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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高手过招,招招致命。 ...

  •   ——次日生辰宴——
      “王爷威震西陲,不知今日,我等可有眼福,能一睹王爷传闻中的西域宝物?”
      晏斓起身,垂眸开口。恭敬的语调让他自己胃部一阵生理性的抽搐。
      “西域”二字出口的瞬间,一道如有实质的视线猛地钉在他侧脸,皮肤传来被烈焰灼伤的幻痛。
      是萧逸。
      他强迫自己抬眼迎上那道目光——指尖一颤,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掏出,置于冰火两极反复炙烤。就是这双眼睛……梦里无数次将他拖入死亡。
      萧逸折扇几不可察地一抬。
      侍女清越的声音响起:“各位远道而来,想必皆是为那样东西。”
      戏台,已无声搭好。而他要亲手导演一场“意外”,制造与萧逸正面交锋的契机。
      晏斓端起茶盏,杯盖刮过杯缘的触感。一双骨节分明、虎口覆着厚茧的手,也曾这样慢条斯理地刮着茶沫的画面闪过脑海。
      是萧逸的手。
      滚!
      指尖猛地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在手背灼出细密的刺痛。这痛楚像淬火的冰水,瞬间冻结了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熟稔。
      恰在此时,侍从捧着檀木匣,行至他案前。
      就是现在!
      对方脚下“趔趄”的瞬间,晏斓的手已如一道毒蛇的阴影弹出,指尖精准无误地按死在对方臂膀某处穴位,一触即收。
      ——麻筋。
      侍从半条手臂肉眼可见地剧烈抽搐,酸麻感让他面部肌肉瞬间扭曲,眼神扫过晏斓一眼,随即用尽全部力气,才勉强将匣子置于萧逸案前。
      匣开,紫晶藤现。
      一股混合着辛辣得意与腐烂酸涩的气味直冲晏斓鼻腔。萧逸,你为她耗尽心血寻来的救命稻草,今日便是我收割的果实。
      然,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到来。
      晏斓抬眸,正撞上萧逸投来的视线。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仿佛被什么低等生物碍了眼的不耐,以及一丝……被卑微生物挑衅后产生的、纯粹的、近乎残忍的探究兴趣。
      萧逸甚至没看那摔落的紫晶藤一眼。他起身,步履从容,最终停在易绾悦身后,姿态亲昵而保护。折扇半掩,他看向晏斓的目光如同打量一件摆在错误位置的器物。
      “绾悦,”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全场寂静,“本王竟不知,你何时多了个……自备的随行郎中?”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晏斓朴素的衣着,每一个字都裹着冰碴,“穿的如此朴素,莫不是哪家的‘侍药童子’?”
      “亦或是……如今这宫宴的席位,已经随意到连不入流的‘游方郎中’,都能与帝女同席了?”
      空气瞬间被抽干。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天鹅绒的冰锥,精准刺入晏斓两世以来最敏感、最隐痛的神经——那横亘在他们之间,云泥之别的身份鸿沟。前世他因此怯懦,今生他誓要将其碾碎。
      无数道目光化作实质的针,扎在他每一寸肌肤上,晏斓只觉脊椎微有些弯曲,发凉,屈服于无形的威压。
      来了。
      这就是萧逸,永远知道如何用最轻巧的方式,碾碎他所有强撑的尊严。
      易绾悦嘴唇微动,似要解释。晏斓袖中指甲已深深刺入掌心,尖锐的疼痛电流般窜上小臂,才维持住面上死水般的平静。他起身,执礼,姿态低入尘埃,声音却稳得像从冻土里刨出的石头:
      “在下晏斓,一介平民。机缘巧合,蒙易小姐垂青,赐座于此。不敢与王爷赫赫战功相提并论。”
      他将“平民”与“王爷”咬得清晰,如同划下一道天堑。
      “垂青?”萧逸嗤笑,那笑声像毒蛇的信子扫过颈侧皮肤。他缓步而下,每一步都精准踩踏在晏斓漏跳的心拍上。他停在晏斓面前,折扇“唰”地合拢,用冰得刺骨的扇骨,强行撬起他的下颌。
      “看着本王。”命令下达,气息裹挟着冷冽的松香,以及一丝他早已闻习惯了甜腻的花香味,蛮横地灌满他的肺叶。
      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近到能数清他睫毛上细微的颤动,近到能感受到他皮肤下温热血液奔流的诱人温度。一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悸动从尾椎骨爆炸般窜上,让他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仇人!
      理智在尖叫。可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贪婪地呼吸着对方的氣息,如同渴死的鱼扑向裹着蜜糖的砒霜。
      就在萧逸以为他已彻底被这气息溺毙时,晏斓忽然抬眼。
      那一瞬间,他眼中所有伪装剥落,只剩下一种解剖尸体般的、冰冷的、非人的专注。
      “王爷,”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割裂了空气,“您这旧伤,从昨夜寅时便骤然加剧,如跗骨之蛆啃噬肝络,至今未歇。此刻,右肋下三寸,应如炭火灼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可对?”
      萧逸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龟裂,露出底下赤裸的震骇!这精准到时辰的描述,比任何指控都更恐怖,更具威胁。
      晏斓不退反进,鼻尖几乎擦过萧逸的耳廓,他呼出的滚烫气息烫伤了对方冰冷的耳垂,感受到那具身体因剧痛而产生的、细微却无法控制的颤抖。
      “王爷此刻应于榻上调理,怎能如此糟蹋自己的身体!”
      话一出口,萧逸瞳孔微缩,晏斓自己也愣住了。这语气……这带着焦急和责难的语气,和他前世发现萧逸不顾旧伤偷偷练剑时,一模一样!
      而更可怕的是他的右手。
      在他意识到之前,那只手已经自作主张地探出。不是出于任何计划,而是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精准地按在了萧逸旧伤对应的后背穴位上。
      指尖触到那片紧绷肌肤的瞬间,一股温和的内息已然不受控制地流淌而出——那是他练习了千百遍、专属于萧逸的、安抚剧痛的独门手法!早已在前世形成肌肉记忆。
      住手!
      理智在脑中尖啸。可他贪恋指尖传来的温度,那熟悉的肌理线条,让他眼眶发酸。
      萧逸身体猛地一僵,一声混合着极致痛苦与骤然放松的闷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这声略带解脱的闷哼像一盆冰水,将晏斓浇醒。他触电般缩回手,仿佛那只手背叛了他。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用更加冰冷的语气,掩饰那瞬间的失控,将后半句诛心之言,狠狠凿进对方的耳道:
      “淤毒已堵塞所有生路。寻常镇痛,是抱着炭火取暖。照此下去,不出半月,武功尽废,经脉寸寸断裂如朽木。王爷,您这身武功……不想要了?”
      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萧逸瞳孔剧烈震颤,周身气场轰然崩塌。被看穿的暴怒、对毁灭与威胁的恐惧,以及被死死掐住命门的、剥皮抽筋般的屈辱,在他眼中疯狂对撞,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将一切焚毁!
      他猛地擒住晏斓手腕,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撕裂般的剧痛直冲天灵盖!
      “你、再、说、一、遍?”他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嘶吼,眼底猩红如血,杀意如同实体化的冰刃,抵死在他的喉结上。
      就在这弦崩欲断的刹那——
      “砰!”
      一声炸响,那侍从手臂彻底瘫软,匣子轰然炸裂!紫晶藤四散飞溅!
      易绾悦的惊呼像指甲刮过琉璃。
      几乎同时,萧逸手中玉骨折扇化作白色残影,擦着侍从颧骨,啃噬进后方梁柱!扇尾高频震颤,发出蜂鸣!
      “乱什么?!”萧逸一声咆哮,嗜血的煞气如同海啸,拍打得满堂宾客筛糠般战栗。“谁若喧哗,视为同党,立斩无赦!”
      那侍从眼中凶光炸裂,袖中浸泡剧毒的短刃刺向萧逸心口!
      千钧一发!
      萧逸身体猛地后折,刺客并未打算放过他,破风声接连不断,这回萧逸的身形却忽的一顿,紧抿唇瓣,似是旧伤的刺痛本能注意力被转移。就在这连萧逸自己都未必能完全避开的致命一刻,晏斓的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
      ——前世就是这样。
      理智在疯狂叫嚣:让他受伤!这是你重来一次,亲眼验证真相的最佳机会!看着他众目睽睽之下狼狈不堪,不正是你复仇的第一步吗?!
      然而,在他的大脑做出决定之前,他藏在袖中的指尖已本能地一弹——一枚肉眼难见的药粉微粒,精准地射入了刺客因全力突刺而微微张开的鼻孔。
      刺客的动作,因此微不可察地慢了那么一息。
      就是这一息之差,让萧逸的闪避从“险之又险”变成了“游刃有余”。刀锋只划破了衣袍,未能伤及皮肉。
      晏斓甚至能闻到刃风带来的、新鲜的血腥气。但这一次,血腥味之下,是他自己骤然失控的心跳。他做了什么?他竟然保护了这个他发誓要摧毁的仇人?
      侍卫扑上,制服刺客。
      晏斓的右手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仿佛指间还虚捏着一枚不存在的金针。这是他在遇到疑难杂症时,集中精神、进入状态的习惯动作。此刻,这个动作成了他混乱世界中唯一可靠的锚点。他一遍遍地模拟着施针的力道与角度,用这种刻入骨髓的肌肉记忆,将那不合时宜的保护欲带来的战栗,强行镇压下去。
      就在此刻,刺客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像是被什么吸引,死死钉在晏斓背后的“正门”,似乎那里有什么与他交接的人,亦或是监视他的人……
      他嘶声裂肺:“事已败露!只求您……照顾我一家老小!”
      所有目光再次如同蛆虫般吸附而来!
      风暴中心,晏斓借着那个无声的捻针动作,终于将呼吸调整平稳。他抬起眼,向前踱了半步,目光已然恢复了剖析万物的冷静。
      “呵。”晏斓低笑一声。
      “王爷,此人瞳仁赤红如血,颈现‘缠丝纹’,口角失控,正是西域‘失心蛊’毒发之相。此蛊阴毒,能惑人心智,操弄言行。他方才所言所行,不过是幕后之人手中的提线木偶。”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萧逸案前那碎裂的紫晶藤,最终落在刺客健壮的颈上,看着那人脸色在听到“失心蛊”的一瞬变得苍白,语速不疾不徐:
      “在下不才,曾于西域游历三载,于巫蛊毒瘴之地,略通皮毛。此等伎俩,瞒不过我这双眼睛。”
      他迎上萧逸骤然锐利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好一出‘其心可诛’的攻心计。王爷,若连这等伎俩都看不出,您这伤,不治也罢。”
      他将这四个字,缓缓地、清晰地,送还给了那看不见的敌人,也掷向了萧逸。
      “王爷。”
      易绾悦清冷的声音倏然响起,打破了寂静。她目光扫过那具尸体,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仪,“仅凭一个心神被控的将死之人一句妄言,便要定我座上宾的罪?西域蛊毒诡谲,若有人借此构陷,我等岂非正中下怀?”
      此时,萧逸已由侍女扶着坐下。宾客纷纷因凶器退至半米远,而离他最近的晏斓能看到萧逸并未整理发丝,凌乱的发丝让萧逸更显狼狈破碎。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袍的褶皱,双手一寸一寸抚平,动作极缓,极尽雕琢,却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待周身恢复故作牵强的完美,他方才抬眼,语气轻慢得像弹去肩头尘埃:“巧言令色。本王怎么越想越觉得,这一切,正该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呢?”
      他逼近,折扇再次抬起晏斓的下颌,呼吸重新纠缠。
      “来,看着本王,告诉本王——你,配吗?”
      鼻尖相抵,气息交融。晏斓强迫自己垂眸,姿态温顺如引颈就戮的羔羊,说出的话却直刺要害:
      “在下性命,如同草芥。王爷欲取,不敢反抗。”他微微抬眸,目光锐利地看进萧逸眼底,“只是,王爷方才擒住在下时,气息已乱,脉象浮紧。若再不调理,恐伤及心脉根本,悔之晚矣。”
      他微微前倾,用仅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给出那个看似屈服,实则是唯一出路的方案:
      “王爷若觉颜面受损,何不将我这‘狂徒’押入地牢,屏退左右,再行‘审问’?”
      晏斓扫过在场众人,或疑惑、或后怕、或审视,喉结滚动一下,准备好“妙手回春”的说辞咽下,他垂眸道,“届时,在下的‘命’皆由王爷……一言而决。”
      萧逸瞳孔骤然紧缩!他死死盯着晏斓,那玩世不恭的表象依旧挂在脸上,但眼底深处,却有一种极其锐利的东西在飞速权衡,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剖开。
      半晌,他猛地甩开手,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
      “……聒噪。”他不再看晏斓,扇柄带着厉风指向他,“带入地牢。”
      易绾悦蹙眉,在晏斓被带走时,并未看萧逸,而是对着押送的侍卫,用不高却足够清晰的声音说:“仔细些。这位晏先生,是本宫的贵客。”
      而晏斓没有任何反抗。
      转身离去前,他最后看了萧逸一眼。
      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
      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着幽暗火焰的、近乎愉悦的平静。
      ——在我唯一能掌控的医学领域里,进来,就休想全身而退。
      地牢的阴影,正适合你我坦诚相见。
      我的王爷。
      你猜,我这双救过你的手,下一次触碰你时,会是何种滋味?
      我们,地牢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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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本书算是半个群像文,群像已经锁定了,但我这种意识流暂时没办法突出群像,文笔的闪光灯打向晏萧是很正常的——晏斓不想关注他人,他只想关注萧逸。 建议仔细看前三章,本书主打的就是沉浸式代入晏斓视角,如果前三章冲突、张力与人设都吸引不到你,那本作者这边建议你就不要往后看了……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