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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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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越看着面前再次准备好的少女,许玉璋依旧面无表情,但浑身散发出冰冷的战意。
周越这次并没有像上次一样立刻出手。沉默了两息后,他右手抬起,食指与中指掐了个剑诀,缓缓向前点去。
这一指并不快,台下众人甚至都并未发现这是剑诀。但一道凝实的剑气缓缓成型,剑气边缘的空间仿佛微微波动,就连光线好似都被扭曲一般,然后轻描淡写的向许玉璋推去。
周越的这道剑气并不快,却给人一种无处可避的的沉重压力,它似乎封锁了许玉璋所有可能闪避的方向,带着一种“势”的压迫感。
试剑台前的弟子纷纷屏住呼吸,一些经过周越“毒打”的弟子都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这一击和先前周先生跟自己对练相比,那和自己对练简直就是小打小闹。若是换自己来对上这一击,恐怕只能束手待毙!
许玉璋在台上正面应对这道剑气,她的压力是最大的,周身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那缓缓推进的剑气几乎封死了所有进攻和闪避的角度。
许玉璋眉头紧锁,硬挡?自己与周先生力量悬殊。闪避?自己的气息已被剑气牢牢锁定。此时局面似乎已入穷巷,无可转圜。
许玉璋深呼吸一口,将自己脑子杂念抛去,她冰冷的眼眸中,似有星芒闪烁。四万四千次挥剑的场景在脑中飞掠,周越前两次的剑气变化,还有周先生的每次剑气释放瞬间与释放后的间隙都在脑中演化,以及刚才擦袖而过的细微触感……
所有的画面,感觉,点评,感悟,在这一刻被压缩提炼。
就在那道凝实剑气进入她身前三尺,压力骤增的瞬间——
许玉璋动了。
她没有后退,没有格挡,也没有再尝试那种一往无前的直线突刺。
她脚下步伐极快的向左前方踏出半步,身体也随之侧转,同时手中木剑划出一个并不标准,却异常流畅自然的半圆。这一招既不像“挂”,也不像“撩”,反而更像是结合了撩的起势和挂的圆转,又融合了侧身和步伐带来的力量与角度变化!
木剑的剑身并非直面迎向剑气的锋锐,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轻轻贴上了那道凝实剑气的侧面边缘。
“呲——”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木剑剧烈震颤,竟硬生生被剑气薄薄削掉一层剑身。
许玉璋的手臂肉眼可见的颤抖着,但她依旧咬紧牙关,脚下步伐未停,一只手力量不够那就换双手握剑,凭借着侧身与木剑的倾斜角度,竟将那沉重凝实的剑气带的微微偏转方向!
而许玉璋此时,则如同在冰面上滑行般,借着这一贴一带产生的细微反作用力,身形奇异的从剑气锁定中滑脱出来,与那道凝实剑气擦身而过!
就是现在!
在脱离剑气锁定的瞬间,许玉璋猛地拉近与周越的距离,在距周越只有五步远的刹那,她手腕骤然发力!那震颤不已的木剑,此时仿若神兵利器,剑尖划过一道短促而凌厉的弧线,不再是刺,更像是“劈”与“撩”的结合,目标直指周越发出剑气而尚未完全收回的右手手臂!
这一下堪称惊艳!
角度清奇,毫无征兆。更是将许玉璋作为一个弓手瞬间爆发力的特质与刚刚领悟的“圆转卸力,寻隙而进”的剑道结合在一起!
周越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讶然。他反应极快,迅速收回右手,但许玉璋这出乎意料,融合多种感悟的一剑却比他更快一线!
“嗒。”
一声轻响。
木剑经过刚才一战微微磨损的剑尖,终于实实在在的点在周越右手手背尚未完全收回的指节上。
虽然一触即收,虽然力道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许玉璋确实碰到了。
周越周身剑气消散,不论台上还是台下都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许玉璋保持着出剑的姿势,微微喘息,额头碎发被汗水黏住,持剑的手臂更是颤抖的厉害,但她那双眸子却是亮的惊人,如同寒夜冰原上倒映的星辰。
周越静默一瞬,看了看自己手背上那微不可查即将消散的白印,又抬眼看向眼前倔强清冷的少女,终是缓缓点了点头。
“过关。”
两个字声音不大,却是清晰的回荡在整个露台之上。
“哇!”
陆摇光第一个跳起来欢呼:“竟然过了!许师姐竟然真的成功了!”
谢惟初也一脸惊叹的使劲摇晃弟弟:“天呐!阿与你看到了吗!碰到啦!真的碰到啦!”
时惟与虽然被哥哥摇的晕乎乎,但也高兴的用力点头:“嗯嗯,许师姐好厉害!”
苏楼枝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开,长呼一口气,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掌心全是冷汗。他看向台上那个缓缓收剑,虽然疲惫却背挺如松的少女,心中涌起的情绪复杂难言,有敬佩,有欣喜,还有一种难以言喻被深深吸引的悸动。
自己有一天是否也能站在与她比肩之处,而不是只能在台下看着少女清冷的背影……
许玉璋收起剑,持弟子礼深深向周越一拜,声音因脱力而有些喑哑,却依旧清晰:“玉璋,多谢先生指点。”
周越抬眼看去,终是露出了些许笑意,挥挥手道:“弓矢之锐,化为剑锋之利。身法、眼力、乃至实际的把握,皆属上乘。然剑道重‘蓄’亦重‘变’,如今你已初窥门径。今日之胜,非力胜,乃意至。你需勤加练习,方不负此悟。”
“是。”许玉璋应下,转身走下试剑台。
就在许玉璋走向台下四人身边时,在经过苏楼枝身边脚步似乎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目光与他有片刻的交汇。
苏楼枝看见了她眼中尚未完全褪去的锐利光芒,以及因剧烈运动而泛起的一丝极淡红晕。她眉眼间似乎微不可查的弯了弯,却又很快消失,无处可寻。
苏楼枝下意识的想说什么,但许玉璋已经移开视线,默默地在四人间站定,恢复了她惯常的冰冷沉默。只是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和紧握剑柄,指节发白的手显露出她内心的不平静。
周先生依旧在随机点人上台对练,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被台下清冷的少女吸引。
两次试剑,从生疏到领悟,最终结合所学以巧破力,成功触及到那几乎如天堑般的周先生。
许玉璋这个名字,和她独特的气质与惊人的天赋,在这一刻,深深烙入在场许多人的心中。
夕阳彻底沉入山脊,天色降于明暗之间,余晖将试剑台周边每个人的身影都拉的很长。随着周先生一句“下课!”所有还在加练的人都如释重负的扔下木剑,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这简直不是人练的,周先生那变化莫测的剑气根本就躲不掉!从未时上课开始到现在下课一共就五个人通过今天的考核:
许玉璋、谢惟初、时惟与、另一名地灵根弟子孟语惊,以及黄灵根弟子姜淮。
“所有人,把今天欠的次数做完再下课!今天所有没过的人晚上回去都将剑招各加练三千遍,由雀先生计数。”周越看着这群东倒西歪甚至还把佩剑丢掉的弟子,眼角一抽,简直气不打一处来:“还有,刚才丢剑的人四个动作各加练五千遍!练完再下课!你们是剑修,随随便便丢自己的剑,像什么话!”
此话一出刚才累到丢剑的小弟子们纷纷两两抱头痛哭,不是啊!这不对啊!
先生,饿饿,饭饭~您忘了现在是晚饭时间吗~
周先生您不是说下课了吗?咋还追着杀啊!
许玉璋看着还在露台挥剑的苏楼枝和那边抱头痛哭一员中的陆摇光,果断选择走向苏楼枝,剩下两小只见状对视一眼拉着手走向趴在地上捶地痛哭的陆摇光。
“这里,不对。”
正在做刺剑动作的苏楼枝被突然靠近的许玉璋一惊,手腕因酸痛和先前与周先生对练时岔气的隐痛而猛地一软,木剑差点脱手。
一只骨节分明带有薄茧的手将即将掉落的木剑托住,苏楼枝抬眼,映入眼帘的是暮色中那双清冷的眸子。
“玉……玉璋?”苏楼枝有些意外,声音也因为劳累而有些沙哑。
许玉璋没有寒暄,只是定定看着他,声音平静无波:“你的刺,手腕太活,力散。想象剑尖是一根针,要这根针要刺透铁板,不是推开。”手指随着话语贴上苏楼枝的手腕,将它扶正,然后猛地刺出!
“玉璋……你……你竟然一下说了这么多字!”苏楼枝蓦然听到许玉璋说这么多话还有些怔愣,随即明白她这是在指点自己。他心里一暖,又叹了一口气有些涩然:“我试过凝聚,但总感觉灵力运转间有滞涩,难以汇聚到一点。”
“我不知你先前与秩玉真君说了什么,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许玉璋摇了摇头,一针见血道:“但我看你与周先生三次对练,身法灵动,却总感觉你的力不对,或者说是不和谐。”
许玉璋看的很清楚,苏楼枝的问题不在勤奋,也不在悟性,甚至,单论对剑招轨迹的预判和身体的协调柔韧,他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强。
但他的“力”不对。
苏楼枝闻言双目倏地睁大,他确实也能感觉出来,自己似乎真的和秩玉真君所说那样,并不适合本宗功法。
但“合欢宗”三字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那不是他想要的仙途。他渴望的是许玉璋那样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修风姿,是能与好友们并肩同行、仗剑天涯的正道之路。
合欢宗……一听就和自己在凡间当舞伶时一样,靠魅惑,双修,旁门左道为主。
先前与周先生三次对练,三次尝试,三次失败,最后一次,他甚至因强行催动不契合的灵力而岔了气,手腕经脉如针扎般刺痛,木剑脱手飞出。
秩玉真君的劝告或许是对的,可……苏楼枝看向面前的许玉璋,缓缓垂下了手中木剑。可他舍不得谢惟初看似跳脱却真诚的笑容,舍不得时惟与看似乖巧实则狡黠的笑闹,舍不得陆摇光吵吵闹闹却总在关键时刻插科打诨般的支持。
更舍不得……
苏楼枝深深的望向许玉璋,更舍不得眼前这个在夜色中静静注视自己,明明自己也是新手,却努力想拉他一把的许玉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