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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墨渊疑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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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宫的桂香裹着青苔的潮味,墨渊指尖摩挲着井沿的刻痕——那是三千年前景阳台的春昼,清寒蹲在这儿替他擦净靴上泥点,用月华剑刻下的小桂树,如今被青苔覆了大半,像被岁月啃食的旧梦。他摊开掌心,那枚沾着蚀骨散灰的玉坠静静躺着,桂纹上的灰白粉末蹭在龙纹朝服上,留下淡灰印子,像清寒当年溅在他袖口的井水花。
廊下风卷着碎金阳光掠过,墨渊忽然想起摘星楼里的瞬间——清寒抽回手时,指尖温度还留在掌心里,像当年她用月华神力替他暖冻僵的手。可此刻她看他的眼神,比幽冥冰潭还冷,连"天君"二字都咬得像块冰碴。他攥紧玉坠,帝纹在眉心泛起暗金:"福海。"
近侍福海从阴影里躬身而出。墨渊声音浸着冰:"调阅当年凌清寒案的所有卷宗,还有素微五百年行踪记录。另外——派可靠仙医去冷幽宫,别让她死得太容易。"
福海退下时袖角扫过井沿青苔,墨渊望着他背影,忽然想起当年云风的模样——那个抱着清寒腿哭着喊"不要带走姐姐"的小仙童,如今站在清寒身边,眼神里的忠诚像把未出鞘的剑,刺得他心口发疼。
御书房烛火燃到第三根时,墨渊翻到卷宗最后一页。羊皮纸泛着旧黄,"证人:素微"的字迹端方,可捺印处泛着淡青——那是滑石粉伪造的,真正仙印该带着月华暖光。他指尖发抖,想起当年素微哭着扑进他怀里说"清寒姐姐要杀我",想起自己捏着她手腕说"我信你",想起清寒被剥仙骨时,眼神里的绝望像把刀,扎得他心口滴血。
"当年的证人周元呢?"墨渊突然出声,吓得福海一哆嗦。福海翻出名录,额角冒冷汗:"回陛下,周元仙官三百年前失踪了,说是去了下界,再没回来。"
墨渊拳头砸在案上,青铜烛台跳起来:"失踪?"他想起素微的疯话——"你爱的是她的脸、身份、月华神力",想起清寒左眼角的泪痣,和当年一模一样。他抓起玉坠往门外走,福海要跟,被他喝住:"不用——朕去月华宫。"
栖云阁窗纸透着淡月柔光,凌清寒坐在案前摩挲左眼角泪痣。墨渊攥她手腕的力道太重,如今还留着红印,像条未愈的疤。云风端着药进来,青瓷碗里药香裹着甘草甜,他把药放案上,声音余惊未消:"阿姊,素微在冷幽宫又闹着要见天君,被仙卫按住了——锁魂草反噬更厉害了。"
凌清寒端起药碗,苦汁漫开像忘川水。她望着碗中自己的影子,泪痣泛着青:"她不会轻易认罪的——当年能设计我,如今就能拉人垫背。"她放下碗,指尖碰到案上裂痕簪——那是从素微头上扯下的,裂纹里阴气已散,可她仍能想起素微买簪时,眼里的恶意像团未燃尽的火。
"阿姊。"云风犹豫着掏出纸条,"天枢星君让人送的,说当年凌清寒案星轨有异动,今晚在星台等你。"
凌清寒接过纸条,墨字带着星象的冷:"星轨异动?"她想起当年血月灾星砸破月华宫屋顶,素微哭着指认她的场景。指尖抚过星图暗线,她瞳孔收缩——引星术需要强大神力,且要用月华神脉的血。
天枢星君站在星台寒风里,白胡子沾着星尘:"引星符是用你娘的血画的——只有月华神脉的血,才能引动灾星。"
凌清寒耳边轰鸣,想起娘临终前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人"。她指尖发抖,星图暗线像条缠上手腕的蛇:"是谁?"
天枢星君摇头:"引星术需要顶尖神力,当年的事......不是素微一个人能做到的。"
凌清寒走出星台时,月光已至中天。她摸向怀里玉佩,里面残魂发烫,像娘的眼泪滴在手心。想起娘抱着她在桂树下说"你是月华神脉最后希望",想起墨渊说"我会保护你",想起素微笑着接桂花糕说"清寒姐姐最好了",她忽然红了眼眶。
墨渊站在月华宫桂树下,手里攥着当年清寒送他的织金绸——布料上破洞还在,像块碎掉的心。他望着回廊那头走来的黑影,喉结滚动:"清寒......是你吗?"
凌清寒停步,黑色纱衣在风里猎猎作响。她望着墨渊手里的织金绸,想起当年耗时三月绣出的桂树纹,想起说"大婚时你要穿这个",指尖忽然发颤:"天君认错人了——我是阿寒。"
墨渊一步步走近,织金绸破洞蹭过桂树枝桠,落下一片桂花:"我知道是你。"他举起织金绸,声音发颤,"你左眼角的泪痣,是娘给你的;你摸泪痣的习惯,和当年一模一样;还有......"他从袖中掏出件发黑血衣,"这是你娘的衣服,我在素微密室里找到的,上面有引星符痕迹。"
凌清寒的手突然松开,血衣落在掌心时,她想起娘生前穿这件衣服抱她散步的模样。指尖抚过桂树纹,她眼泪砸在血衣上,晕开黑渍:"你说什么?"
"素微用你娘的血引动灾星,嫁祸给你。"墨渊抓住她的手,掌心烫得惊人,"清寒,我错了——当年我该信你的。"
凌清寒望着他眼睛里的泪,像当年桃树下替她擦花瓣的温柔,可胸口的疼却比幽冥业火还烈:"为什么现在才说?"
"素微密室有结界,我昨天才打开。"墨渊声音里全是愧疚,"清寒,给我个机会——我帮你查真相,帮你报仇。"
凌清寒忽然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泪痣泛着青:"机会?"她想起幽冥千年的啃噬,想起被剥仙骨时的剜心之痛,想起娘的尸体挂在月华宫城墙上,"墨渊,你知道吗?我在幽冥每天都盼着你能来救我,哪怕一次——可你没有。"她把血衣塞进他怀里,转身要走,"现在晚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凌清寒了。"
墨渊望着她背影,喉咙像被什么卡住。他抱着血衣喊出声:"清寒!"可回廊那头只剩风卷桂香,连影子都没留下。
栖云阁窗内,凌清寒摸着怀里玉佩。里面残魂还在发烫,像娘的手轻轻拍她手背。她抓起案上裂痕簪插进头发,裂纹里阴气已散,可她知道更大的危险在后面。望着窗外月亮,她轻声说:"娘,我会查出真相的——不管是谁,都不会放过。"
墨渊跪在月华宫桂树下,眼泪砸进泥土里。他望着天上月亮,想起当年清寒笑着扑进他怀里,想起说"要种满桂树陪你看月亮",想起她现在的模样——黑色纱衣、泛青泪痣、像冰的声音。他攥紧织金绸,轻声说:"清寒,我等你。"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凌清寒坐在案前写下一行字:"当年的事,不是素微一个人做的。"她把纸条塞进怀里,望着窗外渐亮的天光,摸了摸左眼角的泪痣——那里还留着墨渊的温度,可她知道,新的战斗,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