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烬：九天谋》玄极子

4、素微侧妃

　　清晨的御花园裹着一层淡金色的雾，凌清寒提着竹编花篮站在芍药圃边，指尖蹭过一片带露的花瓣——凉意顺着指缝钻进来，像极了幽冥里忘川水的温度。她的裙角沾着星台的草屑，是昨夜和云风相认时蹭的，此刻正随着风轻轻晃，晃得她想起当年在月华宫，云风捧着桃花粥跑过来，裙角也是这样沾着草屑。

　　远远的，牡丹亭的笑声撞进耳里。凌清寒攥紧花篮里的修枝剪，踩着青石板路走过去——沿途的牡丹开得正好，粉的像霞，红的像火，可她眼里只有亭中央那抹藕粉：素微穿着绣满并蒂莲的宫装，发髻上的昙花簪映着晨露，玉色花瓣上还刻着个极小的“寒”字。那是她十五岁生辰时，母亲用月华玉磨的，后来在素微的“乞巧宴”上丢了——当时素微红着眼眶说“姐姐的簪子怎么在我妆奁里？是不是我昨晚帮你收的时候拿错了？”，她还笑着揉素微的头：“傻丫头，喜欢就留着。”

　　亭内的仙妃们围坐着，温昭仪捏着块桂花糕，声音里带着试探：“侧妃娘娘，近日月华星的星辉乱得厉害，占星台的老星官说‘主旧人返世’，这会不会……”

　　素微的手顿了顿，昙花簪上的露水滴进茶盏，溅起细小的水花。她随即掩唇笑，声音柔得像浸了蜜：“妹妹这是听谁嚼舌根？月华星不过是颗管人间潮汐的凡星，哪来的旧人？陛下圣德通天，连幽冥的怨魂都要退避三舍，何况是些无稽之谈？”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盏壁——那是她当年撒谎时的习惯，凌清寒记得清清楚楚，那时素微偷拿了她的珍珠项链，就是这样摩挲着袖口的刺绣，说“不是我拿的”。

　　凌清寒站在木芙蓉树后，指甲掐进掌心的嫩肉里。她盯着素微的昙花簪，那簪子的灵气快耗尽了，像朵被揉皱的纸花——素微总说“姐姐的东西最衬我”，可她不知道，月华玉认主，不是主人戴久了，会慢慢失去灵气。就像当年素微偷穿她的月白纱裙，领口的盘扣总是扣不上，因为那裙子是按她的尺寸做的。

　　“倒是锁妖塔的怨气越来越重了，”穿绛紫裙的李仙妃凑过来，金步摇撞在茶盏上，发出清脆的响，“我家小仙童昨天路过，说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哭声，像……像当年的月华仙子。”

　　素微的脸色“唰”地变白，她抓起身边的丝帕，绞得指节发白：“锁妖塔有迦叶佛的舍利子镇着，哪来的哭声？妹妹莫要听那些下人们乱讲，平白吓着自己。”她的声音突然提高，吓得旁边的侍女把茶盘摔在地上，青瓷杯碎成几瓣，茶汁溅在她的藕粉裙上，像朵绽开的血花。

　　凌清寒的嘴角扯出点冷笑。锁妖塔？云风说素微总去锁妖塔，带个黑色的盒子——看来李仙妃说的没错，素微在里面藏了见不得人的东西。她弯腰捡起脚边的碎瓷片，指尖被割了道小口，血珠渗出来，混着晨露滴在牡丹花瓣上，像颗红色的泪。

　　“阿寒，愣着干什么？”负责御花园的张仙官走过来，戳了戳她的肩膀，“侧妃娘娘要的月季枝，赶紧剪了送过去！”

　　凌清寒赶紧低头，应了声“是”，提着花篮走向旁边的月季圃。她的后背发烫——素微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像条吐着信子的蛇。她剪着月季枝，耳朵却竖着听亭内的动静：素微在安抚李仙妃，声音还是那么柔，可凌清寒能听出她的颤抖；温昭仪在笑，可那笑声里藏着幸灾乐祸——她们都知道，素微心里有鬼。

　　剪完最后一枝月季，凌清寒捧着花篮走向牡丹亭。她垂着头，目光扫过素微的裙摆——那裙角绣着并蒂莲，是墨渊当年送她的纹样，素微总说“姐姐的裙子最漂亮”，现在穿在自己身上，倒像只偷了孔雀羽毛的麻雀。

　　“侧妃娘娘，您要的月季枝。”凌清寒把花篮放在亭阶上，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素微抬起头，目光掠过她的脸，突然皱了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奴婢叫阿寒。”凌清寒垂着眸，手指绞着袖口的布料——那是她特意撕的，用来掩饰左眼角的泪痣。

　　素微“哦”了一声，端起茶盏抿了口，却觉得茶味变苦了。她望着凌清寒的背影，总觉得那道身影像极了某人——月白的裙，清瘦的肩，连走路的姿势都像。可她很快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去：“不可能，她早就死在诛仙台了，连仙骨都被碾碎了。”

　　凌清寒走出牡丹亭，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里面的青布裤——那是云风昨天给她找的，说“低阶仙娥都穿这个”。她摸着左眼角的泪痣，仙粉已经掉了点，露出淡红的痕——那是幽冥业火烙的，像颗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

　　远处的凌霄宝殿传来晨钟，凌清寒望着亭内的素微，她正笑着给仙妃们分桂花糕，可眉间的褶皱藏不住。她摸了摸袖中的琉璃灯盏——那是云风给她的，里面还沾着当年的桃花油——轻声说：“素微，你等着，很快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风卷着牡丹花瓣飘过来，落在她的肩头。凌清寒抬头望向天空，月华星正躲在云后面，像颗被揉碎的星子——可她知道，等她复仇的那天，这颗星会亮得刺眼，像当年她穿月白纱裙站在月华宫的台阶上，笑着喊“素微，快来吃桃花粥”。

　　亭内的素微突然打了个寒颤。她望着凌清寒的背影，总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冒上来——像当年凌清寒被押去诛仙台时，回头看她的眼神，冷得像幽冥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