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暖光常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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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办公室浸在倦怠的松弛里。科任老师们聚在一起，分享着一天的琐碎。
“现在的孩子跟咱们那会儿可真不一样，”音乐老师端着茶杯摇头，“让合唱，一个个嘴闭得像蚌壳。一说自习，聊天的、讲笑话的，热闹得很。”
“可不嘛，”旁边的老师接话，手里红笔没停，“作业也是。字迹一会儿一个样，怕是家长代劳的。我这到底是教学生，还是教家长？”
“我那劳动课才叫绝，”另一位老师笑，“说是劳动，底下齐刷刷写语数外。合着就我一人对着空气讲课？”
一片会心的轻笑漾开。林霖低头批改作业，嘴角也跟着弯了弯。
“得了吧，你那算好的！”清亮的男声插进来，带着玩笑的夸张。是教信息技术的王煜澈老师。“看看我机房课，‘表面风平浪静，桌下暗流汹涌’——游戏窗口最小化得一个比一个快！”
田梓璇立刻扭头，扔去一个嫌弃又熟稔的眼神：“得了吧王煜澈，就你那技术水平，还侦破‘犯罪手段’？该回炉重造了。”
“哎哟，田梓璇瞧不起谁呢？”王煜澈笑嘻嘻回敬，“要不咱俩换换？你去治治那帮课上想‘吃鸡’的小子，我来教钩毛线杯垫？”
“你敢！”田梓璇瞪圆眼，作势要扔笔。两人之间流淌着经年同窗才有的互怼亲厚。
几天前，林霖的座位调到了田梓璇正对面，中间隔两张并排的显示器。此刻，她刚在作业本上画下一个红勾，忽然感到显示器底下有东西被轻轻推过来。
低头，是一小包彩色糖纸裹着的巧克力豆。手机屏幕同时亮起：
「姐姐，昨天发现这个巧克力豆超好吃！甜而不腻，分你尝尝~(^▽^)」
林霖抬头，正对上显示器上方田梓璇探出的半张小脸。她飞快眨眨眼，露出“快收好”的狡黠笑容。
心里泛起细密的暖。林霖不动声色握紧巧克力豆，回复：「[拥抱] 谢谢梓璇~」
这份课桌下传递纸条般的秘密分享，让她触到久违的愉悦。
第二天走进六年级教室，林霖立刻被孩子们的热情淹没。
“老师，今天讲什么呀？”
“老师！我昨晚看到流星雨了！跟书上好像！”
“老师，你认识田梓璇老师吗？她可太有意思了！”
七嘴八舌的问题涌来。听到最后一句，林霖眼睛一亮：“认识呀，我们一个办公室的。”
“田老师她好小一只！”提问的男生比划着，“站讲台上还没我高呢！哈哈！”
周围一阵窃笑。林霖脑海浮现田梓璇努力端架子讲课的模样，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学生们见老师笑，虽不明所以，也跟着乐起来。
“没你高怎么了？”林霖板起脸，眼里却漾着光，“没你高，她也照样是你们老师。不许没大没小，知道吗？”
“知道啦——”孩子们拖长声音答应。
上课铃响。林霖走向讲台，笑意沉淀为专注。
“上课。”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课程平稳推进。林霖在黑板上画着图示，讲解公转与自转。学生们仰着脸，目光跟随她的笔尖。
写完最后一个要点，她放下粉笔转身，目光习惯性扫视全班——随即在中段顿住。
两组座位间隔着过道。一个坐外侧的男生极力向后靠，手臂别扭地后伸；斜后方座位的男生努力前探，胳膊伸得老长。两人的指尖，就在过道上空顽强地、明目张胆地勾连着。
那画面太过专注，也太过滑稽。
“噗——！”
林霖一个没忍住，笑意冲喉而出。
学生们吓了一跳，齐刷刷抬头，迷惑地看着突然发笑的老师。见老师笑得肩颤，几个孩子也跟着“嘿嘿”傻乐。
“老师，你笑啥呀？”
林霖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擦眼角：“老师是觉得，咱们班同学感情真深啊。隔着‘楚河汉界’，上课都忘不了‘牵手成功’。”
全班静了一瞬，随即“轰”地爆出大笑。所有目光聚焦两位“主人公”。两个男孩像被烫到般猛弹开手，瞬间从脸红到耳根。
“老师！他俩老这样！”有学生兴奋补充，“上啥课都忍不住‘连线’！”
“就是！数学课也这样！”
教室里充满善意的起哄。
“关系好，是特别珍贵的事。”林霖等笑声稍缓，温声说，“老师真心羡慕你们。这个年纪能有这样要好的朋友，是福气。”
孩子们安静了些，望着她。
“不过，”她指尖轻敲黑板，“再深的友谊，也不能凌驾课堂纪律。现在，请两位‘连线’同学暂时‘断开连接’，我们继续看这个知识点……”
课堂节奏被轻松拉回，但那活泼的暖意久久不散。
下课回办公室，田梓璇正对屏幕敲敲打打。林霖放下书本，隔着显示器，笑意漾开。
“梓璇，”她压低声音，“刚在你们班上课，看到特别可爱的一幕……”
她绘声绘色描述“跨越过道的执手”。最后总结：“没想到严肃的科学课，还能附带治愈系友情观察，感觉一整天都被点亮了。”
田梓璇从显示器后歪过头，眼睛亮晶晶：“肯定是王小川和李明宇那两个活宝！他俩从一年级就好得像一个人！”她笑够，眨眨眼，“不过姐姐，你能注意到这个还觉得开心，看来今天心情真好。”
林霖微微一怔，望向窗外。午后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并排的显示器上。手心里，那颗早上收到的巧克力豆似还残留微温。
她转回头，对田梓璇笑了笑。笑容舒展明亮。
“是啊，”她轻声说，“今天天气很好。”
阳光漫过窗棂，悄然驻留，将这一隅照得通透温暖。
·
校园里漫开一种特别的空气。课间十分钟，办公室门口、楼梯转角、食堂队列旁，总能捕捉到老师们匆匆交换的耳语：
“王老师，周四第二节换一下？”
“李老师，周五的课我想往前调……”
一年一度的“人人讲”公开课拉开序幕。谁都绷着一根弦。
林霖虽有十余年教龄，这次却比往常郑重。新校区校长正是当年在老校区带她入门、手把手教她打磨教案的师傅。面对这位知根知底的严师，学生时代的敬畏不自觉泛起。她不敢怠慢，课件改了又改，环节推了再推。
这天下午试讲，效果未达预期。几个互动环节显出生硬，学生反应不如设想的热络。下课回办公室，林霖对着屏幕上停滞的PPT界面，微蹙着眉，轻叹一口气。
“姐姐，怎么啦？”
田梓璇刚从教室回来，怀里抱着作业，原本要走回座位，闻声拐了个弯，来到林霖身边。她微微俯身，看看屏幕，又看看林霖疲惫的侧脸，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关心：“怎么唉声叹气？课不顺利？”
“嗯，”林霖点头，手指无意识滑动鼠标滚轮，“刚试讲，有些环节设置还是不好，衔接不自然……课件也得再改。”
“这样呀……”田梓璇直起身，认真想了想，随即绽开毫无阴霾的笑，“讲课的具体门道我可帮不上姐姐，那是你的专业。但是，”她语气一转，带着理所当然的坚定，“姐姐这么厉害，经验又丰富，我相信你肯定能想出最棒的方案！加油呀！”
说完，她抬手轻轻拍拍林霖的肩，那动作带着鼓励的力道，却不让人感到负担。然后才抱着作业，脚步轻快回座。
林霖怔了怔，目光停在田梓璇刚才站的位置。那些话语——干净、直接、充满信任——像一颗透明水滴，“嗒”一声落进心湖。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加油。”
如此简单。过往遇到难题时，周遭多是“你都教这么多年了，这还搞不定？”的质疑，或“早干嘛去了”的事后聪明。如此纯粹、不附加前提的信任与鼓励，竟是人生头一遭。没有衡量，没有比较，只是“我相信你”。
心底那点因试讲不顺和自我怀疑生的皱褶，仿佛被温暖的手轻轻熨平。尽管专业困难仍在，但那份孤立无援的沉重，悄然消散。她深吸气，重新看向屏幕。是的，再想想，总有办法。
晚上在家，林霖继续修改课件。到一个技术环节，她想插入模拟行星轨道的简单动画，让知识点更直观。可试了几种软件自带效果，都不够流畅自然。上网搜教程，尝试各种方法，不是这里卡顿，就是那里异常。时间分秒流逝，屏幕光标闪烁，仿佛嘲笑她的徒劳。
焦虑感又探头。她盯着顽固的页面，手指悬在键盘上。忽然，田梓璇白天那个亮晶晶的笑容和那句“我相信你”跳入脑海。
犹豫几秒，她拿起手机，点开向日葵头像的对话框。组织语言，将问题和想要的效果尽量清晰描述过去，末尾加一句：“……大概这样，不知道你会不会弄？太麻烦就算了。”
消息发出，她有些忐忑地等。不知对方是否在忙，会不会觉得她事无巨细。
几乎下一秒，对话框顶端跳出“对方正在输入…”。
紧接着，回复来了：
「姐姐别急！这个效果我会做！包在我身上~」
「你先做PPT其他部分，这个动画交给我，等我做好就发你哈！[转圈圈]」
文字后跟着欢快旋转的猫咪表情包。
林霖看着屏幕，紧绷的肩颈瞬间松弛，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终于长长缓缓吁出。仿佛在茫茫海面独自漂了很久，忽然看见远处灯塔坚定温暖的光。
她回复：「好，谢谢梓璇，麻烦你了。[拥抱]」
放下手机，再看向屏幕上那个棘手难题时，心情已截然不同。它不再是一座无法翻越的山，而只是一个等待被解决的具体问题。因为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窗外夜色宁静，台灯光温暖笼罩书桌。林霖活动手指，重新握紧鼠标，点开下一页幻灯片。
心底一片安稳。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暖光常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