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你的怀抱靠岸（扩写版）》白色铅笔转转轮

5、明亮的闯入者

　　办公室的上午，第三节课的铃声已响过。难得的空堂，林霖备好了课，改完了作业，看着暂时无人的四周，心里漾开一丝小小的惬意。
　　校长大概听课去了。办公室很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别的班级上课的声音。这片寂静属于她。
　　她拿出手机，轻车熟路地点开那个小黑猫头像的软件。这是她为自己保留的精神角落，是现实中能让她迅速沉静下来的锚点。
　　订阅列表里，喜欢的那部剧果然更新了。她戴上耳机听了几句，又鬼使神差地摘下一只，侧耳细听：办公室依然安静，走廊也无脚步声。
　　一种小小的冒险心态冒了出来。她按下了公放。
　　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瞬间充满安静的空间。林霖正听得入神——
　　“诶？！”
　　一个清脆带着惊喜的声音，冷不丁从办公室另一头传来。
　　林霖浑身一激灵，心脏漏跳一拍。她猛地回头，血液“轰”地涌上脸颊耳朵。手忙脚乱去够手机，指尖却在屏幕上一滑，音量不降反升。那句深情又霸道的台词，顿时在屋里回荡得无比清晰、无比“社死”。
　　“是靖远主役的剧！”声音的主人已站了起来——正是那个总坐在摆满可爱物件桌后的小老师。她眼睛睁得圆圆的，闪着光，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只有发现同好的雀跃，“姐姐，你也喜欢他吗？我可喜欢他了！”
　　林霖脸红得发烫，尴尬得想立刻消失。她总算摸到手机，慌慌张张按下暂停。世界骤然安静，只剩擂鼓般的心跳。
　　“我……对不起，我以为没人……”她声音发干，笨拙解释。
　　“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小老师几步走过来，很自然地靠在她桌边，笑容明亮得像没看见她的窘迫，“找到同好多开心啊！靖远的作品我几乎全听过，你最喜欢他哪一部？”
　　连珠炮似的问题，带着滚烫的热情砸来。林霖那点刚冒头的羞赧尴尬，来不及成形，就被这扑面热切冲散融化了。她像被卷入一道欢快温暖的漩涡。
　　在这热情风暴里，林霖勉强抓住一个还记得的问题：“我……喜欢他和小羊搭档的那部《小飞侠》。”
　　“啊——！”小老师发出一声更兴奋的低呼，差点跳起来，“姐姐你也喜欢小羊？！天哪！双厨狂喜！他们俩化学反应绝了！那部剧第三集告白那段，我循环了不下五十遍！”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全是找到知己的纯粹快乐。林霖看着她，那极具感染力的笑容，像一缕毫无阻碍的阳光，直直照进心里某个阴郁许久的角落。紧绷的肩膀，不知何时悄悄放松了。
　　“那……姐姐，你喜欢他们社团其他CV吗？老板‘圈圈’的剧我也超爱！他那把温润如玉又带点腹黑的公子音，谁能扛得住啊！你喜欢他哪一部？”
　　问题一个接一个，小老师整个人处在发现宝藏的亢奋里。林霖起初应接不暇，只能“嗯”、“啊”应着，但渐渐被这毫无保留的热情带跑了。
　　“我……有听他的《民国的先生》。叙事很特别。”她试着接话，声音稳了些。
　　“对对对！那部后期绝了！特别是回忆穿插那几段……”小老师立刻接过话头，滔滔不绝分享听剧感受。
　　你一言，我一语。话题从具体剧目，蔓延到喜欢的角色，再到CV们的现场采访、配音花絮。时间在专注交谈里飞快溜走。
　　林霖惊异地发现，在这密集快乐的交流中，那些沉甸甸压在心头的东西——陈至带来的尖锐痛楚、武汉之行的沉重狼狈、初来乍到被投诉的委屈惊惶——竟像退潮般暂时远去了。它们没消失，但在此刻，被一种更鲜活、更当下的快乐挤到意识边缘。
　　她不再是那个伤痕累累的离婚女人，不是在陌生城市仓皇逃离的失败者，也不是需要谨小慎微的新老师。
　　此刻，她只是林霖。一个会因某句台词心动、为某个角色叹息，和眼睛亮晶晶的年轻女孩热烈讨论共同爱好的普通听众。
　　她们完全忘了这里是学校办公室，忘了隔壁就是教室，忘了墙上指针移动。一节课四十分钟，就在毫无隔阂的叽叽喳喳分享中溜走。
　　直到下课预备铃隐隐传来，小老师才“哎呀”一声，如梦初醒。
　　“这么快就下课了！我还有课呢！”她急忙起身，抓过课本和卡通水杯，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朝林霖灿烂一笑。
　　“姐姐，聊得太开心啦！下次有空再聊！”
　　说完，她就像一阵带着花香的风，匆匆跑出办公室。
　　门轻轻关上，办公室重归安静。
　　林霖独自坐在座位上，久久没动。脸上似乎还残留着方才交谈时不自觉扬起的笑容弧度，心里被一种久违的轻盈充实感填满。
　　她低下头，看着已暗下去的手机屏幕，黑猫头像安安静静。
　　但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窗外，阳光正好。
　　·
　　自从知道办公室里有个人和自己共享同一隐秘爱好，林霖心里就悄悄埋下一颗期待的种子。这份期待很新鲜，带着雀跃的痒意，是她沉寂已久生活里一抹忽然亮起的颜色。
　　甚至，一贯在人际关系中被动、习惯退缩的她，第一次生出主动念头。她装作不经意，向最熟的洪老师打听。
　　“洪老师，那个……坐那边，杯子很可爱的年轻老师，教什么的呀？”
　　洪老师从一堆表格里抬头，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一眼，恍然：“哦，小田啊！田梓璇，教劳动的，活泼着呢，跟谁都自来熟。”
　　田梓璇。
　　林霖在心里默念一遍。梓璇，很好听，像她给人的感觉，清亮又玲珑。
　　小田老师。她在心底无声打招呼，嘴角弯起一个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小弧度。认识你，真让人开心。
　　这份开心不仅源于找到“战友”，更源于一种模糊预感——这个笑容灿烂、眼里有光的女孩，或许会在她自己都未曾料想的时刻，成为照亮某段灰暗路途的一束光。当然，这都是后话了。此刻的林霖，只是刚刚知道她的名字，并将这份小小联结悄悄收藏。
　　期待归期待，但学校节奏自有其铁律，将每个人时间切割成整齐方块。你有课时她也有课，你没课时她可能还在上课，即便同是空堂，校长坐在办公室里，那种无形气场也让任何超出工作范畴的闲聊显得不合时宜。
　　林霖那点期待，便像试图在规整田字格里画出自由曲线，总是不得机会。
　　这天上午，课间操广播响起，穿透教学楼每个角落。林霖收拾好桌上东□□自走出办公室，顺着人流朝楼梯口走去。楼道里满是奔向操场的学生，喧哗而充满生气。
　　她正低头想着下节课环节设计，忽然，胳膊被人从后方轻轻一挽，一股淡淡甜橙般香气随即靠近。
　　“姐姐！”田梓璇声音响在耳侧，带着跑来的微微喘息，笑容却已亮晶晶递过来，“咱俩一起下楼啊！”
　　手臂传来温度力道自然亲昵，让林霖稍稍一愣，但未排斥。“好。”她点点头，任由田梓璇挽着，汇入下楼人流。
　　“姐姐，我听洪老师说了，你以前是另一个校区的呀？”田梓璇侧头看她，眼神清澈，满是闲聊好奇。
　　“嗯，”林霖应着，给出最简便安全的答案，“这边不是缺科学老师么，就把我调过来了。”她轻描淡写，将武汉那一个月连皮带骨的挣扎狼狈彻底隐去。那是不愿触碰的暗礁，自然不必在新识的人面前显露。
　　“哇，那可真是帮了大忙，救了急呀！”田梓璇语气一下子变得夸张真挚，挽着她的手也紧了紧。
　　“为什么这么说？”林霖有些疑惑。
　　“唉，姐姐你不知道！”田梓璇皱起鼻子，做苦兮兮表情，“你没来那两个星期，科学课都是我们几个科任老师轮流代，硬着头皮上。我哪会讲那些电路啊岩石啊，每天备课痛苦得要命，站在讲台上对着孩子们茫然的眼睛更痛苦。现在好啦，专业的来了！我终于解放啦！”
　　她说着，几乎要欢呼起来，晃了晃林霖手臂：“姐姐，你是我们的救世主！真的！”
　　“救世主”三字被她用清脆略带玩笑的嗓音说出来，少了几分厚重，多了几分柔软亲近和纯粹感激。
　　林霖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心里却像被暖风吹过的湖面，轻轻荡开一圈涟漪。原来，自己的到来，对某些人而言，不是麻烦，不是需要重新评估的“问题人物”，而是实实在在的“救急”，是让人开心的“解放”。
　　这份直白肯定的价值感，她已很久没体会过。
　　“没那么夸张，”她垂下眼，谦虚一句，声音却比刚才更柔和了些，“能帮上忙就好。”
　　楼梯转角，窗外大片阳光泼洒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也照亮田梓璇毫不设防的侧脸。被她挽着的手臂温暖踏实，周遭是孩子们潮水般涌过的生机勃勃喧闹。
　　这一刻，林霖忽然觉得，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通往操场的楼梯，似乎也有些不同了。

作者有话说

　　小田老师，谢谢你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