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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第二十五章禁术·心头血
      谢云辞醒来的第七日,薛大夫终于松口,说他可以下床走动了,但不能剧烈活动,不能动气,尤其不能动武。

      “至少三个月。”薛大夫板着脸,“你们两个,都得给我好好养着。再折腾,神仙也救不回来。”

      江清砚在一旁温声应下,送走薛大夫后,转头看见谢云辞已经下了床,正扶着桌沿,试图提起那把雁翎刀。

      “谢兄。”他无奈地唤道。

      谢云辞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我就看看。”

      “看也不行。”江清砚走过去,扶他坐下,“薛大夫说了,心脉的伤要慢慢养。你现在提刀,万一牵动伤口……”

      “知道了知道了。”谢云辞打断他,语气不耐,眼中却有一丝暖意,“啰嗦。”

      窗外已是深秋。院中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落了大半,剩下几片枯黄的在枝头摇曳,风一吹,便打着旋儿飘落。阳光很好,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江清砚在谢云辞对面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推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谢云辞问。

      “三司会审的初拟判决。”江清砚轻声道,“李大人让我先看看。”

      谢云辞展开文书。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核心内容却很简单:赵文远、柳文渊勾结匪类、扰乱科举,罪证确凿,判斩立决,家产抄没,族人流放。陈文正同罪,但念其有悔过表现,判绞监候。至于水鬼帮余孽,一律处斩。

      而三皇子……只字未提。

      “三皇子呢?”谢云辞抬头。

      “圣旨已下,三皇子禁足府中,非诏不得出。”江清砚平静道,“李大人说,这是陛下的底线。”

      谢云辞沉默。

      他当然明白。皇子犯法,能与庶民同罪已是难得,真要杀头,那是动摇国本。永昌帝能下旨禁足,已是最大的让步。

      “那二皇子……”

      “没有证据。”江清砚摇头,“赵文远临死攀咬,空口无凭。柳文渊在城南的别院已经搜过,确实有些书信往来,但都是寻常问候,没有实质内容。二皇子那边也上疏自辩,说是柳文渊一厢情愿,自己绝无参与。”

      他说着,轻叹一声:“李大人说,二皇子在朝中势力不小,又有太后撑腰,若无铁证,动不了。”

      所以,这场震动朝野的大案,最终只能查到赵文远、柳文渊这一层。再往上,就查不动了。

      谢云辞握紧了拳,又缓缓松开。

      不甘心吗?当然。但他也知道,这就是朝堂。有些真相,永远无法完全揭开。

      “那些被掳的举子呢?”他问。

      “都找到了。”江清砚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周文远在薛大夫调理下,神智恢复了些,虽然记忆仍有缺失,但已能正常生活。李慕言、王璞中了进士,殿试后就能授官。其他几位,也都安排了去处,或回乡,或留在京城,总算是……有了着落。”

      这大概是这场惨剧中,唯一值得安慰的事了。

      谢云辞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水生呢?”

      “他走了。”江清砚望向窗外,“他说大仇已报,京城不是他该留的地方。临走前,他留了话,说若我们以后去江南,可以去苏州找他。”

      走了啊。

      那个沉默寡言却重情重义的青年,终究选择了江湖。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秋风穿过窗缝的呜咽声,还有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哗。

      良久,谢云辞忽然开口:“清砚,等这些事情了了,你想做什么?”

      江清砚一怔。

      这个问题,谢云辞问过,他也问过谢云辞。但当时他们都觉得前路茫茫,生死难料,不敢多想。

      可现在……案子虽然未能尽如人意,但总算告一段落。他们也都还活着。

      “我想……”江清砚轻声道,“回润州。那里山清水秀,适合养病。我们可以开间医馆,你当护卫,我当大夫。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安稳。”

      他说的是“我们”。

      谢云辞心头一暖,却摇了摇头:“我不能走。”

      “为什么?”

      “我的仇还没报。”谢云辞声音低沉,“六扇门总捕这个身份,是我查案的最好掩护。若辞官回乡,就再难接触到那些人了。”

      江清砚明白了。

      谢云辞的家仇,牵扯到六年前的一桩旧案。当时谢父任兵部侍郎,因北疆军饷案被诬陷贪污,满门抄斩,只逃出谢云辞和姐姐两人。姐姐为护他而死,这仇,他不能不报。

      “仇家是谁?”江清砚问。

      谢云辞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当年主审军饷案的,是刑部侍郎周世昌。但他三年前就已病故。真正幕后之人……”他顿了顿,“我查了六年,线索都指向宫中。具体是谁,还不清楚。”

      宫中。

      又是宫中。

      江清砚心头一沉。从水鬼帮到科举舞弊,从赵文远到柳文渊,再到皇子……这京城的水,实在太深了。

      “我陪你。”他说。

      谢云辞抬眼看他。

      “我说过,你的仇,我帮你记着。”江清砚目光清澈而坚定,“既然要查,就一起查。你在六扇门,我在……或许可以考个功名,入朝为官。如此,内外呼应,总能查到真相。”

      入朝为官。

      谢云辞看着眼前这个清瘦苍白的书生,忽然想起初见那夜——破庙雨夜,他满身是血,这个书生却毫不犹豫地救了他。那时他只觉得这人傻,现在却明白,那不是傻,是骨子里的仁善和坚韧。

      “科举舞弊案刚过,你若入朝,恐怕会被人针对。”谢云辞担忧道。

      “那就让他们针对。”江清砚淡淡一笑,“我既然敢揭这个盖子,就不怕被人记恨。”

      他说得轻松,谢云辞却知道这条路有多难。朝堂党争,比江湖厮杀更凶险,那是杀人不见血的战场。

      “清砚……”

      “谢兄不必劝。”江清砚打断他,“我意已决。”

      四目相对。

      许久,谢云辞终于点头:“好。但你答应我,若有危险,立刻告诉我。”

      “我答应。”

      窗外的阳光又移动了些,照在江清砚脸上,映得他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谢云辞忽然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比前几日更重了。

      “你昨晚又没睡好?”他问。

      江清砚摇头:“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见……”江清砚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梦见我爹娘。他们说,清砚,你要好好的。”

      谢云辞心头一酸。他知道江清砚父母早逝,独自一人撑到今天,其中的艰辛,外人难以想象。

      “他们若在天有灵,定会为你骄傲。”他轻声道。

      江清砚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又聊了些闲话,大多是江清砚说,谢云辞听。说到润州的山水,说到江南的糕点,说到小时候爬树掏鸟窝的趣事……江清砚难得说了这么多话,谢云辞也难得耐心听着。

      直到午后,李崇明派人来请,说三司会审的最终判决下来了,让江清砚过去看看。

      江清砚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对谢云辞道:“我去去就回。你好好休息,别乱动。”

      “知道了。”谢云辞应道,目送他离开。

      房门关上,房间里重归寂静。

      谢云辞靠在床头,闭上眼,胸中那颗共同的心脏跳得平稳有力。他能感觉到江清砚的情绪——平静中带着一丝释然,释然中又藏着隐忧。

      是啊,案子虽然结了,但真正的暗流,还在水底涌动。

      二皇子,三皇子,还有谢家的仇……这些都还没完。

      正想着,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

      不是伤口痛,是心绞痛!

      谢云辞闷哼一声,捂住胸口,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他能感觉到,不是他自己的痛——是江清砚的!

      同生共死,心脉相连。江清砚那边出事了!

      他挣扎着下床,踉跄着走到门边,推开门,嘶声喊道:“来人!快去找江钦差!”

      门外守着的衙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飞奔而去。

      谢云辞扶着门框,脸色惨白。胸口的痛越来越烈,像有无数根针在扎,又像有火在烧。他能感觉到江清砚的生命力在急速流失!

      怎么回事?江清砚不是去刑部了吗?刑部戒备森严,怎么会……

      他咬紧牙关,强撑着往外走。刚走出院子,就看到几个衙役抬着一个人匆匆跑来——

      是江清砚!

      他双目紧闭,脸色白得吓人,嘴角还有一丝血迹。胸前衣襟被染红了一片,不是外伤的血,是从嘴里涌出来的。

      “怎么回事?!”谢云辞扑过去,声音都在颤抖。

      “不、不知道……”一个衙役结结巴巴道,“江钦差刚到刑部门口,忽然就倒下了,吐了好多血……我们已经去请薛大夫了!”

      谢云辞抱起江清砚,冲回厢房。他将人放在床上,探了探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又摸了摸脉搏,乱得像一团麻。

      “清砚……清砚!”他低声唤道,手在发抖。

      江清砚毫无反应。

      薛大夫很快赶来了。他检查了江清砚的状况,脸色骤变:“心脉衰竭……怎么会这样?他早上还好好的!”

      “是禁术反噬。”谢云辞嘶声道,“对不对?”

      薛大夫沉默片刻,重重点头:“同生共死之术,本就有违天道。你们之前几次死里逃生,已经耗尽了心脉的潜力。如今……怕是撑不住了。”

      “救他。”谢云辞抓住薛大夫的手,眼中满是血丝,“无论什么代价,救他。”

      薛大夫看着他,又看看床上奄奄一息的江清砚,眼中闪过挣扎。许久,他才低声道:“还有一个办法,但……凶险万分。”

      “说。”

      “心头血。”薛大夫一字一句道,“以你的心头血为引,注入他的心脉,强行续命。但此举会损耗你的生命本源,且成功率只有三成。若失败,你们……都会死。”

      心头血。

      谢云辞没有丝毫犹豫。

      “来吧。”

      “你确定?”薛大夫盯着他,“这会折损你的寿命,甚至可能……”

      “我确定。”谢云辞打断他,声音平静,“开始吧。”

      薛大夫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他让谢云辞躺在江清砚身边,取出金针、玉碗,还有几个颜色诡异的药瓶。

      “过程会很痛。”他警告道,“你要保持清醒,不能晕过去。一旦晕过去,血液逆流,两个人都没救。”

      “我明白。”

      金针刺入谢云辞心口。不是表皮,是真正的、深入心脏的一针。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谢云辞闷哼一声,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鲜血顺着金针流入玉碗。那不是普通的血,而是心头血——颜色更深,更浓稠,在玉碗中泛着诡异的暗金色。

      取了约莫小半碗,薛大夫拔出金针,快速在谢云辞胸口几处穴位施针止血。然后,他将那碗心头血倒进一个特制的玉壶,又加入几种药粉,摇晃均匀。

      药血混合,变成了淡金色的液体。

      薛大夫将玉壶的壶嘴对准江清砚的嘴唇,缓缓倾倒。

      液体入口,江清砚的身体忽然剧烈抽搐起来!

      “按住他!”薛大夫急喝。

      谢云辞不顾自己的伤,死死按住江清砚。他能感觉到,胸中那颗共同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乱,像是要炸开。

      江清砚的睫毛在颤抖,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谢云辞俯身去听,只听到几个破碎的字:

      “爹……娘……别走……”

      他在唤父母。

      谢云辞心头一酸,握紧了他的手:“清砚,我在。我在这里,你不许走。”

      江清砚似乎听到了,抽搐渐渐平缓下来。胸口的起伏也从急促变得平稳。

      薛大夫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成了……暂时成了。但只是续命,不是根治。他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最多……还有一年。”

      一年。

      谢云辞如遭雷击。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他嘶声问。

      薛大夫摇头:“能续命一年,已是奇迹。这一年里,他必须静养,不能劳累,不能动气,更不能受伤。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意思明白。

      谢云辞低头看着江清砚苍白的脸,忽然笑了。那笑意很苦,却带着决绝。

      “一年……够了。”

      够他查清家仇,够他安排好一切。

      然后……他会陪他,一起去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无论生死。

      窗外,秋风更急了。

      枯叶打着旋儿落下,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而房间里,两个少年紧握着手,在生死边缘,许下了一个关于未来的约定。

      虽然未来,可能很短。

      但至少,他们还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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