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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临近年末的某天清晨,天上飘着细细的雪花。
      这天恰好轮到梁丘音所在的一组打扫操场卫生。杨树叶早已掉干净。所有人都聚集在垃圾桶附近,拿夹子捡拾地上的垃圾。
      细雪落在发丝上。有人很有预见地备了手套,没戴手套的人则伸长袖口,垫住冰冷的金属夹把手。
      寒风中的一个个身影,宛如上辈子冻死的一个个怨灵。
      一名其他班的男生拎着一个大垃圾袋走来。他在一众幽怨的眼神注视下,打开垃圾桶盖,将袋子塞进去,又严严实实地盖上盖子,而后转身离去。
      大家互看一眼,心照不宣。
      总算来了个实相的。
      教学楼外墙上的大钟告诉他们,离转世投胎还有两分钟。大家环视一圈。地面已无一丝垃圾,于是他们纷纷向教学楼走去。
      发梢上的雪融成水,打湿梁丘音耳边的碎发。
      进入楼内,大家呵气搓手骂街一条龙。
      “我觉得咱们应该搬个凳子在一楼蹲点,”一名男生说道,“凡是看见去扔垃圾的人,先检查他们的垃圾袋系没系好,这样能省一半的功夫。”
      “食堂那边的门也能去操场,你还能两个门都盯着?”一名女生反问道。
      “那怎么办?这大冷天的,我手指头都冻僵了!”
      “谁不是呢?下周更冷,咱们旁边那组人更倒霉!”
      男生撇撇嘴,继续搓他的手。
      梁丘音和睡神走在最后。忽然,从后面跑上来一个人,拍了梁丘音肩膀一下。
      “好久不见。”许航背着书包,全副武装。
      眼见梁丘音一副冰封的模样,许航不禁笑道:“你现在这个形象特像巫妖王,你知道吗?”
      说完这句还不嫌够,他稍稍仰头,又来了句:“头发颜色也像。”
      梁丘音只恨自己手中没有一把霜之哀伤,不然铁定劈死眼前这丫的。
      可惜他的脸还处在半僵状态中,只能发起眼神攻击。
      “对了,你玩魔兽世界吗?”这货的心可真大。
      “说正事。”梁丘音没好气地吐出几个字。
      “哦,吴老师今天应该会去找你。”
      “找我干嘛?”
      “最近我要准备物理竞赛,需要占用课间操和午休时间,老吴想让你代我管理广播站。”
      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过最近这么冷,能借此机会不上课间操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可以。”他答道。
      “那你今天间操的时候来趟广播室吧,我给你演示一遍。”
      “行。”
      “到时候见,我先上楼了。”许航一步迈两级,很快便消失在楼梯口。
      走在前面的严彬好奇地问:“你要去管广播室呀?”
      “嗯。”
      “那我中午能跟你点歌吗?”
      “还不知道呢。你想听什么?”
      他用苕帚比划电吉他的样子,“劲爆的,摇滚什么的。”
      “要是把教导主任惹来,你替我背锅就行。”
      严彬甩甩手,顿时没了兴致。
      前面又有人问:“那你管广播室,是不是就不用上间操了?”
      “嗯。”
      众人发出羡慕的嚎叫。
      梁丘音受到了些许感染,不禁挑起半边嘴角。可他立刻意识到什么,神色立马冷下去。
      “怎么了?”睡神问。
      “我好像被坑了,”梁丘音低声对他说,“我可不想在广播里念失物招领。”
      “广播站里没有其他人了?”
      “就他一个。”
      良久,睡神缓缓说道:“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念。”
      梁丘音很惊讶,“你不会尴尬吗?”
      “反正我也经常自言自语,没什么好尴尬的。”
      这倒是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间操时,梁丘音来到位于一楼的广播站。许航已经在屋里等候。
      说是广播“站”,其实只是一间小屋子。屋子本身的占地面积并不小,只是靠墙而立的大型仪器占据了不少空间,所以显得屋里异常狭窄。
      许航关上门。
      墙壁吸收了额外的噪音,耳膜表面一瞬间压力倍增。
      “用麦克讲话的时候,注意身上不要有金属物,大衣外套最好也脱掉,避免有杂音。”
      “这里的银色旋钮,”许航捏住旋钮,“顺时针拧到二档,就能接通楼内的线路。”
      他又拽出缠满胶布的插排,“周二周四午休时放音乐,记得接上红色接口,”他拉开一格抽屉,“这里头有磁带,你随便放。放之前检查一下有没有绞带,这些磁带都有年头了。”
      两人呆了不到五分钟,屋里便开始闷热起来。
      “这个电脑里没歌吗?”梁丘音指了指中间的台式机。
      “你自己带U盘来,就可以用电脑放,”许航又扯出一根线,“功放就在机箱旁边。用的时候注意音量别超过70%,要不然喇叭里全是爆破音。”
      “最重要的是关机流程。先关功放,再拔总闸,最后把门插销转三圈锁死,”许航拿来一串钥匙,“给,这屋的钥匙。老吴那也有一份。”
      梁丘音接过钥匙。
      “哦,对了,”许航又拉开一个抽屉,“这里面有话筒套。只要说话的人喷沫不严重,一个月换一次就行。”
      就在这时,咚咚两下敲门声响起。
      “现在应该已经开始站队了,这谁呀……”许航嘟囔道。
      门上没有窗,看不到来人。
      梁丘音去开门。
      门外的女生一时有些慌乱。
      她肯定猜不到开门的人是梁丘音。她也许在纠结,眼下到底该视他为广播站的负责人,还是自己心上人的亲属。
      “之前演出的时候谢谢你,”林佳佳露出甜美的微笑,“你是广播站里的人吗?”
      如此落落大方的开场白让梁丘音有些不知所措。
      距离文艺汇演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梁丘音依稀记得她因找不到哥哥而慌张的神情。
      “你有事吗?”他直截了当地提问。
      见他反应如此冰冷,女生便直言自己来此的目的,“我想拷一份文艺汇演的录像。”
      这个问题超出了梁丘音的负责范畴。他闪开身位,指指里面,“问他。”
      林佳佳的脸上浮现出秘密被暴露后的羞愧之色。许航看清楚来人之后,立马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老师不允许拷全部录像。你想拷哪个部分?”许航一副职业口吻。
      “《灰色轨迹》那首歌。”
      许航拉开一个柜门,拿出一盘录像磁带,查看上面的节目名称。
      放下磁带后,他对女生说道:“这样吧,我们这两天帮你剪出来,你周五课间操的时候拿U盘来拷。”
      听到“我们”二字,梁丘音一脸狐疑。
      “哦,谢谢。那我周五再来。”
      离开前,女生再次望向梁丘音,目光里多了一丝哀怨。
      梁丘音再次关上门。
      许航一脸看热闹的表情盯着梁丘音。
      “你哪天开始准备物理竞赛?”梁丘音问。
      “明天就开始。”
      也就是说,周五那天这里只有梁丘音一个人。
      “谁负责录像剪辑?”
      “老吴负责,估计这两天就能弄完,”许航邪魅一笑,“到时候你也趁机拷一份,机不可失。”
      梁丘音懒得跟他掰扯,于是故意转移话题:“之前你说我不用负责广播说话。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想找个同学帮我说。其他的我都可以负责。”
      “没问题,”许航坐着转椅滑至麦克风前,“麦克风的开关在这里。在屋里说悄悄话的时候记得关上,不然就只能考虑转学了。”
      梁丘音对他的联想能力佩服至极。
      许航还不死心,继续超常发挥,“让你的同学下周再来呗。周五好不容易有机会两人独处,你找个电灯泡来干嘛?我都在这广播室里呆了一年多了,一学期下来也没几次广播说话的机会。”
      停滞愚钝的气息让梁丘音无法呼吸。
      操场上响起体育老师的训话声。
      “该放广播体操了。”许航又回到谱上,“记住现在的时间,每天前后相差不会超过五分钟。等体育老师说完话就可以开始了。”
      该说不说,许航的办事能力是值得肯定的。
      虽说不必忍受寒风的折磨,但在这屋子里一点也没好哪去。凡事都有代价。
      熬完课间操后,梁丘音回到班里。
      “你有幽闭空间恐惧症吗?”他问睡神。
      “没有,”睡神很奇怪,“怎么?跟广播室有关吗?”
      “那屋子又窄又闷,做好心理准备。”
      “我的手现在还是僵的,在哪都比在外面强。”
      嗯,起码别人无需忍受许航的叨逼叨。
      睡神在翻书,手指因冰冷而动作缓慢。他几次紧握双手又松开,以便手指回温。淡粉色的指节通透得像莫奈笔下的睡莲。

      幸好梁丘音没有轻信许航夸下的海口。第二天午休前,教导主任敲响广播室的门。他很纳闷为什么没有见到许航。
      “他要参加物理竞赛,让我代理一段时间。”梁丘音解释道。
      “你们俩都是高一七班的?”教导主任的眼神来回审视这两人。
      “是。”
      “给,”他递给梁丘音一本《青年文摘》,“从这周开始,每逢周三周五,午休前念一篇这里面的文章。我已经标记好了。”
      “好的。”梁丘音接过杂志。
      “知道教导处在哪吧?以后吃完午饭直接去教导处拿当天的杂志。”
      “是。”
      教导主任继续死盯着梁丘音,一副训诫的口吻,“明年的高中生全国竞赛,你最好拿出点成绩来,不要辜负李老师对你的栽培。”
      他不等梁丘音的回答,径直离去。
      两人一同舒了口气。
      “还好你来了。”梁丘音说。
      “你上课回答问题的时候一点也不怯场,怎么会怕广播讲话?”睡神问。
      梁丘音瞄了眼麦克风开关。现在处于关闭状态。
      “全校至少得有一千来号人吧。让我对着一千多个人讲话,想想都出汗。”
      “可他们不在你面前,你可以当他们不存在。”
      “就是因为不在面前,才更可怕。”
      睡神似乎无法理解,但没有关系,只要他可以当那一千多号人不存在就够了。
      他翻开《青年文摘》,找到教导主任标记过的文章,打算预读一遍。
      “一会儿能给我配点音乐吗?”睡神看到一半,抬起头问。
      “可以,你想要什么类型的?”梁丘音拉开装磁带的抽屉。
      “轻音乐,钢琴曲这一类的。”
      梁丘音在努力辨别磁带背脊上面褪色的文字,“有世界著名小夜曲,理查德克莱德曼钢琴曲,还有……班得瑞经典全集。”
      “都可以,你定吧。”说完,他继续阅读文章。
      准备工作均已就绪。
      屋里很安静。
      睡神在默念手上的文章。屋里逐渐升温,他在默念的间隙,下唇嘟成一个弧,吹了把额前的碎发。
      麦克风套歪了。梁丘音一把薅下来,换上一个新的,再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
      时间到。两人对视一眼。
      音乐声响起。梁丘音打开麦克风开关,朝睡神点点头。
      他轻轻张嘴,文字如水般流淌。
      声音回荡在逼仄的空间内。
      这与他平日里的说话方式完全不同。
      梁丘音呆坐在原地。
      耳中浸入的每字每句,都如一股股涓涓细流,缓慢而坚定地入侵他所有的神经。
      短短几秒,梁丘音只觉自己快要被这股细流淹没。
      这仿佛是一种错觉。
      麦克风前的人在看文字,可梁丘音却觉得,自己被他的声音看见了。
      灰尘以迟缓的弧度沉降。
      温度适中,空气温润如早春。脚下踩着的似乎不再是绒毛地毯,而是滋养草木的棕色土壤。
      恍惚间,像有什么在断裂。
      四面墙壁于无声中轰然倒塌。空气一瞬间涌入进来,阳光洒落,万物生长。
      梁丘音在这一刻方才意识到,眼前的人能够赋予文字以生命。
      他恍然回神,悄悄拉开门,垫脚滑出去,在走廊上侧耳倾听。
      旋律与人声交织成一张细润的网,笼罩住这一方天地。整个世界都变得温柔起来。
      他回到屋里,轻轻关上门。
      麦克风前的人静坐如初。
      梁丘音拿起一支笔。他很想写点什么。
      直到最后一个叹词落下,梁丘音才察觉掌心紧攥的圆珠笔,不知何时在笔记本上洇出一片墨汁。
      音乐还在播放。梁丘音以渐弱的方式使之结束。最后,他关上麦克风开关。
      广播室里寂然无声。
      谈以明合起杂志。他的额前渗出汗渍。
      “还可以吗?”他问。
      圆珠笔的笔珠掉了。干涩的笔尖在梁丘音指侧留下一道黑印。他盖上笔帽,说道:“很棒。”
      谈以明卷起袖子,摸上自己的后脖颈,“能开门透透气吗?”他的腕骨上有一颗痣。
      梁丘音打开门。教导主任恰好绕回门外。
      “刚才是谁念的?”他站在门外问道。
      谈以明举起手,“我。”
      “音乐是你放的?”他又看向梁丘音。
      后者点点头。
      一向不苟言笑的教导主任竟然露出一丝宽慰的浅笑。可惜他的面部肌肉早已僵硬多年,如今硬挤出来的笑不免令人毛骨悚然,后背直冒冷汗。
      他像之前一样,突兀地来,又突兀地走了。
      屋里的两人面面相觑。
      梁丘音率先看了眼表,“该放午休铃了,然后咱们回班。”
      催人入眠的旋律响起。二人走出广播室后,梁丘音锁好门。大部分学生都已回班,楼里没什么人。
      拐上三楼,走廊另一头走来一人,身材小巧,一蹦一跳。
      许辰鹤手拿一本证书,小跑跟上两人。
      “比赛结果出来了?”梁丘音问她。
      “你怎么知道?”许辰鹤亮起一双眼睛,眼神随即游向谈以明,“好像书法比赛的证书也送来了。”
      他继续盯着脚下的路,淡淡回应道:“下午我去拿。”
      “那个,你的衣服洗干净了吗?”她继续问。
      梁丘音走在两人中间。他想挪至靠墙一侧。
      可谈以明预判了他的预判,自己先一步紧贴墙壁行走,不给梁丘音一丝让位的空间。
      “洗干净了。”
      “那就好。”她仍意犹未尽。可惜有个多余的人走在旁边,后面的话只好咽回肚里。
      她没有听出来刚才广播里的声音就是他吗?
      三人回到班里。黑窗帘拉下,室内昏暗一片。不出五分钟,轻轻的呼噜声此起彼伏。

      “今天课间操的时候,陪我去趟广播室。我帮你跟班长请假。”梁丘音说。
      “这么隆重,”谈以明拉起笔袋,很是好奇,“今天是什么活儿?”
      梁丘音想了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避嫌。”
      当林佳佳敲响广播室的门时,谈以明方才领悟这两个字的含义。
      门开着。
      梁丘音公事公办地帮她拷好一份录像。没有寒暄,只有流程。女生道谢后离去。
      “原来文艺汇演的录像可以随意拷走吗?”谈以明问。
      “总有想拷的人。只不过不能这么宣传。”
      梁丘音关上电脑,拿出广播体操专用磁带。
      他又露出期中考试前夕时的那种眼神。
      “最近的厕所在哪里?”谈以明问。
      “出门左拐,走廊尽头就是。”
      他拉开门走出去。
      磁带放入机器里,时间一点一点后移。
      当谈以明返回时,他的手上拿着一个浅蓝色保温杯。操场上,广播体操已经开始。
      “广播站是不是管失物招领?”他问梁丘音。
      “是。你捡到的?”梁丘音看向保温杯。
      “嗯。还是个有猫腻的保温杯,”他微笑着递过去,“给。”
      梁丘音接过来,眉目间立刻无比清明。
      “这里面有东西。”他说。
      谈以明点点头。
      梁丘音又晃了晃保温杯,“好像是一摞纸。”
      “要广播找人吗?”
      “这个保温杯的牌子很常见,光是咱们班就有三四个人在用,”梁丘音翻来覆去地观察手中之物,“现在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直接广播找人恐怕有风险。”
      “有什么风险?”
      “正常人不会在保温杯里放东西。谁都不愿意暴露隐私。”
      事件一经细思,几个漏洞便显而易见。
      “你在哪里发现它的?”梁丘音问。
      “走廊拐角的暖气片上。”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东西?”
      “当时我刚从厕所出来,拐弯的时候差点撞到美术老师,不小心把它碰掉了。”
      梁丘音眨眨眼,又问:“你捡起来的时候发现的?”
      “嗯。”
      “那这里很有可能是刚才磕的。”梁丘音拿拇指剐蹭杯盖顶部。谈以明定睛一看,那里有一个很小的凹陷。
      “你进厕所的时候它在那里吗?”
      “我没注意。而且当时厕所里没有别人。”
      梁丘音回忆着厕所门口的地形,“拐进厕所的时候,暖气片应该位于视线盲区。你没看见也正常。”
      两人共同沉默着。
      良久,谈以明问:“如果把它放回去,当事人会回来拿吗?”
      “我们无法复制它当时的摆放角度,因为瓶身上有一个明显的图案。而且,假如这个凹陷真的是刚才造成的,那当事人只会疑心更重。”
      谈以明蹙眉,“你是说,有人故意把它放在那里?”
      “我现在想不出一个无意间遗漏这个保温杯的理由。”
      两人再次沉默。
      “那现在……”
      “只能打开看看了。”
      梁丘音拧开瓶盖,将内容倒出来。
      一个浅蓝色信封慢慢展开。封口处贴着一颗爱心。
      二人对视一眼。
      “现在更不能广播找人了。”谈以明说。
      梁丘音拿起信封。前后均为空白。
      “有什么思路?”谈以明问。
      “现在起码能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发展出一定程度的亲密关系了。”
      “为什么?”
      梁丘音两手捏住信封,感受里面的纸张,“假设你想给别人送情书,会怎么给?”
      “找个没人的地方,亲自给。”
      “那你会偷走、或刻意拿走对方的保温杯,再把信藏在保温杯里吗?”
      “这也太诡异了吧。”说完,谈以明恍然大悟,“除非,保温杯一开始就在送信人手里?”
      梁丘音笑了,“我也是这么猜测的。”
      “所以,他们的关系比较亲密。”谈以明紧接上。
      “也许他们曾经独处过。”
      “比如……一方把保温杯落在另一方家里?”
      梁丘音点点头,“不然就是发信人无意中获得了收信人的水杯。但这属于突发事件。拿到水杯之后,ta需要准备信封,再写下这封信。ta为什么不先归还保温杯,事后再给情书?”
      “这么看来,保温杯可能有什么其他含义。”
      “或许吧。而且……”梁丘音放下信封,“这里面不是普通的信纸,是素描或海报专用的那种厚纸。我甚至在想,这里面写的应该不是文字,很可能是一幅画。”
      谈以明拿起保温杯,随意摆弄着,“有没有可能,这个保温杯也是礼物?和信一起。”
      一个崭新的思路让梁丘音兴奋不已。
      “你看,这个保温杯还很新,”谈以明补充道,“除了瓶口磕了一下。”
      下一秒,梁丘音忽然凑近,闻了闻保温杯的杯口,“这里面有茉莉花茶的味道。”
      长发扫过谈以明腕骨上的那颗痣。
      “我收回我的猜测。”谈以明说。
      “先别急,”梁丘音似乎很开心,“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性。”
      “为什么?”
      “我们来模拟一下。”
      梁丘音将信塞回保温杯,盖上盖子,再将保温杯递给谈以明,“给,送你个东西。”
      谈以明配合演出,“谢谢。”
      “你不打开吗?”
      “你没告诉我。”
      “那我换个说法。”梁丘音拿回保温杯,再次递出,“给,这是你之前看中的那个保温杯,我帮你买了。”
      谈以明亮起一双星星眼,笑着接过来,“你真贴心。”之后他很自然地拧开瓶盖检查,同时发现里面的信封。
      他蓦地顿住,并喃喃问道:“为什么……”
      梁丘音单手撑住脑袋,“因为这是你事先相中的东西。”
      “如果收信人事后才发现信封,结果会不一样吗?”
      “放保温杯里也不是个万全之策。事后再打开时很难保证旁边没人。既然保温杯有功能性以外的含义,那送信人自然希望对方当时就发现这里面的玄机。”
      “那怎么解释这里面的茉莉花茶味道?”谈以明又问。
      梁丘音端详着杯底,“送信人既然能把标签撕掉,也可能顺手把杯子洗干净,再尝试一下它的保温效果。不管怎样,这些迹象都能证明,这两个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收信人应该很喜欢浅蓝色吧。”谈以明望着保温杯,感慨般地轻笑出声,“我把它捡回来的时候,真没想到会牵扯出这么多后续。”
      广播体操已经放完。体育老师正在组织列队。
      “先把它留在这吧,中午再说。”梁丘音放下保温杯。
      “如果午休前没有定论,那就要等到下周了。”
      “无所谓。”
      两人一起走出广播室,穿过走廊,登上台阶。
      “我们好像忽略了另一个可能性。”谈以明说。
      “保温杯属于发信人这个可能性吗?”
      “对。”
      两人边走边思考,又同时得出结论:“应该不可能。”
      操场上的学生陆续返回。
      距离上课还有五六分钟,有的人去上厕所,有的人去走廊接水。打闹间,一名同学的水壶不慎跌落地面,发出巨大的金属声响。
      “当时你不小心碰掉保温杯,被吓到没有?”梁丘音问。
      “有一点,毕竟当时走廊上很安静。”
      “那美术老师呢?”
      谈以明转过头问,“什么意思?”
      “你说你差点撞到美术老师,她被吓到没有?”
      “没有吧。”谈以明仔细回忆,“当时保温杯滚出去一段距离,我回身去捡,那时美术老师已经上楼去了。”
      梁丘音凝神思索。
      “跟美术老师有关系吗?”
      “不见得没有。”

      晚上十点,兄弟俩裹着夜晚的寒气回到家里。
      脱下外套后,大昱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大喷嚏,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快赶上牛叫了。”小音忍不住笑。
      大昱吸了几下鼻涕,“那你是什么?牛犊子?”
      “啧。”
      两人拿出晚饭用的餐盒放进水槽里。
      “最近课间操没看见你。”大昱说。
      “替别人管广播室。”
      “所以小明同学是你叫去的?帮你念文章?”
      梁丘音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换了声线,但嗓音的质感没变。一听就能听出来。”他说得轻巧,仿佛这是什么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接着,他从书包里掏出一本证书,“看看,这就叫实力。”
      红底金边的证书上面写着“一等奖”。
      “你同学拿到结果了没?”大昱问。
      “拿到了,跟你一样。”
      “过阵子举办全国高中生物理竞赛。”大昱又转变了话题。这左一榔头西一棒的聊天模式让小音非常被动。
      “我知道。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去接替广播站的人。”
      “我们班也有人要去参加。”
      小音有些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培训过程中,他们听到了一些传闻。”
      重点来了。
      “什么传闻?”小音问。
      大昱靠在椅背上,不慌不忙,“有人说,你和我是情敌。”
      “什么?”小音惊讶出声。
      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这传闻从何而起。
      “他们说,你也喜欢林佳佳。”大昱继续说道。
      小音坐在他对面,逼视他的眼睛,“‘也’是什么意思?”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说我喜欢,你信吗?”
      大昱摇摇头,“我宁愿相信你是秦始皇。”
      “这不就得了。”小音继续直视他,“现在换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是在复述他们的话,不带任何个人情感。”
      “但我现在需要知道你的个人情感。”
      大昱失笑,“你的质问,让我觉得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不。”小音面露苦涩,“你太善变了。关于你,我从来不笃定。”
      仿佛听到了夸赞一般,大昱竟颇为得意,“这就对了!不然我白白多活了这四年。”
      “不过没关系,”小音阴沉一笑,“只要我不断突破自己的极限,总有一天,我可以容纳下你全部的可能性。”
      大昱的笑容一瞬间断裂开。
      “哥。”
      小音的呼唤似一汪泉水,“我快过生日了。”
      “说吧,想要什么礼物?”大昱一副应付差事的口吻。他转而瞥见小音弯起的唇角,忙厉色道:“休想打我的主意。”
      “我还未成年。”
      大昱瞪大双眼,“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成年了又怎样?”他继续逼问。
      “你希望我怎样?”
      戳了半天,窗户纸完好无损。
      “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儿!”大昱气愤地站起身,椅子差点被他带倒,“你有五百块的预算,想好了告诉我。我去睡了。”
      “嗯。”
      小音独自在客厅里坐了很久。
      之后,他回到屋里,打开电脑,调出文艺汇演的录像。
      中央机拍近景,所以这份录像要清晰得多。
      他一帧一帧看过去,越看越气。
      许航这个碎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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