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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画中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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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快艇切开海面,在身后拖曳出苍白的浪痕。沈州坐在船尾,海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但他毫不在意,目光一直锁定在平板电脑的卫星画面上。屏幕上,代表“海风号”游艇的光点正缓缓驶离南丫岛,朝着香港岛南区的深水湾方向移动。
“严烬撤了,”沈州说,声音混在引擎的轰鸣里,“但他留了眼睛。”
顾栖迟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远处海面上空,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正在盘旋——无人机,民用型号,但改装过,续航能力和摄像头分辨率都远超普通货色。
“让他看。”顾栖迟收回目光,将林素云留下的那枚透明芯片举到阳光下。芯片薄如蝉翼,几乎隐形,只在特定角度折射出虹彩般的光泽。“我们要去哪里?”
“先换身行头,”沈州关掉平板,“你总不能穿着登山装去见顾二小姐。”
四十分钟后,快艇停靠在赤柱一处私人码头。码头上已有辆车在等,黑色奔驰,车牌很普通。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人,递给沈州一个纸袋,里面是两套熨帖的西装。
“林女士生前安排的人,”沈州边换衣服边解释,“这十二年来,他一直在码头工作,每天观察进出船只,记录异常。严烬的‘海风号’过去三个月来了十七次,每次都会在魔鬼礁附近停留至少两小时,用声呐扫描海底。”
顾栖迟扣上衬衫纽扣,布料是埃及长绒棉,触感熟悉——是他常去的那家定制店的工艺。沈州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魔鬼礁的打捞行动,什么时候开始?”他问。
“七十二小时后。”沈州对着后视镜调整领带,“国际观察员明天抵港,海事处和考古基金会的人已经就位。媒体收到风声,但不知道具体内容,只说是重大历史文物发现。”他转过头,看向顾栖迟,“这是最好的舞台,也是最后的期限。”
车子驶入市区,汇入午后的车流。中环的高楼在车窗外掠过,玻璃幕墙反射着苍白的天光。顾栖迟看着那些熟悉的大厦——顾氏、严氏、沈氏——它们像巨兽般矗立,在阳光下投下交错的阴影。
“栖月的画廊,就在前面。”沈州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车子在一条僻静的支路停下。画廊所在的建筑是一栋翻新的战前唐楼,外墙刷成白色,巨大的落地窗后,隐约可见抽象画的色块。画廊的名字很简单,就叫“月”,用的是顾栖月亲自设计的字体,优雅中带着锋芒。
沈州没有下车。“我在这里等,”他说,递过一个微型耳机,“需要的话,我会在里面。”
顾栖迟将耳机塞进右耳,它几乎完全隐形。他推开车门,踏上人行道。午后阳光正好,画廊门口的风铃叮当作响。
画廊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大。挑高的空间被巧妙地分割成几个区域,此刻正在展出的是某位北欧艺术家的装置作品——巨大的、用废弃医疗器材组成的雕塑,标题叫《治愈与被治愈》。顾栖迟在入口处停留片刻,看着那些扭曲的输液管、破碎的显微镜镜片、和生锈的手术钳,它们被组合成一个近乎人体器官的形状,在射灯下泛着冷冽的光。
“喜欢吗?”顾栖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今天穿了件象牙白的改良旗袍,长发松松挽起,露出纤细的脖颈。顾栖迟转身,看见姐姐脸上那种他熟悉又陌生的微笑——亲切,但带着距离感。
“很震撼,”顾栖迟如实说,“尤其是用了这些……材料。”
“医疗器械是人类试图理解身体的延伸,”顾栖月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看着雕塑,“但它们本身也是冰冷的工具。真正治愈人的,不是工具,是使用工具的人的心。”她侧过头,看着他,“你觉得呢,栖迟?”
顾栖迟听出了话里的试探。“艺术的事,我不太懂,”他避重就轻,“但你说得对,工具本身没有善恶。”
顾栖月笑了笑,笑意未达眼底。“来吧,我们去后面谈。这里太……公开了。”
她引着他穿过展厅,走进后方的私人休息室。房间布置得很雅致,墙上挂着她自己的画作——大多是抽象的海洋主题,深蓝与墨黑交织,偶尔有一抹刺目的红。她在小茶桌前坐下,开始泡茶,手法娴熟优雅。
“父亲的身体,好些了吗?”她问,目光专注在茶壶上。
“稳定了,”顾栖迟说,“需要静养。”
“那就好。”顾栖月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碧绿的茶汤在白色瓷杯里荡漾,“我本来想去看看他,但严烬说……现在不太方便。”
来了。顾栖迟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眼神。“严烬?他为什么这么说?”
顾栖月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也是关心父亲,”她轻声说,“毕竟现在外面……风声挺紧的。有人说顾氏资金链有问题,有人说‘灵枢智能’的技术有缺陷。”她抬起眼,直视顾栖迟,“栖迟,你跟姐说实话,顾家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她的眼神里有担忧,有不安,但顾栖迟捕捉到了一丝别的东西——一种急于确认什么的渴望。渴望得到答案,渴望被纳入秘密,渴望证明自己不是局外人。
“麻烦一直都有,”顾栖迟放下茶杯,“但顾家扛得住。倒是你,栖月,严烬还跟你说了什么?”
顾栖月移开目光,看向墙上自己的画。那幅画叫《深渊》,深蓝的底色上,一团暗红像血又像花,在画面中央缓缓绽开。
“他说……”她的声音变得很轻,“父亲可能……不是自然生病。他说有人在针对顾家,想趁乱拿走一些东西。他还说……你身边可能有人,不可信。”
顾栖迟的心脏缓慢地沉下去。严烬在离间,用最经典也最有效的方式——制造恐惧,然后提供庇护。
“他指的是谁?”顾栖迟问,语气平静。
顾栖月咬了咬下唇,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像小时候做错事时那样。“沈州,”她终于说出来,“严烬说,沈家接近顾家是有目的的。他们的医疗AI技术需要顾氏的临床数据才能完善,沈州这两年围着你转,就是为了这个。”她顿了顿,补充道,“他还给我看了一些……材料。沈州母亲林素云,当年和父亲一起研究‘灵枢’时,就因为理念不合差点分道扬镳。林素云想开源技术,父亲坚持要商业化。后来林素云意外去世,沈家就一直对顾家有怨。”
半真半假,最是蛊惑人心。顾栖迟想起全息影像里林素云和父亲并肩而立的画面,想起父亲说“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留下的债务”。那不是怨,是共同的伤痛和未竟的承诺。
“栖月,”顾栖迟向前倾身,握住姐姐的手。她的手很凉,在微微发抖。“你相信我吗?”
顾栖月的眼眶瞬间红了。“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弟弟。但是栖迟,我害怕。严烬说,如果顾家倒了,我也会……我一无是处,只会画画,我保护不了自己,也保护不了你……”
“顾家不会倒,”顾栖迟用力握紧她的手,“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这幅画,”他指着墙上的《深渊》,“去年在佳士得拍出了两百万,不是吗?你能用艺术表达那些我说不出的东西,这就是你的力量。”
顾栖月的眼泪掉下来,砸在茶桌上。“可是严烬说,艺术在资本面前一文不值。他说只有握住真正的权力,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她抬起泪眼,“他想帮我,栖迟。他说,如果我愿意,他可以让我进入严氏的核心,学习管理,掌握实权。这样……这样以后就算顾家有什么,我也有能力帮你,而不是……而不是只能在这里画画,什么都做不了。”
顾栖迟感到一阵尖锐的心痛。严烬太了解怎么操纵人心了。他抓住了栖月最深的恐惧——不被需要,无法保护所爱之人——然后给了她一个看似光明的出路:权力,力量,价值。
“栖月,”顾栖迟的声音很温柔,但每个字都像钉在木板上一样清晰,“如果严烬真的想帮你,为什么要把你卷入这些事?为什么要在父亲生病的时候,跟你说这些?为什么不是堂堂正正地提出合作,而是私下给你看所谓的‘材料’?”
顾栖月愣住了,眼泪挂在睫毛上。
“因为他要的不是帮你,”顾栖迟继续说,“他是要利用你。利用你对顾家的爱,利用你的不安,利用你想要证明自己的心。他要你成为他刺向顾家的一把刀,而握刀的手,是你自己的。”
休息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空调低微的嗡鸣。顾栖月呆呆地看着他,嘴唇颤抖,却发不出声音。
顾栖迟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推到姐姐面前。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的复印件,转让方是顾栖月名下一个离岸公司,受让方是严烬控制的基金,转让标的正是“灵枢智能”百分之二点三的股份——那是母亲留给栖月的遗产。
“这份协议,是你签的吗?”顾栖迟问。
顾栖月的脸瞬间血色尽失。她盯着那份文件,像是第一次看见它。“我……严烬说这只是形式,是为了帮我成立一个艺术基金会,需要一些资产证明……他说很快就会转回来……”
“他不会转回来的,”顾栖迟轻声说,“这些股份,加上严家这段时间在二级市场收购的,已经足够他在‘灵枢智能’的董事会上拥有一席之地,有权查看所有核心技术的研发进展。”
顾栖月捂住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她整个人都在抖,像是突然被抽走了骨头。
“对不起……栖迟,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顾栖迟绕过桌子,抱住姐姐。她的身体冰冷,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我知道,”他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做噩梦时那样,“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栖月,现在你必须清醒。严烬给你看的所谓‘材料’,是真是假?沈州接近我,到底是为了技术,还是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东西?父亲生病,真的是意外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像冷水一样泼在顾栖月脸上。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肿,但眼神开始变得清晰——那种被迷雾笼罩的、迷茫的恐惧,正在被一种冰冷的、尖锐的清醒取代。
“我需要你帮我,”顾栖迟看着她,一字一句,“不是用严烬教你的方式,是用你自己的方式。用你的画廊,你的艺术圈人脉,你的敏锐。帮我查清楚,严烬到底在计划什么。不只是为了顾家,也是为了你自己——你不该是任何人的棋子。”
顾栖月颤抖着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坚定地点了点头。她擦干眼泪,坐直身体,那个优雅又脆弱的顾二小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锐利的女人。
“严烬下周要在游艇上办一场私人拍卖会,”她说,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已经稳定下来,“名义上是为海洋保护筹款,但邀请名单很奇怪——有医疗监管机构的人,有生物伦理委员会的专家,还有几个……我从来没听说过的外国名字。拍卖品清单也很怪,除了艺术品,还有一些‘科技收藏品’,描述写得很模糊。”
她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调出一封加密邮件。“这是邀请函的电子版,我转发给你。还有,”她调出另一个文件,“这是我这几个月……和严烬见面时,偷偷录下的一些对话。不多,但也许有用。”
顾栖迟接过她递来的U盘,握在掌心,像是握着一块滚烫的炭。“栖月,这很危险。如果严烬发现——”
“那他就发现吧,”顾栖月打断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一种近乎凶狠的表情,“他利用我,欺骗我,还想通过我伤害我的家人。栖迟,我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走到那幅《深渊》前,伸手触摸画布上那团暗红。“这幅画,是我梦见母亲去世那晚画的。那种失去一切、坠入黑暗的感觉,我比谁都清楚。”她转过身,眼泪已经干了,只剩下决绝,“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把我的家人拖入那种深渊。绝不。”
顾栖迟看着姐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那个总是被保护、被忽视、被当作花瓶的顾二小姐,骨子里流着和父亲一样倔强的血。
“谢谢,”他说,“但你要答应我,一切小心。有任何不对,立刻停止,联系我或者……”他顿了顿,“联系沈州。”
顾栖月点点头。“沈州……他真的可信吗?”
顾栖迟想起沈州锁骨下的纹身,想起他说“我选择你”时的眼神,想起那枚现在正贴在自己眼球上的芯片。它几乎没有感觉,像一个不存在的小小承诺。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但我愿意赌一次。”
离开画廊时,已是黄昏。夕阳将街道染成金红色,顾栖迟坐回车里,沈州正在看平板上的监控画面——画廊周围的几个隐蔽摄像头,都是顾栖月自己安装的,为了防盗,现在成了他们的眼睛。
“她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沈州说,语气里有赞赏,“也聪明。那些录音,虽然零碎,但足够拼出严烬的部分计划。”
“什么计划?”
“拍卖会是幌子,”沈州放大一张图片,是游艇内部的结构图,“严烬真正要在那天展示的,是一个‘原型机’——基于他从顾家窃取的数据和林女士早年流失的部分算法,拼凑出来的‘灵枢’简化版。他要用这个打动那些专家和潜在买家,为后续的融资和合作铺路。”
顾栖迟感到一阵恶心。“用偷来的东西,当自己的成果展示?”
“不止,”沈州切换画面,出现一份机密文件扫描件,“他计划在展示过程中,‘意外’泄露一段代码——那段代码里藏着一个后门,任何使用这个系统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将患者的神经数据传回严家的服务器。他在打造一个全球范围的、隐秘的神经网络数据采集器。”
野心太大了。大到疯狂。顾栖迟闭上眼睛,让这个信息在脑中沉淀。严烬要的不是控制一两个人,他要的是建立一个隐形的、覆盖全球的神经数据帝国。有了这些数据,他可以预测市场波动,可以影响公众情绪,甚至可以……悄无声息地改变人的思想和行为。
“不能让他得逞,”顾栖迟睁开眼,眼中是冰冷的火焰,“我们必须在那之前,公开完整的‘灵枢’,公开一切。”
“所以需要魔鬼礁的打捞行动,”沈州说,“沉船里的数据,是‘灵枢’算法最核心的部分,也是林女士当年故意留下的‘诱饵’——里面有一段自毁代码,一旦被暴力破解,所有基于此架构的系统都会瘫痪。严烬如果拿到它,反而会自食其果。”
车子汇入晚高峰的车流,中环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城市染成一片流动的光海。顾栖迟看着窗外,这座他出生、长大的城市,此刻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高楼的灯光像无数双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
“栖月提供的拍卖会信息,”沈州的声音将他拉回车内,“是个机会。严烬会在那天聚集所有关键人物,也是我们展示真相的最佳舞台。”
“但打捞行动在三天后,拍卖会在五天后,”顾栖迟皱眉,“时间不匹配。”
沈州笑了,那笑容在车窗外的霓虹映照下,显得神秘而锋利。
“谁说打捞行动,一定要按计划进行?”他调出一张海图,手指点在魔鬼礁的位置,“天气预报说,四十八小时后有热带气旋经过南海。打捞船队会‘被迫’提前出发,‘意外’发现沉船,‘恰好’在拍卖会前一天,将核心数据打捞出水。”
他看向顾栖迟,眼中闪烁着计划即将得逞的光芒。
“然后,在拍卖会最高潮的时候,当严烬在向全世界展示他的‘原型机’时——我们会直播打捞现场,公开‘灵枢’的完整真相,以及二十年前,严世勋在南极和‘北极星号’上做过的一切。”
顾栖迟感到一阵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这是一步险棋,但也是一步绝杀。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开所有伪装,让阳光照进最黑暗的角落。
“需要我做什么?”他问。
沈州从座椅下抽出一个平板,调出一份密密麻麻的日程表。“首先,你要‘病’几天。心脏病突发,需要静养,谢绝一切访客。这样严烬才会放松警惕,以为你被父亲的病情击垮了。其次,”他指着日程表上的几个名字,“这些人,是拍卖会的关键嘉宾。你需要说服其中至少三位,让他们在当天保持中立,或者……更好的是,站到我们这边。”
顾栖迟看着那些名字——有德高望重的医学泰斗,有影响力巨大的科技评论家,还有几位立场模糊的政界人物。都是难啃的骨头。
“最后,”沈州的声音低下来,变得严肃,“你需要决定,在真相公开之后,‘灵枢’的未来。是彻底销毁,还是有限度地开放?是交给国际机构监管,还是留在顾家和沈家手里?这是你的选择,顾栖迟。也是……我们的选择。”
车子在顾宅大门前停下。铁艺大门在暮色中显得沉重而古老,门后的宅邸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
顾栖迟推开车门前,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沈州,你母亲……林女士,她当年选择将‘灵枢’封存,而不是销毁,是因为她还相信有一天,会有人能正确地使用它,对吗?”
沈州沉默了很久。车窗外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她相信的不是技术,”他终于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是人。她相信总会有人,在知道所有风险之后,依然选择用这项技术去治愈,而不是控制;去理解,而不是操纵;去爱,而不是恐惧。”
他看向顾栖迟,眼中倒映着顾宅温暖的灯光。
“我希望她没有信错。”
顾栖迟下了车,站在暮色里,看着奔驰车驶离,尾灯在拐角处消失。他摸了摸右眼,那枚芯片安静地贴着眼球,像一个无声的见证。
他转身,推开顾宅沉重的大门。门内,管家迎上来,低声说老爷醒了,想见他。
顾栖迟点头,走向父亲的卧室。走廊很长,墙上挂着顾家历代祖先的画像,他们在画框里沉默地注视着他,目光穿过百年时光,落在这个即将做出选择的年轻人身上。
他停下脚步,看着其中一幅——那是曾祖父,顾家的奠基人,画像下的铭牌写着:“行商以信,治家以德,立身以正。”
顾栖迟轻轻吐出一口气,推开了父亲卧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