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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6章 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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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众人散去,留下一片狼藉的院子。
裴母望着这些被糟蹋的菜,心里气不过,一边收拾残局一边骂道:“这个冯平,人矮点就算了,肚量也这么算了。”
“别让我在看到他,不然有他好果子吃。”
三人将院子收拾妥当,裴母招呼两人吃早饭。
灶房的青砖地泛着湿气,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子偶尔蹦出来,烫得地上的湿痕滋滋冒气。
灶台上摆着刚蒸好的馒头,还冒着热气。
裴母往将铁锅里熬好的白粥盛出来,一人一碗。
姜宁坐在饭桌上,用筷子搅和搅和碗里的白粥,温热的粥水在碗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又慢慢归于平静,就像她此刻翻涌不定的心。
从跌落悬崖到如今,她已在裴家待了足足五日。
这五日里,裴母对她嘘寒问暖,裴清樾每日按时送来汤药,这些都像温乎乎的粥,熨帖着她那颗漂泊无依的心。
如今她身上的伤好了七八分,再赖在这里,好像也没了什么正当理由。
刚刚裴母在街坊邻居面前声称她是裴家的人,不过是怕她唠人口舌。
裴母待她这般好,她自然是愿意做她的干女儿。
可她如今孑然一身,身无分文,日子久了,再深厚的好意,怕是也会被柴米油盐的琐碎消磨殆尽。
木筷在碗里一圈圈搅和,白粥配馒头不过是寻常百姓最平常的早饭,但这份踏实感却是她前半生未曾拥有的。
“宁丫头,你愿意留在这里吗?”
裴母向来是个性子直爽的人,心里藏不住事,有什么话都喜欢摊开了说。
自打姜宁被救回来的那天起,她就喜欢上了这个眉眼干净、话不多却懂事的丫头。身世坎坷不是这孩子的错,能在无依无靠的境遇里,还守着那份骨子里的善良,已是难能可贵。
握紧木筷的手一顿,姜宁抬起眼眸,有些犹豫也有些刻意,
“我...我还要去寻亲,不过我也不确定还能不能找到他们。”她搬出这套说辞,显得有些欲拒还迎。
她已经想好了,她无依无靠,连生存都是一个问题。既然裴母愿意留她做干女儿,那么她干脆就留下来。
裴清樾独坐一旁,将手里的馒头送入嘴边,小口小口的咀嚼,眉眼低垂,看不清神色。只不过在听到姜宁的话后悄然放缓了速度。
清俊的眉眼间,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像薄雾般悄然漫开,又被他飞快地敛了去。
裴母端着碗,碗里的白粥一口没动。
“这样吧,”裴母暗自下定决心,打算让她多待几天,“寻亲的事不急。先等你把身子骨养得结实了,往后有的是时间。总不能让你拖着病身子,去外头颠沛流离吧?”
小姑娘无依无靠的,她自然是不会相信那些个远房表亲会善待她,但如果她执意要走,她也不会强迫她留下来。
姜宁听出裴母话里的挽留之意,点头应道:“好,谢谢伯母。”
一顿早饭,三人各怀心事,吃得安安静静,竟都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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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家大院一共三处厢房,裴母住在东边的厢房,屋子连着灶房,平日里烧火做饭,十分方便。
西边的厢房是用松木搭建的,窗棂敞亮,通风极好,是专门用来存放草药的地方,一进门就能闻到浓郁的药香。
正中间的屋子大一点,一共三间房。
东边的房子是书房,不过现在姜宁睡在那。中间的是祠堂,供着裴父的牌位。西边的那间,便是裴清樾的卧房。
裴母爱干净,经常将被褥拿出来晒。
现下艳阳高照,时辰还早,裴母打算将几床布单拿到河边洗干净,一同前去的还有姜宁。
莲花村里有一条名叫松涧溪的小溪,松涧溪由山泉汇聚而成,窄而浅,水质澄澈见底。
走了不到一刻钟,裴母将一大盆要洗的衣物搁在青石板上。
拗不过姜宁伸出要帮忙的手,她只好让姜宁拧干打湿的衣裳,她可是还记着她的小日子昨晚才刚来,这些凉水是碰不得的。
姜宁坐在溪边,引得身旁正在浣衣的妇人频频朝她看过来。
“陆婶子,这小姑娘是谁啊?”身着青色布衣婶子问裴母,“看着有些面生。”
“我干女儿,怎么样,瞧着水灵吧。”裴母笑出声,毫不掩饰对姜宁的满意。
这话引得众多妇人纷纷看过来,十几道视线将女人从头打量到脚,姜宁局促的坐在那,攥紧手底下的灰布衫,一动也不敢动。
从在裴家养病到现在,这还是姜宁第一次出现在村里这么多人的目光里。
有好奇的,有猜忌的,也有鄙夷的。
她不认识这些人,自然是不会在意他们的目光,倒是裴母大方坦荡的性子让她心里有了些慰藉。
两人一走,众人纷纷议论。
“我看这姑娘眉清目秀的,怕不是陆婶子给他儿子找的媳妇。”
“未必吧,感觉陆婶子也不是这样的人。”
反驳的妇人名叫张二娘,离裴家挨得近,对裴氏母子二人也是相当熟络。
“这有什么稀奇的?清樾都十七了,早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那周婉晴呢?”有人立刻接话,“前几日不是还听说王婶子去他家打探了吗?”
“嗨,管他那么多干嘛!”一个胖妇人摆摆手,笑道,“横竖是裴家的家事,咱们操那闲心做什么?”
“哎哎!我有个主意!”突然有人眼睛一亮,拍着手道,
“不如咱们来打个赌,赌裴清樾将来是娶周婉晴,还是娶这个新来的丫头!输了的,就请大伙儿吃红糖糕!”
有人开了这口,原本还索然无味的生活顿时添了几分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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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午的日头亮堂堂的,晒得人脊背发暖。
裴家大院晾着几竿被褥和洗净的布单,水珠滴落进泥土里,又瞬间被太阳烤干。
那只小橘猫,正懒洋洋地窝在墙角的阴凉处。
它蜷着身子,眯着琥珀色的眼睛,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姜宁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小家伙抱了起来,心想:这大太阳的,要不要给它洗洗。
“姜姑娘,你是想给它洗澡吗?”
一转头,便瞧见裴清樾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
他眉眼弯弯,半边脸沐浴在阳光下,俊朗明快,颇有一股少年气。
姜宁将小猫抱在怀里,顺着它温热的毛发摸了摸,笑着回他:“嗯,这小家伙每晚都躲在我被窝里,我是打算给他洗洗。”
毕竟是要上床睡觉的家伙,还是得干干净净的才好。
“这样吧,我去打一桶井水,你先抱着它等一会儿。”
说干就干,裴清樾放下满背篓草药,转身就在井边打了一盆水。
姜宁伸手一摸,还是温的。
小橘猫被放进木盆里,竟出奇地乖巧。
它歪着脑袋,任由姜宁用布巾蘸着温水,一点点淋湿它的毛发,连爪子都乖乖地收着,不吵不闹,一副任人摆布的模样。
洗到一半,裴清樾将晒干的艾草揉碎丢进温水中,对上女人疑惑的目光,他出声解释:“这些艾叶能驱虫止痒,还能驱散小猫身上的潮气。”
姜宁:......
好吧,看来在大夫眼里无论什么都能和草药扯上干系。
姜宁将浑身湿透的小猫从水里捞起来,稳稳的落入一旁敞开的帕子里。
裴清樾包裹住湿漉漉的小家伙,攥干毛发里的水,随后又抱到日头底下晒着。
姜宁走上前去,问:“为什么叫她小花啊?”
“是因为在一堆花旁边吗?”
她看向身边的人,歪着脑袋,从裴清樾的神色判断出自己猜对了。
这只小猫是裴清樾在山里采药时捡到的,第一眼见到它时,小家伙皱皱巴巴的围成一团,他将它带回去,发现它身上沾着几朵蓝色的小花,便取名“小花”。
等小花长大一点了,开始变得格外黏他。
每次他从外面回来,都会看见小猫趴在院外的篱笆上,待他凑近一瞧,小花就会不自觉的跳到他身上。
有时候他会在河边给它抓一点小鱼,晒成小鱼干后喂给他吃。
夜里苦读医书的时候,他无意中瞥见书桌边的一抹橘黄,心底莫名一软。他会将它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手心贴着温热的毛发,没过多久怀里便传来细微的呼噜声。
见小猫的毛发干得差不多了,姜宁笑着将它拢进臂弯,“小花,小花,笑颜如花,”
她将小猫的圆脑袋对准男人,和它一同笑起来,“而且你不觉得它笑起来和你很像吗?”
“有......有吗?”
"当然,你们俩都是眯着眼笑的。"为了证明她说的没错,姜宁还特意用手挠了挠它的下巴。小猫瞬间舒服得眯起了双眼,瞧着那一脸享受的样子,软萌得真是让人心化了。
两人在院子里逗了小猫好一会儿,隔壁的张二娘前来请裴清樾给她家儿媳看病。
“小裴大夫,真是麻烦你了。”
今早的事她都听人说了,原以为裴清樾心里会有隔阂,不会再给妇人看病,没想到他却同意了。
村里大夫这么多,可就这么一个愿意给她们这些妇人看病的,要是裴大夫不治了,那她们这些妇人今后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可没想到裴清樾不仅笑着同意了,还特意写了副方子叮嘱该用哪些草药,怎么煎、怎么熬,一日该服用几回、有哪些需要忌口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
看完病后,而裴清樾也只是笑着表示:“不打紧的,要是今后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尽可来找我。”
他一人背着药箱,夕阳覆盖在他身上,步履沉稳有力,挺直的背脊像崖边未折的竹,清俊有骨气。
张二娘轻叹口气,她看着这孩子长大,虽然他看着温润内敛,但骨子里却是个不服输的人。
可这穷乡僻野的村里总是会有一些脏老鼠,啃断正直之人的脊梁,让四周变得乌烟瘴气的。
只愿上天能待他不薄,不要让他失了学医的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