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华烬：九天谋》玄极子

13、待女之囗

　　栖云阁的晨露压碎了檐角的桂香，凌清寒坐在案前，指尖抚过娘的血衣——那片用金线绣的桂树纹已被泪水浸得发暗，像幽冥渊底终年凝着的墨色冰。她左眼角的泪痣还泛着烫，是昨夜墨渊攥住她手腕时留下的温度，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炭，灼得她眼眶发疼。案上的青瓷碗还留着云风送药时的余温，碗底沉着半片甘草，像极了当年娘哄她喝药时塞在手里的蜜饯。

　　门帘被风掀起一道缝，云风的影子先投进来——他端着姜茶，指尖还沾着星台的灰，看见案上的血衣，脚步顿了顿：“阿姊，姜茶温了。”凌清寒嗯了一声，接过茶盏，青瓷碰着唇瓣时，她忽然说：“素微最近有没有打发贴身侍女？”

　　云风的手一顿，从袖中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条：“昨天查到，素微的陪嫁侍女绿翘，前天打碎了她的昙花簪，被发去浣衣局洗粗布。”他指尖摩挲着纸条边缘，“我去看过，那簪子是素微最爱的，说是当年你送她的——可绿翘说，是素微自己摔的，故意嫁祸给她。”

　　凌清寒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案面：“备灰布仙服，我去浣衣局。”

　　浣衣局在天庭西北角，墙根的青苔爬得比人高，水房的木柱泡得发黑，滴滴答答的水声响得像幽冥的漏壶。绿翘蹲在石阶上搓衣服，手指冻得通红，指缝里嵌着皂角渣，每搓一下，指节就泛出青白。凌清寒裹着灰布仙服，戴了顶斗笠，混在送皂角的杂役里进去，走到绿翘身边时，把一瓶用松脂封好的冻疮膏轻轻放在她脚边。

　　绿翘抬头，睫毛上还沾着水珠，看见那瓶药膏，瞳孔猛地收缩——这是只有月华宫旧人才能配的药膏，当年她跟着素微去月华宫，凌清寒曾给过她一瓶。“你……”她刚开口，凌清寒就蹲下来，斗笠的阴影罩住她的脸，声音轻得像落在皂角上的雪：“我知道你见过素微的‘客人’。”

　　绿翘的手一抖，刚搓好的衣服掉进木盆，水花溅得裤脚都湿了。她盯着凌清寒左眼角的泪痣，呼吸突然急促：“你是……”“嘘——”凌清寒指尖点在唇上，指腹带着些微的幽冥寒气，“你手腕上的淤青，是素微用昙花簪扎的吧？”

　　绿翘的眼泪瞬间掉下来，砸在木盆里，溅起细小的涟漪。她摸了摸手腕上淡紫色的淤痕，声音哽咽：“上个月十五，有个穿黑衣服的蒙面人来薇云台，身上有股腐味，像幽冥渊的尸气。素微让我守在门外，我听见他们说‘周元的嘴封得够紧’，还有‘那血衣不能留’……”她从怀里掏出块碎布，布角还沾着焦黑，“后来素微让我把一件血衣埋在御花园的桃树下，过了三天又要我挖出来烧了——我偷偷留了块，因为那衣服上有桂树纹，和当年夫人（凌清寒娘）穿的一样。”

　　凌清寒接过碎布，指尖抚过上面熟悉的桂树纹，只觉得心口像被人用钝刀捅了一下——这确实是娘的衣服，当年娘抱着她在月华宫散步时，就是穿的这件。绿翘抹了把眼泪，继续说：“周元仙官来过，上周三，他拿着个账本要找素微，说‘当年的事我查清楚了’，素微让我给了他一杯碧螺春，后来周元就失踪了……”

　　“蒙面人还有什么特征？”凌清寒攥紧碎布，指节发白。绿翘想了想，说：“他脖子上有块青斑，像蛇鳞——那天我端茶进去，看见他掀开蒙面巾擦汗，露出一点。”凌清寒眯起眼睛，把一块玉牌塞进绿翘手里：“这是栖云阁的令牌，今晚戌时到后面的桂树底下，云风会接你。”她站起身，斗笠的流苏晃了晃，“别告诉任何人——包括素微。”

　　回到栖云阁时，太阳已经爬到了中天。云风迎上来，看见凌清寒手里的碎布，瞳孔一缩：“这是……”“是娘的。”凌清寒把碎布放在案上，和之前墨渊给的血衣拼在一起，刚好对上一道撕裂的口子，“绿翘说，素微让她烧了娘的衣服，但她留了块碎片——还有，周元的失踪和素微有关。”

　　门帘突然被掀开，福海捧着个锦盒进来，看见凌清寒，躬身行了个礼：“凌仙子，陛下让奴才送这个来。”锦盒打开，里面是块刻着桂树纹的玉佩，正是凌清寒当年送给墨渊的定情物。福海又递来张纸条：“陛下说，周元仙官的下落有线索——在西荒的断云崖。”

　　凌清寒拿起玉佩，指腹抚过上面的桂树纹，想起当年墨渊把这玉佩系在她腰上，说“这是朕的半条命”。她抬头望向窗外，西荒的方向飘着几朵乌云，像极了幽冥渊上的戾气。云风在旁边轻声说：“阿姊，要我准备仙舟吗？”

　　凌清寒把玉佩放进怀里，摸了摸左眼角的泪痣——那里的温度已经凉了，像极了当年被剥仙骨时的月华台。她转身看向福海，声音冷得像幽冥的风：“告诉天君，断云崖我去——但不是和他一起。”

　　福海退出去时，檐角的铜铃响了一声。凌清寒站在案前，望着拼在一起的血衣碎片，忽然轻声说：“娘，我找到他了——那个害你的人，很快就会付出代价。”窗外的桂树沙沙作响，落了一片桂花在血衣上，像当年娘给她戴的桂花簪。

　　酉时三刻，墨渊站在月华宫的桂树下，手里攥着凌清寒当年绣的织金绸。福海回来复命，说凌清寒要自己去断云崖，他的手指掐进织金绸的破洞，指腹沾了点桂香。远处传来栖云阁的钟声，他望着西边的天空，轻声说：“清寒，我等你——不管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