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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治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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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三点。
红馆VIP休息室被临时改造成了无菌治疗室,空气中弥漫着医用酒精和冷冽香气。
岑霜穿着宽松的棉质运动服,坐在一把符合人体工学的治疗椅上仰着头。
她的双手无意识地攥着扶手,指节微微发白。
面前是两台显示器,一台显示着她的喉部肌肉实时电信号图,另一台则是谢氏实验室特制的声学反馈界面。
一只冰冷的机械臂正悬停在她喉咙上方,探头贴着她颈部的皮肤,发出细微的电流嗡嗡声。
“岑小姐,忍耐一下。”
Dr. Weber戴着口罩,手里拿着调节器,“接下来是‘深层声带肌电刺激’。
电流会穿透皮层,直接作用于痉挛的肌肉群,会有刺痛感,甚至会引起呕吐反射。”
岑霜抓紧了扶手,指节泛白。
“嚟啦。”她闭上眼。
“滋——”电流穿过的瞬间,那种尖锐的酸麻感像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喉咙深处。
她微微侧头抬眼看向诊疗室另一侧的观察窗。
Dr. Weber调整着设备,“请跟着我的提示,用你最舒适的音高和音量发音,尽量延长。”
岑霜深吸一口气,第一个音出来时,显示器上的波形平稳上升。
但就在她试图维持长音时,波形突然剧烈抖动,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的警告标志。
“喉部环甲肌出现异常痉挛。”
Dr. Weber的语速稍快,“试着放松肩膀,想象声音是从腹部送出来的,不要用喉咙挤压。”
岑霜闭上眼睛,努力调整,喉头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眼眶。
“呕...”
强烈的呕吐感袭来,岑霜猛地直起身推开机械臂,对着旁边的垃圾桶干呕起来。
就在离她不到三米的地方,谢柏筠坐在沙发上。
他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里拿着一支钢笔,正低头在文件上勾画着。
听到岑霜剧烈的干呕声,他握笔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青。
“谢董,”顾医生在一旁看着监视器上的数据,低声道,“岑小姐的反应有点大,是不是考虑换个方案。”
“数据正常吗?”谢柏筠的声音没有起伏。
顾医生看了一眼波动的曲线:“肌电反馈在安全阈值内,但是患者的主观痛苦指数很高。”
“既然在安全阈值内,继续。”谢柏筠翻了一页文件,纸张发出的脆响,“红馆的档期不等人。”
正在擦眼泪的岑霜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谢柏筠一脸倔强。
“继续。”岑霜咬着牙,声音沙哑,“我顶得顺。”
Dr. Weber看了一眼自家老板,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还是重新开启了仪器。
“滋——”新一轮的电流袭来
Dr. Weber指向第二台显示器,上面有一个类似于声波状的虚拟管,另一只手递过一个麦克风:“试着唱你熟悉的任何一句旋律,目标是让光流尽可能平滑。”
岑霜接过麦克风,她选了《飞》里最简单的一句,开口。
显示屏上,淡蓝色的光流开始向前流动,但刚行进到三分之一处,突然变得杂乱、破碎,红色湍流标记不断闪现。
“声带闭合过度。”
岑霜咬住下唇,再次尝试,但就在即将到达终点时,喉部肌肉突然失控般地收紧——
“呃……”她猛地捂住脖子,一阵剧烈的咳嗽冲出口腔。
“垃圾桶...”她哑着声音说。
小唐立刻把垃圾桶推到她面前。
岑霜俯下身干呕了几声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最可怕的是她发不出声音了。
短暂的失声。
她张着嘴,试图说“我没事”,却只有微弱的气流声。
诊疗室里一片死寂。
观察窗后,岑晨猛地站起身隔着单向玻璃,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手指扣在窗沿上,指节泛白。
在他身侧,谢柏筠垂在身侧的手,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微微收紧拳头。
开口的声音确是平稳无波,“Dr. Weber,建议暂停电刺激模块,先做肌肉放松。”
他的视线转向岑晨,“岑先生,这是声带肌过度疲劳后的应激反应,在深度评估中偶尔会出现。”
岑晨转向谢柏筠,语气冷静但带着压力:“今天的评估方案是否超出了我妹目前的承受能力?”
谢柏筠迎上他的目光,“岑先生,今天的评估方案是基于岑小姐过去一个月的治疗数据和顾医生提供的耐受度报告制定的。”
他示意Dr. Weber调出数据:“从医学角度看,这次‘意外’其实提供了宝贵的信息。”
岑晨的目光在图表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回谢柏筠脸上,审视良久。
空气中的紧绷感几乎凝成实,最终,他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恢复了惯常的冷静自持:“我明白了,今天,辛苦谢总和各位专家。”
“分内之事。”谢柏筠微微颔首,目送岑晨转过身,迈着比步伐,径直走向通往后台休息室的侧门。
等岑晨离开,Dr. Weber才低声说:“谢先生,岑小姐的情况比数据反映的更复杂。”
“我知道。”谢柏筠回答,“方案调整时,把心理支持模块的权重提高。”
“明白。”
谢柏筠又交代了几项细节,这才离开走向停车场。
坐进车里,他抬手按了按眉心,肩背几不可察地松垮了一瞬,眼前闪过岑霜在舞台上捂住脖子、发不出声音的样子。
他拿起另一部工作手机,拨通陆时安的电话。
“时安,我需要你从医学角度给一个最保守的治疗路径建议,绝不能让她再经历今天这样的应激反应。”
陆时安在电话里说,“她的问题根源是恐惧,不是肌肉。你实验室的设备再先进,也治不了心魔。”
“我知道。”
电话那端,陆时安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微哑:“没事吧?”
谢柏筠顿了顿:“我只是希望她能快点好起来。”
“难为你了。”陆时安叹了口气,“行了,方案我来把关,你放心。”
挂断电话,谢柏筠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诊疗室内,两个小时的治疗像过了两个世纪。
结束时,岑霜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汗水湿透了后背。脖子上贴着一圈舒缓凝胶,红了一片。
“今日的疗程结束。”Dr. Weber收拾好仪器,“岑小姐,记住今晚禁声,只能喝温水。”
“知啦。”岑霜用气声回答,在小唐的搀扶下站起身。
回浅水湾的车里,岑霜一直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小唐小心翼翼地递过保温杯,里面是温热的蜂蜜水。
岑霜接过,小口啜饮,喉咙的灼痛感稍缓,但那种空荡荡的、失声后的虚无感还盘踞在心头。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是岑晨发来的消息:【我在立法会,晚上回来。好好休息,别多想。】
岑霜知道大哥一定看到了全过程。
她回复了一个简单的「嗯」字把手机扔到一边。
车子驶入岑家老宅时,天色已近黄昏。
客厅里,波比第一时间嗅到了主人的气息,欢快地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蹭着岑霜的脚踝。
岑霜弯下腰,把脸埋进金毛犬柔软温暖的颈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拖着身体走向客厅,在沙发上蜷缩起来,波比懂事地趴在脚边,毛茸茸的大尾巴像钟摆,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她的脚踝,带着无声的安慰。
手机屏幕在抱枕边兀自亮着,Lunar发来的一段即兴钢琴曲还在安静地循环播放,清澈的音符流淌在寂静的客厅里。
玄关处传来细微的响动,钥匙放入银盘的轻响,高跟鞋落地时刻意放轻的嗒声。
“霜霜呢?”
岑霜抬起头。
沈清知站在玄关光影交界处,一身米白色的职业套装还没换下,长发在脑后挽成优雅的发髻,耳垂上缀着简单的珍珠耳钉。
“妈咪!”岑霜回头,下一秒,马上起身跑过去。
沈清知那层在京市谈判桌上惯常的严肃的脸,在触及岑霜的那瞬间彻底消融。
半蹲下来张开手臂:“慢点跑,穿着袜子就踩地板,着凉了怎么办?”
一句地道的粤语嗔怪先于拥抱到达,手臂却稳稳接住扑过来的人。
“你点解回来了?”岑霜把头埋在她肩窝,声音闷闷的,“你不是讲下礼拜开完会才回来咩?”
怀抱松了些许,沈清知稍稍退开,借着窗外的微光仔细打量女儿的脸,眉头渐渐蹙起。
她指尖轻轻拂过岑霜的侧脸,语气沉缓下来:“是不是又死顶?报告我看着怎么喉肌劳损比上个月严重。”
岑霜心虚地低下头:“有少少?”
沈清知牵着女儿往客厅走,语气严肃起来,“霜霜,嗓子是你的本钱,不能这样透支。”
母女俩在沙发上坐下。佣人端来热茶,沈清知接过,目光落在女儿有些苍白的脸上。
她将一杯茶轻轻推到岑霜面前,“红馆的筹备可以可以慢少少,身体紧要。”
岑霜捧着温热的茶杯,声音却低了下去,“我唔可以令粉丝失望。”
沈清知叹了口气,放下茶杯,伸手将岑霜的手完全包覆在自己的掌心。“粉丝紧要,但你自己的健康更加紧要。”
沈清知忽然想起什么,“话讲今次这次演唱会的投资方谢氏集团全权负责?”
岑霜点点头:“系啊,谢氏集□□主要投资方啦”
“谢家在南洋的声誉不错,医疗资源应该是靠谱的。”
岑霜点点头。
沈清知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我听你南洋演唱会的时候当众点了他的名?”
岑霜的脸“唰”一下红透了:“那个那是意外!导播切镜头切到他,观众起哄,我就就随便打了个招呼……”
“随便?”沈清知微微挑眉,眼里终于掠过一丝藏不住的笑意,“随便的后果就是害的人家是上了两天财经版和娱乐版的双料热搜哦。”
“妈咪!”岑霜把自己埋进沙发靠垫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满是懊恼,“我真的不知道他系边个,就看他长得好看,想着搞下气氛啫哈哈”
看着岑霜羞窘到几乎冒烟的模样,沈清知拍了拍她的背:“得啦,妈咪冇怪你。”
笑过之后,她的神色才重新认真起来,拉着岑霜坐直。“谢柏筠不是普通的富家子弟,更不是你可以随便‘搞气氛’的观众,明白吗?”
岑霜点点头,沈清知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所有的精明强干都化成了绕指柔。
“上楼休息吧。”沈清知拍拍她的手。
“嗯。”岑霜放下炖盅,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