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我的玫瑰》木本俞

2、镜头外的私语

　　庆祝派对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门后。
　　周烬的公寓不像样板间，更像一个沉浸式的创作巢穴。
　　一整面墙被改装成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电影理论书籍、分镜脚本和各国影碟，空气里常年弥漫着旧纸张、雪松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显影液味道。
　　另一面墙上，则挂着几幅凌清泓的舞台摄影，捕捉着他弹奏钢琴或闭目歌唱的瞬间。
　　凌清泓踢掉鞋子，赤脚踩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像终于回到水里的鱼，长长舒了口气。
　　酒会的拘谨从他肩头滑落。他走到客厅中央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前，随手按下一个琴键，低沉的音符在静谧的空间里温柔地扩散开。
　　周烬没说话，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他打开冰箱，拿出两个鸡蛋和一小把青菜，动作利落。烧水，下面，热油煎蛋，一气呵成。厨房温暖的顶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
　　“别弹了，先过来。”周烬头也不回地说，声音在厨房的烟火气里显得格外踏实。
　　凌清泓依言走过去，靠在厨房的门框上，看着周烬将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盖在清汤面上，再撒上几点翠绿的葱花。一碗简单却冒着腾腾热气的面条被推到他面前。
　　“你晚上没吃什么。”周烬陈述事实，递过筷子，“酒会的东西不顶饿。”
　　面条的热气熏在脸上，带着食物最朴素的香气。凌清泓低头吃了一口，暖意从胃里蔓延开。他抬头，看见周烬靠在料理台边，手里拿着一罐冰啤酒，并没有吃的意思，只是看着他。
　　“你看我干嘛？”
　　“下部戏的男主角，有个镜头需要这种……满足又放松的表情。”周烬晃了晃啤酒罐，语气一本正经，眼底却藏着极浅的笑意。
　　凌清泓瞪他一眼，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
　　吃完面，两人窝在沙发里。周烬拿着平板翻看《心渊》的初步概念图，凌清泓则抱着一个软垫，下巴搁在上面，看他之前写的一些音乐片段手稿。
　　“这里，”周烬忽然开口，手指点在平板上某张荒漠的概念图上，“需要一段空旷的、有风沙颗粒感的旋律，但底层……”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准确的描述，“底层要有一点很微弱、很固执的希望，像埋在沙子下面的草籽。”
　　凌清泓凑过去看，发梢轻轻擦过周烬的下颌。他凝神想了一会儿。
　　“用长笛的远音，加上一点模拟风蚀的电子音效？至于希望……”他拿起放在旁边的木吉他，随手拨了几个清澈又带着些许寂寥的和弦，“这样？”
　　周烬认真听着，然后拿过他的左手，指腹在他因为长时间练琴而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
　　“希望再亮一点。”他捏了捏凌清泓的指尖，“像夜里唯一的那颗星。”
　　凌清泓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力道，若有所思。他调整了一下按法，再次拨动琴弦。这次的旋律，在原有的寂寥之上，透出了一丝更为清晰、坚韧的亮色。
　　“对，就是这样。”周烬点头，松开了手。
　　夜渐深。凌清泓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泌出生理性泪水。他下意识地往周烬身边靠了靠。
　　周烬放下平板，伸手揽住他的肩膀，让他更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拿起遥控器，关掉了客厅的主灯，只留下一盏落地灯，在角落投下一圈温暖昏黄的光晕。
　　“《心渊》的采风，要去西南那边，听说条件会比较苦。”凌清泓的声音带着睡意，有些模糊。
　　“嗯。”周烬应了一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梳理着凌清泓的头发。
　　“一起去？”凌清泓闭着眼问。
　　周烬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的人，良久，才低低回应：
　　“好。”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轻缓的呼吸声，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如同潮汐。在这个充满了书籍、乐谱和彼此气息的空间里，镜头之外的私语，比任何银幕上的对白都更真实，也更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