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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一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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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房门,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岑霜把自己扔进软绵绵的床铺里,抱着枕头滚了半圈,才慢吞吞爬起来去洗澡。
热水从头顶淋下来,蒸腾的雾气里,岑霜仰着头,让水流过脖颈,手指轻轻按了按喉结下方,那里皮肤有点发紧。
过了半小时,岑霜擦干头发,换上那套印着小菠萝图案的棉质睡衣,盘腿坐在床上。
手机就搁在膝盖边,屏幕黑着,盯着看了三秒,伸手戳亮。
手指在通讯录里划拉两下,又退出。
打开社交媒体,刷了会儿,全是粉丝的祝福和排练花絮。
关掉,点开音乐软件,随机放了首歌,听不到半分钟又按暂停。
最后还是点开聊天框,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会儿,才慢慢打字。
霜糖:【今天做治疗,痛死我了。】
霜糖:【最恐怖的是,中间有几分钟,我完全发不出声音。】
霜糖:【真的,就像嗓子被谁偷走了。】
岑霜打字打得很快,像要把所有情绪都倒出来。
发完,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枕头上,整个人趴下去,脸埋进柔软的羽绒枕里。
枕头底下传来闷闷的震动声,翻过身,把手机捞出来。
Lunar:【怎么了?】
岑霜盘腿坐直,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
霜糖:【如果我再也唱不了歌了怎么办?】
打完这行字,她盯着屏幕,对话框顶端那个“正在输入…”的提示出现,消失,又出现,又消失。
最后跳出来。
Lunar:【。】
岑霜盯着那个句号看了两秒,忽然笑出声。
Lunar:【现在呢?】
霜糖:【现在能说话,但还有点哑。医生说明天会好。】
这次,久到岑霜以为他掉线了,消息才跳出来。
Lunar:【治疗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
很简单的话。但岑霜看着,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霜糖:【你怎么知道不会?你又没经历过。】
Lunar:【我经历过更糟的。】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整个人向后倒进蓬松的被子里,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
霜糖:【什么?】
Lunar:【早点休息,记得喝温水。】
话题被带过,岑霜盯着屏幕,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和Lunar认识十年,聊过音乐、学业、工作、烦恼,但很少触及彼此过去的伤口。
她想了想,发了个一只小猫抱着枕头打滚的表情包。
霜糖:【睡不着。】
Lunar:【听音频了吗?】
霜糖:【还没。】
Lunar:【现在听。】
岑霜乖乖打开他发来的音频文件,戴上耳机。
这次不是海浪,是雨声。雨声中混着极淡的钢琴音,几个单音,散落在背景里,几乎听不见。
很奇妙的组合。
她闭上眼睛,呼吸慢慢放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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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文华东方酒店的套房里。
谢柏筠站在落地窗前,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和“霜糖”的聊天界面。
窗外是维港璀璨的夜景,霓虹倒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却照不亮那片沉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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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岑霜是被波比的爪子拍门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开门,金毛犬立刻钻进来,尾巴摇成螺旋桨,往她腿上蹭。
“好啦好啦……”她揉着眼睛,“等我换衣服。”
等她洗漱完,换好衣服下楼时,庭院里已经有人了。
岑耀东坐在老藤椅上,手里拿着份财经报纸。
他对面的另一张藤椅上,岑晨已经坐在那里。
岑晨显然是刚从中环回来,深灰色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领带松开了些。
他面前放着一杯清水,正低头用平板电脑处理邮件,眉头微蹙。
波比安静地趴在他脚边,似乎连狗都知道这位主人不喜喧闹。
“爹哋!大佬!”
岑霜从屋里跑出来,声音打破了庭院的宁静。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头发扎成高高的马尾,素面朝天,脚上趿拉着一双毛绒拖鞋。
岑耀东立刻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站起身。
岑晨也抬起头,目光从平板移到妹妹身上,锐利的眼神瞬间柔和了几分。
他放下平板,看着她跑过来。
“霜霜。”
岑耀东开口,“面色唔系几好。系唔系又冇按时食饭?”
“有食啊。”岑霜先钻进父亲怀里抱了一下,然后转向岑晨,语气不自觉带上一丝乖巧,“大佬,你今日干嘛早返?”
“嗯,下午的会议取消了。”岑晨言简意赅。
父女三人在藤椅上坐下,佣人端来一壶冻柠茶,几件刚出炉的菠萝油。
岑耀东亲自给女儿倒茶,岑晨则将自己那杯清水推到她面前:“冻饮伤喉,饮呢个。”
岑霜乖乖接过温水。“爹哋,你这次在新加坡顺利吗?”
“顺利。”岑耀东说话一贯简短,“签咗个船运合同,明年开始合作。”
岑耀东看着一双儿女,目光落在女儿始终微微蹙着的眉心上:“你把声最近有问题?”
该来的还是来了。
岑晨看着岑霜默不作答,开口,“定系你想像上次南洋巡演最后一场咁,唱到失声,要打针先上到台?”
这话戳中了岑霜的软肋她低下头,手指绞在一起。
岑耀东看着女儿失落的样子,放缓了语气:“乖女,听你大佬安排,治疗唔系阻碍你。”
庭院里传来风吹树叶和海浪的声音。
看着妹妹窘迫的样子,岑晨眼神终究还是软了下来,伸手熟练地揉了揉岑霜的头发。
夕阳西斜,波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蹭蹭岑霜的腿。
岑耀东站起身:“今晚想食咩?我落厨。”
岑霜瞪大眼睛,连岑晨都从平板上抬起头,略带诧异地看着父亲。
“爹哋你煮饭?”
岑耀东挑眉,带着点得意:“唔得啊?我最近学几味家常菜,你妈咪试过,话唔错。”
岑晨放下平板,站起身,顺手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我帮手。”
看着父亲和大哥一前一后走向厨房的背影,岑霜忍不住笑出声,弯腰抱起波比,把脸埋在它柔软的毛发里。
“波比,”她轻声说,“我好幸福,系唔系?”
波比“汪”了一声,尾巴摇得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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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晚餐的香气从餐厅蔓延开来。
长餐桌上已摆好了碗筷,岑耀东坐在主位,沈清知坐在他左手边,右手边的位置坐着岑霜和岑晨。
一家四口围坐在一起,这场景并不常见。
沈清知工作繁忙,岑耀东也时常在外,岑晨更是立法会、各种会议连轴转。
因此,每一次团聚都显得格外珍贵。
饭桌上聊了些家常,话题自然而然地又绕回了岑霜身上。
“晨哥,”沈清知看向儿子,“ 治疗同排练时间分配得点样?会唔会同演唱会的整体推进有冲突?”
岑晨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角,他的目光转向岑霜,“你自己怎么想?能不能保证在治疗期间,严格按照调整后的日程执行,不私下加练?”
岑霜被问得一噎,她确实有“偷练”的前科,她硬着头皮保证:“我会尽量。”
“‘尽量’不够。”岑晨声音不大,“或者让阿Ken把你的练习室钥匙暂时收走,治疗期间由我保管。”
“大佬!”岑霜瞪大眼睛。
岑耀东开口一锤定音,“唔好讨价还价。要么你自律,要么我们帮你自律。”
沈清知也点头,温柔却坚定地看着女儿:“霜霜,这次要听话。”
三对一,岑霜完败。她蔫了下去,小声嘟囔:“知啦,我应承唔会私下加练。”
岑耀东看着女儿:“总之治嗓就专心治嗓。”
岑霜被家人轮番“教育”,头都大了。“好啦好啦。”她举手投降,“我保证配合,得未?”
看着岑霜无奈又认真的样子,岑晨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到她碗里:“记住自己讲嘅话。”
饭后,沈清知拉着岑霜在客厅继续说话,岑耀东则把岑晨叫进了书房,显然还有事情要谈。
书房里,岑耀东点燃一支雪茄,沉声问:“谢家个仔你亲自见过,觉得点?”
岑晨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的夜色:“能力、外貌、家世,都系顶尖。”
岑耀东吐出一口烟圈,缓缓道:“我个女太单纯,唔可以畀佢受一丁点伤害。”
“我知。”岑晨声音低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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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霜抱着枕头趴在床上,发了一张晚餐的照片。
霜糖:【我爹哋煮饭!震惊.jpg】
Lunar:【看着不错。】
霜糖:【何止不错,简直奇迹。我大佬都落厨帮手。】
霜糖:【不过我被全家围攻了,以后每日只能工作八小时,治疗占两小时。】
霜糖:【惨.jpg】
她发了个小猫哭脸的表情包。
Lunar:【是好事。】
她打字打得飞快,手指在屏幕上敲出嗒嗒的轻响。
霜糖:【你怎么说话跟我大佬一样。】
Lunar:【可能因为都对。】
霜糖:【但我还是焦虑。】
Lunar:【听音频了吗?】
霜糖:【听了,雨声那个。很好睡。】
聊天结束。
岑霜把手机放在枕边,侧过身,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