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江东无鼠辈》梨落君溪

18、第 18 章

　　夜色渐深，孙坚带着一身寒气回到府中，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舒县虽好，但毕竟是新环境，军中人事、地方关系，千头万绪，皆需他亲自梳理打点。

　　吴夫人见他归来，并未多言，只默默接过他褪下的外袍仔细整理好，又奉上一碗热的羹汤。待孙坚饮尽最后一口汤羹，她才将一只黑底朱纹的漆盒轻轻推至案前。

　　“夫君尝尝此物。”

　　孙坚打开盒盖，只见盒内盛着一种浅黄色粉末，看起来很是细腻。

　　他略带疑惑地拈起一些放入口中。

　　下一刻，他脸上瞬间浮现出震惊之色。纯粹甘甜在舌尖迅速化开，这甜味比之饴糖、蜂蜜更清冽，偏又保持着干燥易存的特质。

　　“这是……糖？此物……从何而来？”孙坚放下漆盒，脸上震惊之色未散，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如此清甜纯净的糖粉，我竟是平生首见。”

　　吴夫人唇角含笑，这才将孙权如何突发奇想，带着下人折腾甘蔗，初次失败后如何挨了家法，自己又如何被他那句“石灰加多了”点醒，命人反复试验的经过娓娓道来。每一个细节都说得格外真切，连小儿当时委屈的泪痕都描摹得如在目前。

　　“竟是仲谋？”孙坚听完，脸上的震惊之色更浓。他那个年仅三岁的幼子，平日里虽显聪慧，但又是拼音法又是制糖法，他怎么能接连弄出这些连他都闻所未闻的东西？

　　“他……他怎会懂得这些？”

　　“孩童灵思，误打误撞罢了。”吴夫人轻描淡写地道。

　　“那甘蔗制糖，古已有之。不过前人所得，多为色泽暗沉、杂质颇多的褐糖。我儿心思灵动，偶得妙法，去芜存菁，方得此糖。”

　　在她看来，这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孙权天资聪颖，在既有之物上做出了精进改良。

　　孙坚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在那盒细腻的糖粉上，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如此佳品，想来所耗必巨。制成这一盒，需用多少甘蔗？”

　　“两根足矣。”吴夫人从容应答，“此法重在火候与配料，倒不十分费料。若能广开原料来源，其利可期。”

　　“甚好！我看这糖色泽微黄，质地细腻，便唤黄糖吧。”

　　孙坚毕竟是武将，却更看重实际：“此糖确乃佳品，无论是自家享用还是馈赠亲友，都极体面。只是甘蔗毕竟是稀罕物，价高难得。若要大量制作，只怕不易。”

　　“夫君所虑，妾身明白。”吴夫人显然早已思虑周全，从容应道，“甘蔗在江淮价高，是因本处并无此物生长，从南方运过来路途遥远，运输不易。但在我们更南之地，此物并非如此难得。我孙家与吴家在吴郡皆有田庄，可择沃土专植此物。再遣人往交州、荆南采买原料，水路通达，成本必能减半。”

　　孙坚点头道：“就依夫人之意。先在吴郡试种，同时派人南下采购。待来年开春，这黄糖定能成为我孙家在庐江立足的一份助力。”

　　“得妻如此，实乃孙某之幸。”他执起吴夫人的手，语气里带着由衷的钦佩，“有夫人在家中运筹，我在外便可安心了。”

　　这时，吴夫人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是了，权儿那日尝糖时说起，若在熬糖前加入木炭，或可吸附杂色，令糖质更加莹洁。妾身已命可靠匠人着手试制。”

　　说着，吴夫人执起茶壶为孙坚续了热汤，将茶盏轻轻推至孙坚面前，她唇角含笑："若能成事，这糖的品相想必更能令人惊艳。如今黄糖不能大批量生产，加上我孙家在此地还未站稳跟脚，目前也不宜外卖，以免树大招风。正可作为我孙家独有的赠礼。”

　　腊月里，一份份黄糖被仔细装入精致漆盒，作为孙府年礼送往舒县各大家族。府中剩余的黄糖，则被手艺精湛的厨娘做成了各式点心尽数送入了孙权屋内。

　　此时，孙权屋里飘着甜香，他正将一碟新制的加入了黄糖调味的点心分给前来玩耍的大乔和小乔。

　　自那次同游市集后，三个孩子越发亲近。大乔待孙权不再疏离，反而因着对孙策的那份朦胧好感，将孙权看做亲弟，平日里格外照拂。小乔更是成了孙权的小尾巴，整日“仲谋哥哥”地唤着，哄得孙权将大半的点心都送入了小乔肚子里。

　　孙权注意到，那片光幕又沉寂了好几日。他隐隐觉得，这或许与他制出了黄糖有关。每一次他做出些改变既定轨迹的事情，这直播间似乎就会因为时空不稳关闭一阵子。

　　不过，自己的生活没有被直播间直播，他倒也乐得清静，更能专心地做一些不方便被后世之人看到的研究。

　　大人们的忙碌与种种筹谋，一点也没有影响到与这方小院里的童真世界。岁末的日子，就在这般恬淡安宁中悄然流淌。

　　转眼便是腊月三十，除夕夜。

　　孙府内外早已打扫得干干净净，门楣换上崭新的桃符，整个孙府都张灯结彩，充满了年节的喜庆气氛。

　　夜色深沉，子时将至，舒县城中已零星响起了爆竹声。

　　孙坚精神奕奕地带着孙策和孙权来到府门之外，候在一旁的下人早备好了长长的竹竿，孙坚亲手执起火折，点燃引信。

　　“噼里啪啦——！”

　　爆竹声瞬间炸响，红色的碎屑四处飞溅，浓郁的火药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驱散着旧岁的晦气，迎接新年的到来。

　　吴夫人裹着厚实裘衣，静静倚在廊下，含笑望着门外的父子三人。孙坚动作熟练，孙策在一旁跃跃欲试，而年幼的孙权则既兴奋又有些害怕，紧紧捂着耳朵，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看那火光迸溅的景象。橘红色的火光映照在父子三人的脸上，也映在吴夫人温柔的眼眸中。

　　“放完爆竹就别在外头待着了，快进来吃年糕了！”

　　“来了，来了。”

　　在这辞旧迎新的爆竹声里，孙坚正式步入了而立之年。长子孙策，也是一个英气勃勃的十一岁少年了。而孙权，也四岁了。

　　硝烟渐散，新的一年，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