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迟》》禾风晚

26、槐香未散，余生共赴（回溯·画室微光）

　　四月的雨总下得缠绵，把美术系的画室浇得潮潮的，混着松节油的味道，成了独属于春天的气息。谢辞把画架挪到窗边，刚调好钴蓝色准备画天空，画室的门就被轻轻推开，苏砚抱着个油纸包，浑身带着雨气走进来，发梢还滴着水珠。

　　“怎么来了？”谢辞放下画笔，拿过自己搭在椅背上的毛巾，走过去替他擦头发。苏砚今天没穿工装服，换了件干净的白衬衫，却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贴在背上，能看见清瘦的脊背线条。

　　“给你送吃的。”苏砚把油纸包递给他，声音带着点喘，“食堂今天有你爱吃的糖糕，怕雨停了凉了，就跑着过来了。”

　　谢辞打开油纸包，里面的糖糕还冒着热气，裹着芝麻的表皮金黄酥脆，香气一下子驱散了画室的冷意。他捏起一块递到苏砚嘴边：“你也吃，跑这么远，肯定饿了。”

　　苏砚咬了一大口，糖霜沾在嘴角，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在食堂吃过了，特意多买了几块给你。”他说着，目光落在谢辞的画纸上——画布上只铺了层淡淡的钴蓝色，远处的老槐树轮廓刚勾了一半，树下空荡荡的，还没来得及画人。

　　“在画槐树？”苏砚凑过去，手指轻轻点了点画布上的槐树枝桠，“要不要我当模特？就像上次那样，坐在树下给你当参照。”

　　谢辞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笑了：“好啊，就是要辛苦你坐一会儿了。”

　　他把画架调整好角度，苏砚就乖乖坐在窗边的木凳上，身后是敞开的窗户，雨丝飘进来，落在他的白衬衫上，晕开小小的水渍。谢辞拿起画笔，却没有立刻动笔——他看着苏砚，看着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指，看着他被雨打湿的发梢垂在额前，看着窗外的雨幕把他的身影衬得像幅水墨画，心跳忽然慢了半拍。

　　“苏砚，”谢辞的笔尖顿在画布上，“你不用坐那么直，放松点就好。”

　　苏砚“哦”了一声，慢慢放松肩膀，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谢辞——谢辞画画时很认真，眉头微蹙，眼神专注地落在画布和他之间，阳光偶尔穿过云层，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层金粉。苏砚忽然觉得，这样的谢辞，比他刻过的任何一块木头、见过的任何一幅画，都要好看。

　　画室里很安静，只有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和窗外的雨声交织在一起。谢辞画得很投入，他没有像往常那样专注于槐树的细节，而是把更多的笔墨，落在了窗边的苏砚身上——他要把这一刻的光影，这一刻的温柔，都刻进画里。

　　不知过了多久，苏砚的肚子忽然“咕噜”叫了一声。他脸一下子红了，窘迫地低下头：“对不起，打扰你了……”

　　谢辞放下画笔，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把剩下的糖糕递给他：“饿了吧？我画得差不多了，陪你吃点。”

　　苏砚接过糖糕，小口咬着，眼睛却忍不住往画布上瞟。谢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着把画布转了过来——画里的老槐树只是淡淡的背景，主角是窗边的少年，白衬衫，湿发梢，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背景的雨丝温柔，连落在他肩头的光斑，都画得格外清晰。

　　“这是……我？”苏砚的声音有点发颤，指尖轻轻碰了碰画布上的自己。

　　“是你。”谢辞点头，声音很轻，“今天的雨很好，你也很好，所以我想把这一刻画下来，留在身边。”

　　苏砚的耳尖红得发烫，他抬头看着谢辞，忽然伸手，轻轻抱住了他的胳膊：“谢辞，这幅画，能不能送给我？我想挂在我的木工房里，每天都能看见。”

　　“当然可以。”谢辞揉了揉他的头发，“等画干了，我亲自给你送过去，再帮你挂好。”

　　那天下午，他们就坐在画室的窗边，一起吃着糖糕，听着雨声，看着画纸上的少年。苏砚偶尔会指着画布，问谢辞这里的光影是怎么调的，那里的线条是怎么画的，谢辞都耐心地一一解答，偶尔还会握着他的手，在废纸上教他画简单的线条。

　　雨停的时候，夕阳透过窗户，给画室镀上了一层暖橙色的光。谢辞把画小心地收起来，苏砚则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出画室。夕阳下，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手牵着手，走在湿漉漉的小路上，槐花瓣被雨水打落，落在他们的肩头，像撒了一层碎雪。

　　“谢辞，”苏砚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以后每个下雨天，我都来画室陪你好不好？你画画，我就在旁边刻木牌，或者帮你调颜料，这样你就不会孤单了。”

　　谢辞看着他认真的眼神，心里像被糖糕甜透了。他伸手，把苏砚的手攥得更紧：“好，以后每个下雨天，我们都一起在画室，你刻木牌，我画画，画里是你，木牌上是我，好不好？”

　　苏砚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比夕阳还要耀眼。

　　后来，这幅画真的挂在了苏砚的木工房里，就挂在工作台的正上方。苏砚每次刻木牌时，抬头就能看见画里的自己，看见那个雨日的画室，看见谢辞温柔的眼神。而谢辞，也总会在下雨天，提前在画室里备好热粥和糖糕，等着那个带着雨气的少年，推门进来，说一句“我来陪你了”。

　　那些藏在画室里的雨天，那些混着松节油和槐花香的时光，那些手牵手走过的夕阳小路，都成了他们青春里，最温柔的印记。就像谢辞画里的光影，永远明亮，永远温暖，永远刻着他们的名字。

　　初夏的清晨总带着点凉，天刚蒙蒙亮，图书馆后的银杏道就飘着淡淡的晨光。谢辞抱着一本画册，踩着露水走过来时，远远就看见苏砚坐在长椅上，手里没握刻刀，反倒捧着一本摊开的书，眉头微蹙，嘴里念念有词，阳光落在他的发顶，沾着细碎的金光。

　　“在干嘛？”谢辞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苏砚手里拿的是木工理论书，书页上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记号，边角还夹着几片槐树叶标本——是上次他们在老槐树下捡的。

　　苏砚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差点滑下去，抬头看见是他，耳尖微微泛红：“在背理论知识，下星期要考试，我好多都记不住。”他说着，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指尖还沾着点没清理干净的木屑，“你呢？怎么这么早来这儿？”

　　“来画晨光下的银杏叶。”谢辞晃了晃手里的画册，在他身边坐下，翻开第一页，里面是昨天画的苏砚——蹲在槐树下捡木片，侧脸被夕阳染得暖暖的。“看你看得认真，没好意思打扰。”

　　苏砚凑过去看画册，眼神亮了起来：“你又画我了？”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欢喜，指尖轻轻拂过画纸，生怕蹭坏了线条。

　　“嗯，觉得你当时的样子很好看。”谢辞说得坦然，看着苏砚泛红的耳尖，忍不住笑了，“理论知识很难记吗？我陪你一起背吧，说不定我能帮你画下来，这样你就好记了。”

　　苏砚眼睛更亮了，连忙点头。于是那天的银杏道长椅上，多了一幅温柔的画面——谢辞拿着画笔，把木工理论里的复杂结构，一笔一笔画成简单易懂的示意图，旁边还不忘添上小小的木牌和槐花图案；苏砚坐在他身边，一边看着示意图，一边跟着谢辞念知识点，偶尔卡壳时，谢辞就停下来，耐心地给她讲解，指尖划过画纸上的线条，偶尔会不经意碰到苏砚的手背，两人都会顿一下，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耳尖却都红得发烫。

　　太阳慢慢升高，晨读的学生渐渐多了起来，银杏叶在风里轻轻摇晃，落在他们的书页和画册上。苏砚看着谢辞认真画画的样子，忽然觉得那些枯燥的理论知识，好像也没那么难记了——比起刻刀划过木头的声响，他更想记住的，是谢辞说话时温柔的语气，是画笔划过画纸的沙沙声，是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暖融融的感觉。

　　“我给你刻个小东西吧。”苏砚忽然起身，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块小小的银杏木，又摸出一把小巧的刻刀——是他特意磨小的，方便随身携带。他坐在长椅上，指尖灵活地转动刻刀，银杏木的清香慢慢飘出来，混着晨光的气息，格外清爽。

　　谢辞没有打扰他，只是拿起画笔，把这个画面画了下来——苏砚坐在晨光里，眉头微蹙，专注地刻着木头，阳光透过银杏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手里的刻刀闪着细碎的光，连落在他肩头的银杏叶，都画得格外清晰。

　　等苏砚刻好时，谢辞的画也差不多完成了。苏砚把刻好的小东西递给他——是一枚小小的银杏叶木牌，边缘打磨得光滑，叶脉清晰可见，叶柄处还系着根细细的蓝绳，和谢辞常穿的衬衫颜色一样。

　　“给你的，”苏砚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刚才看你画银杏叶，就想着刻一片给你，以后你晨读或者写生，都可以挂在画册上。”

　　谢辞接过木牌，指尖抚过细腻的木纹，银杏木的清香混着苏砚身上的木屑味，一下子就钻进了心里。他抬头，看着苏砚亮晶晶的眼睛，把刚画好的素描递给他：“给你的，画的是你刻木牌的样子，以后你背理论知识，就把它放在书里，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苏砚接过素描，看着画里的自己，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心翼翼地把画折好，放进木工理论书的封面里，像是藏了一件稀世珍宝。“谢谢你，谢辞。”他说着，忽然伸手，轻轻握住了谢辞的手——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松开，而是握得很轻，指尖带着点温热的温度，“有你陪着我，真好。”

　　谢辞的心跳漏了一拍，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摩挲着他指腹的薄茧，声音很轻：“我也是。”

　　那天之后，每天清晨的银杏道长椅上，都能看见他们的身影。谢辞画画，苏砚背理论知识，偶尔苏砚会给谢辞刻小玩意儿——槐花瓣、小画笔、小小的木牌，都挂在了谢辞的画册上；谢辞也会给苏砚画素描，画他背知识点的样子，画他拿着刻刀的样子，画他笑起来的样子，都被苏砚小心翼翼地夹在书里。

　　考试那天，苏砚信心满满地走进考场，口袋里放着谢辞画的素描，心里记着谢辞画的示意图。走出考场时，他第一时间就跑到银杏道，找到了正在写生的谢辞，兴奋地说：“谢辞，我肯定能过！那些知识点，我都记住了，多亏了你！”

　　谢辞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我就知道你可以。”他说着，从画册上取下那枚银杏叶木牌，挂在了苏砚的帆布包上，“以后，这枚木牌就替我陪着你，不管你去木工房，还是去考试，都像我在你身边一样。”

　　苏砚低头，看着帆布包上的银杏叶木牌，又抬头看着谢辞温柔的笑容，忽然觉得，这个夏天，好像比以往任何一个夏天都要温暖。那些清晨的晨光，那些银杏道上的晨读，那些刻在木牌上的心意，那些画在素描上的温柔，都成了他们青春里，最难忘的印记。

　　后来，苏砚的木工理论考试考了满分，他特意把成绩单和谢辞画的素描放在一起，挂在了木工房的墙上；而谢辞的画册里，挂满了苏砚刻的小玩意儿，每次翻开画册，都能想起那些清晨的时光，想起那个捧着书背知识点、拿着刻刀认真刻木牌的少年。

　　风穿过银杏叶，带来淡淡的清香，就像那些清晨的时光，温柔而漫长，永远刻在他们的记忆里，提醒着彼此，在最青涩的年华里，他们曾一起在晨光里相伴，一起在时光里成长，一起把小小的心意，刻进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