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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第二十四章狱中相望
      养心殿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沉重的声响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江清砚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明黄色的地衣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已经跪了半个时辰。

      永昌帝坐在御案后,一言不发,只是翻看着刑部呈上的奏折——那是关于昨夜城隍庙之事的详细禀报,附有赵炎的供词,以及从赵府废墟中抢救出的几封残信。

      残信是赵文远与三皇子往来的密函,虽被火烧得只剩片语只言,但关键的字句还在:“漕运之利……可分……”“科举人选……需慎……”“柳文渊可用……”

      铁证如山。

      可永昌帝依旧沉默。

      这种沉默,比雷霆震怒更可怕。江清砚能感觉到胸口那颗共同的心脏,跳得又快又乱——那是谢云辞的焦灼,通过联结传来。谢云辞此刻应该还在刑部后衙养伤,箭伤未愈,却还要为他担忧。

      “江清砚。”永昌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抬起头来。”

      江清砚缓缓抬头。

      永昌帝看着他苍白的脸,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你可知,老三……三皇子,是朕最疼爱的儿子?”

      “臣知道。”

      “他母妃去得早,朕总觉得亏欠他,所以平日里纵容了些。”永昌帝放下奏折,站起身,在殿中踱步,“可朕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事——勾结匪类,染指科举,甚至……杀人灭口。”

      他停下脚步,看向江清砚:“依律,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他是皇子,是朕的儿子。江清砚,若你是朕,你会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太沉重,江清砚沉默良久,才轻声道:“臣不敢妄测圣意。但臣以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此言不虚。若因是皇子而轻纵,则国法何在?公道何在?”

      “公道?”永昌帝苦笑,“这天下,哪有什么绝对的公道。朕是天子,却也是父亲。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朕如何抉择?”

      江清砚听出了话里的挣扎。永昌帝不是昏君,他知道该怎么做,却下不了决心——因为那不仅是国事,更是家事。

      “陛下,”他叩首,“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三皇子所为,已非寻常过错。勾结匪类,是为不仁;染指科举,是为不义;杀人灭口,是为不德。如此不仁不义不德之人,纵是皇子,又如何担得起江山社稷?”

      江清砚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陛下是天下人的君父,不止是三皇子一人的父亲。若为了一子,而寒了天下人的心,失了大周的江山……那才是真正的不孝不慈。”

      字字诛心。

      永昌帝盯着他,许久,忽然长叹一声:“江清砚,你真是……胆大包天。”

      “臣只是尽臣子本分。”

      “好一个尽臣子本分。”永昌帝走回御案后,坐下,提起朱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然后递给侍立的太监,“传旨:三皇子禁足府中,非诏不得出。赵文远、柳文渊押入天牢,三司会审,依律定罪。”

      太监接过奏折,躬身退下。

      永昌帝又看向江清砚:“至于你……揭发大案有功,但擅闯宫禁,惊扰圣驾,功过相抵。回去好生休养,待伤势痊愈,再行封赏。”

      “臣,谢陛下隆恩。”

      江清砚叩首,心中却无半点喜悦。三皇子只是禁足,赵文远和柳文渊要三司会审——这意味着,此事还有变数。

      但他知道,这已是永昌帝能做的极限。再逼,就是逼宫了。

      “去吧。”永昌帝摆摆手,显得疲惫不堪,“朕……累了。”

      江清砚退出养心殿。殿外阳光刺目,他眯了眯眼,胸中那颗心脏跳得渐渐平稳——谢云辞的焦灼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

      同生共死。

      他们一起闯过了这一关,但代价是……谢云辞的伤更重了。

      江清砚加快脚步,他要立刻回刑部。

      刑部大牢,天字号牢房。

      这是关押重犯的地方,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江清砚持钦差令牌,才得以进入。

      牢房分两间,中间隔着铁栅栏。左边关着柳文渊,右边关着赵文远。两人都穿着囚服,戴着枷锁,但神色截然不同。

      柳文渊坐在草铺上,闭目养神,仿佛不是坐牢,而是在禅修。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看到江清砚,居然还笑了笑:“江钦差,又见面了。”

      江清砚没理他,走到右边牢房前。

      赵文远蜷缩在墙角,头发散乱,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不知在说什么。听到动静,他猛地抬头,看到江清砚,眼中爆发出疯狂的恨意。

      “是你!是你害了我!害了炎儿!”他扑到栅栏前,双手抓着铁栏,拼命摇晃,“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江清砚静静看着他疯癫的样子,心中无悲无喜。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吏部侍郎,如今不过是个可怜的疯子。

      “赵大人,”他缓缓开口,“三皇子已被禁足。你,还有柳文渊,将面临三司会审。依律,勾结匪类、扰乱科举,是死罪。”

      赵文远愣住,随即嘶声大笑:“死罪?哈哈……死罪?江清砚,你以为你赢了吗?告诉你,你永远赢不了!因为……”

      他忽然压低声音,眼中闪过诡异的得意:“因为三皇子不会倒!他是皇子,是陛下的亲生儿子!陛下不会杀他,也不会杀我们!等风头过去,我们还会出来,还会……”

      “还会怎样?”江清砚打断他,“继续祸国殃民吗?”

      “祸国殃民?”赵文远冷笑,“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我们不过是在规则里玩得更好罢了!江清砚,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你揭发了真相,就能改变什么?不,什么都不会变!权贵依旧是权贵,蝼蚁依旧是蝼蚁!”

      他说得癫狂,却道出了某种残酷的真实。

      江清砚沉默片刻,忽然问:“赵大人,你可还记得周文远?”

      赵文远一愣。

      “那个被你和水鬼帮掳走,被下毒毁掉神智的江南才子。”江清砚轻声道,“他今年才二十二岁。本该有锦绣前程,却因为你们的私欲,成了废人。”

      “还有李慕言,王璞,还有其他被掳的举子……他们也都是人,也有父母,也有梦想。可你们为了权势,为了钱财,把他们当货物一样买卖、毁坏。”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赵大人,你也有儿子。若赵炎被人如此对待,你会如何?”

      赵文远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江清砚转身,准备离开,“赵大人,好自为之。”

      “等等!”赵文远忽然喊道,“江清砚,你……你可知道,三皇子背后,还有谁?”

      江清砚脚步一顿。

      赵文远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咬牙道:“是……是二皇子。”

      二皇子?

      江清砚心头一震。三皇子和二皇子,一个母妃早逝,一个母族势大,在朝中本就是竞争关系。怎么会……

      “你胡说!”隔壁牢房的柳文渊忽然开口,声音冰冷,“赵文远,死到临头,还想攀咬他人?”

      “我没有胡说!”赵文远嘶声道,“柳文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表面上是三皇子的人,实则暗中与二皇子往来!那些账簿,那些书信,你都留了副本,就是准备必要时反咬一口,对不对?!”

      柳文渊脸色骤变。

      江清砚看着两人狗咬狗,心中寒意更甚。原来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继续说。”他看向赵文远。

      赵文远喘着粗气,语速飞快:“二皇子早就想扳倒三皇子,所以暗中支持我们,让我们在水鬼帮的案子上做大,等时机成熟,就揭发出来,一举除掉三皇子这个对手。柳文渊就是二皇子安插在三皇子身边的钉子!”

      “你血口喷人!”柳文渊厉喝。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心里清楚!”赵文远转向江清砚,“江钦差,你若不信,可以去查柳文渊在城南的别院!那里藏着他与二皇子往来的密信!”

      牢房里一片死寂。

      江清砚看着两人,忽然觉得可笑。这些人为了权势,可以出卖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盟友。

      “我会去查。”他最终道,“若属实,你们谁也跑不掉。”

      说完,他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赵文远癫狂的笑声和柳文渊的怒骂声,渐渐消失在甬道尽头。

      走出大牢,阳光刺得江清砚眼睛发痛。他抬手挡了挡,胸口那颗共同的心脏忽然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剧痛!

      谢云辞出事了!

      江清砚脸色煞白,拔腿就往刑部后衙跑。

      后衙厢房里,谢云辞躺在床上,脸色惨白如纸。薛大夫正在为他施针,额头上全是汗珠。

      “怎么回事?”江清砚冲进去,声音发颤。

      “箭伤感染,引发高热。”薛大夫头也不抬,“再加上他本就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情况不妙。”

      江清砚跪在床边,握住谢云辞的手。那只手滚烫,却在微微颤抖。

      “谢兄……”他低唤。

      谢云辞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他,扯出一个虚弱的笑:“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江清砚握紧他的手,“你坚持住,薛大夫在救你。”

      “我没事……”谢云辞闭上眼睛,呼吸急促,“就是……有点累……”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乎听不见。

      江清砚的心揪紧了。他能感觉到,胸中那颗共同的心脏,跳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弱。

      同生共死。

      若谢云辞撑不过去,他也会……

      “薛大夫!”他嘶声喊道。

      “我在尽力!”薛大夫手下银针飞快,扎入谢云辞几处大穴,“但他身体损耗太大,心脉已经……”

      话未说完,谢云辞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出暗红色的血块!

      “谢兄!”江清砚目眦欲裂。

      薛大夫脸色大变,从药箱中取出一枚金针,对准谢云辞心口要穴,就要刺下——

      “等等!”江清砚忽然抓住他的手。

      “你做什么?!”薛大夫怒道,“不施针护住心脉,他撑不过一炷香!”

      江清砚没说话,只是将薛大夫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薛大夫一愣,随即明白了——同生共死之术,两人的心脉是相连的。若谢云辞心脉衰竭,江清砚也会……

      “你想用你的心脉,替他分担?”薛大夫声音发颤,“你疯了!你自己的心脉本就脆弱,若再分担他的伤,你会死的!”

      “那就一起死。”江清砚平静道,“薛大夫,施针吧。把我们……连在一起。”

      薛大夫看着他,眼中满是震撼。许久,他咬了咬牙:“好!但你要答应我,若撑不住,立刻告诉我!”

      “我答应。”

      金针刺下。

      不是刺进谢云辞心口,而是刺进江清砚胸口——通过那奇妙的联结,将两人的心脉彻底贯通。

      剧痛!

      像是有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攥住了心脏。江清砚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几乎晕厥。

      但他死死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能感觉到,谢云辞的心跳,正在一点一点恢复。虽然微弱,但确实在恢复。

      同生共死。

      这一次,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薛大夫的银针一根接一根扎下,药汁一勺接一勺喂下。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从正午到黄昏,从黄昏到深夜。

      江清砚始终跪在床边,握着谢云辞的手,一动不动。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流逝,也能感觉到谢云辞的生命力在回归。这是一种诡异的平衡,像走钢丝,稍有不慎,就是双双殒命。

      终于,在黎明时分,谢云辞的呼吸平稳下来,高热退了。

      薛大夫长舒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浑身被汗浸透:“撑……撑过来了。”

      江清砚松开谢云辞的手,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

      薛大夫连忙扶住他,探了探脉,脸色又是一变:“你……你的心脉……”

      “没事。”江清砚虚弱地笑了笑,“还活着,就好。”

      窗外的天,亮了。

      第一缕晨光照进厢房,落在两人身上。

      谢云辞还在沉睡,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均匀。

      江清砚靠坐在床边,胸中那颗共同的心脏,跳得缓慢却坚定。

      同生共死。

      他们又闯过了一关。

      但江清砚知道,前方还有更大的风暴。

      二皇子,三皇子,朝堂党争,皇子夺嫡……

      这些,都不是他和谢云辞能左右的。

      可他们已经踏进了漩涡,就再也出不去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彼此的手,一起面对。

      无论前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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