全人类都无法做到。”兰斯洛轻笑道。
在他们聊天的功夫,波西亚和爱拉格已经上车了。“能会恨我吗,兰斯洛?”娜塔莎突然问。
“我忘了恨是什么了。”他说。
娜塔莎本想接着问的,可是火车的汽笛声打断了她。她三步并两步跳上火车门前的平台,列车启动时的风吹起的她的头发,阳光从雨棚的缝隙间跑到她的发丝,带来了温暖的浅金色。
她朝兰斯洛伸出手:“快上来,我头发要乱了。”
没有时间留给他犹豫了,兰斯洛抓住娜塔莎的手,追着火车小跑两步,跳上了车。
娜塔莎特意将车门和平台设计得比较大,勉强可以站下他们两个。
车厢比外面看起来更宽敞,即使两侧都放置了桌子,中间也足以并排走下两个人。
他们走进去时就看见波西亚与一只坐在桌上的三花猫对峙。
“这猫惹你了?”兰斯洛走到他身边。
波西亚转头看他,趁着这个工夫,那猫“喵”的一声跳进了爱拉格怀里。她的动作非常优雅,一看便知绝对不是一般的流浪猫,反而像是某种大型的食肉猎手。
“这东西突然跳到我身边,落地的时候听见一声令人作呕的尖叫。她嘴里就多了一个恶心的黑色眼球集合体。然后她吃掉了!”
猫“喵”了一声,从她舔毛的动作中,可以看出她为自己的辩解。
“吹奏者是黑碳的食物。”娜塔莎说,“吹奏者隐藏于人类的视线之外,用荒诞的歌声为人类编织梦境。而黑碳正是以梦为食。”
“黑碳?”兰斯洛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叫她黑碳?”
“因为还有一个形态是老虎呢……你也可以叫她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波西亚问。
“Carbon·Black.”
这不就是换了一种语言吗?从文字变成了字母,东西结合吗?
“以梦为食吗……”见黑碳又跳上了桌子,波西亚伸出手给她顺毛,“你说宇宙是你的梦,那她会吃掉宇宙吗?”
“不知道。”娜塔莎伸出手给她逆毛,“但是黑碳是一只好猫。”
他们坐在空无一人的车厢内,旁边吧台玻璃瓶的碰撞声和窗外车轮有节奏的“哐当”声混合在一起,若是仔细去分辨,还能捕捉到一丝微弱的“噗呲”声,那是蒸汽的哀号。
窗外的风景变化速度实在是难以用肉眼观察,即使是高等文明体的运输工具大概也是无法达到这个速度的。
“这真的是蒸汽火车吗?”兰斯洛指节轻扣着玻璃,问。
“从形式上来说是的,只是燃料不是煤炭,而是灵魂。”娜塔莎托着腮,说,“其实,这车什么燃料都不需要,但地狱总归要一些惩戒灵魂的方式,让他们赎罪。”
“你怎么做到的?”波西亚问。
“虽然这样说会很尴尬,但是我就是造物主诶,我为什么要遵守物理学规律呢?”她眨了眨右眼。
她的左眼戴着单片眼镜,一眨不眨的,看起来有些诡异。可是那种透亮的红色,又让人移不开眼睛。
或许以后可以送她红宝石耳钉。有人心想。
吧台上的酒瓶自己掉下来了,染红了地毯。
“我以后再也不用地毯了。”娜塔莎小声嘀咕。
等到下车的时候发现月台上站了不少人,不过都不是活的。
“都是死人。”波西亚小声说。
“我们也可以去地球看活人的,不过地球都是一样的地球,活人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们一路跟着娜塔莎来到一座大型建筑前,看样子像是图书馆。
那确实是图书馆,不过比人类的要大得多。一排排书架整齐地立于地面,看着就让人心情愉悦,一眼望不到尽头。
如果有耐心多看几排书架的话,就会发现,不同书架上的书来自不同的文明体。不过大多是最普通的——地球。
娜塔莎挺懒的,她不爱安排文明体的发展,于是大多数的文明体的发展历程都是完全一致的——不过是处于不同的时间节点。因为那是文明的规律,而那些文明体的所处环境是一样的。少数文明体的环境较为特殊,孕育了不一样的文明,但依旧是大同小异,只有极个别可以在本不能诞生文明的星系中爬出,成就了与地球截然不同的文明。
幸好他们因为各种原因而能看得懂所有存在过的文字,不至于被封面的图案吸引后绝望地发现自己一个符号也看不懂。
“他们的思考方式和地球人很不一样。”波西亚随手抽出一本,翻了几页后便将其放回原处,“对于我来说有点难以理解。”
娜塔莎凑过去瞟了一眼,说:“这个文明体的善恶观和普通人类很不一样。”
“不一样?”兰斯洛问,“难不成他们和我们拥有相反的善恶观吗?”
“有点类似。他们认为善并不是对于人类来说的,而是对于地球来说的。所以他们的星球的自然环境比地球好多了,甚至是蒸汽时代以前的地球。只是……”
“他们的文明已经消亡了,留下了一个富有生机的星球。”爱拉格说。
“你说,这真的是善吗?”波西亚问。
无人回答他。
或许他们心里都有答案了,毕竟善是被人定义的。
爱也是。爱拉格心想。
娜塔莎对一楼并没有那么关心,可能她早已知晓了这些书籍的内容。不过知晓一切在绝大部分时候都是一种负担与惩罚,而不是恩赐。
她跑上二楼,带着几分自豪地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星盘——绝对比宇宙中其他地方的任何一个都要逼真且庞大。
所有的星云都悬浮在空中,组成了难以言说的色彩。如果双手放大它们,可以看见所有颜色与大小不同的星球被神秘的丝线连接在一起,在引力这只“看不见的手”的推动下缓慢地运转;如果是缩小他们,就可以看见一个个梦幻般的次宇宙通过狭小的通道相连,有点像是人类所说的“爱因斯坦-罗森桥”。不,就是虫洞,通道的两侧是截然不同的宇宙,甚至遵循着不同的物理规律。不断地有宇宙从母体中分裂,也不断地有宇宙湮灭。当母体死亡时,子体的虫洞便在那一瞬间与其他尚未消失的次宇宙相连——当然,这个行为并没有百分百的准确率,若是没有成功连接,子体也会随母体而去。
不过,这一切其实都是可以预测的,通过精密且复杂的运算,从微小的粒子运动中便可以得知宇宙的未来。只是对于人类而言未免有些多此一举,只有爱拉格和她的旁观者系统会做这种事罢了。
“这好看吗?”娜塔莎反复地踮起脚尖,像是希望得到肯定与表扬的小孩。
“已经不是好看所能形容的吧。”波西亚说。
“倒不如说是‘不可名状’。”兰斯洛补充道。
“‘unnameable’是可以这样用的吗?”爱拉格问。
“语言是人说出来的。”娜塔莎睁着眼睛瞎扯,“只要你觉得你是人你说出来的语言就是对的,这就是我的善恶观。”
“这明明和善恶没有关系……”波西亚小声说。
“那我就带你去一个有关系的地方吧。”娜塔莎显然是听见了,“兰斯洛和爱拉格要去吗?”
意料之中,他们都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