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誓言》镜观鱼

1、Chapter 1

　　雨丝如雾，街道湿漉，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南城连续大半个月的太阳暴晒，难得下了一场雨。周五放学，江橘之站在校门口等司机柳叔来接自己回家。

　　已经过了十五分钟。

　　柳叔从不迟到的。

　　江橘之摸出手机，手机壁纸是她和母亲的合影。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信息。解锁之后拨通柳叔的电话。

　　“小姐，抱歉，快到了。” 柳叔的声音里有真实的歉意。

　　今天不对劲，柳叔接自己从不迟到的。“没关系，我等你。” 江橘之说。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半小时后，一辆车驶向江橘之。打开后车门，随手把书包丢到座椅上。

　　等江橘之扣好安全带，柳叔才重新启动。

　　一路上，柳叔面露犹豫，几次三番瞟着后视镜的小女孩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坐上车之后就感觉气氛更加不对劲。“怎么了？” 等待良久，柳叔还是并未开口，江橘之只好先询问。

　　柳叔开得很缓慢。“小姐，今天家里有客人。我们要不晚一些回去？”

　　“客人？什么客人？” 江橘之疑惑着。

　　母亲离世之后，家里就很少有客人来往了。诺大的家冷冷清清，平时家里除了父亲和自己之外，只有从小照顾自己的王妈和司机柳叔。父亲这半年也不经常在家，总是很忙碌。

　　“是……”柳叔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让一个才十二的小孩知晓那些，确实有些为难人。小姐还那么小，她该如何接受即将面对的事实呢？“老爷，带回了……”

　　柳叔和王妈一样，都是是家里的老人。是看着江橘之长大的，待她像自己的孩子别无二致。自从母亲离世，这半年来江橘之变得越来越沉默了。

　　只言片语，江橘之已经猜到了正确的答案。

　　“小姐，要不晚一些回去吧？”

　　“不用，回去吧。”

　　江橘之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玻璃上，车窗外划过着一道道水痕。此刻只想放空大脑，什么也不愿意再多想。一呼一吸之间在玻璃上晕开小团的白雾，鼻尖发酸，眼眶也有些发热。

　　柳叔开的很缓慢，平时半小时的车程，硬是开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抵达目的地。

　　客厅里有三个人，父亲和两个陌生的面孔。平日里熟悉的家，如今让人感到陌生和刺骨的寒意。也许父亲觉得空空荡荡的家需要一个美丽的女主人打理，才会重返温馨。

　　“父亲，我回来了。” 听见江橘之的开门，三人从沙发上站起来。

　　“今天怎么才回来啊。小橘子，向你介绍一下。这是你沈阿姨，这是沈阿姨的儿子归南，以后他就是你哥哥了。”

　　女人纤细的腰肢被江父搂在怀中，她低垂着眼眸站在江父身旁，另一侧站着一个男孩。

　　一家三口，站在一起多么和谐，他们就像真正的家人。这一幕刺痛着江橘之，心脏抽抽的犯疼。哥哥？多么陌生的称呼。江橘之内心嘲讽着。

　　江父眉头紧锁，清咳出声，看向江橘之的眼神有丝丝不耐，催促着什么。

　　江橘之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睁眼后妥协开口。“阿姨好，哥哥好。”

　　“你就是橘之吧，你父亲总向我提起你。” 女人看向一旁的儿子，摸了摸男孩的头。“归南，这是妹妹，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妹妹，知道吗。”

　　男孩只是盯着江橘之，并未开口，点了点头。

　　指甲陷入掌心，掩盖自己的不满。在这样的环境中，多待片刻都是累，江橘之觉得浑身疲惫，接近崩溃临界点。

　　“爸爸，我回房了。”

　　“带你归南哥哥上楼去吧，他的房间在你的隔壁。” 江父嘱咐着自己的女儿。

　　转身，紧握双拳。脚下是木质楼梯，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房间。就在身后，隔着不过三五台阶的距离，另一串脚步声紧随其后。

　　江橘之隔壁的房间是一间客房，但是一直以来都没有住过人，所以整个二楼原本都是属于江橘之一个人居住。三楼则是父亲和母亲的私人空间，当然以后就是父亲和那个沈阿姨的了。

　　“是这一间吗？”背后的声音轻声询问道，指指那间客房。

　　江橘之转过头，双手抱臂，看向比自己略高的男孩，淡淡开口说：“嗯。”

　　“能带我参观一下二楼吗？”沈归南对江橘之笑了笑，诚恳道。

　　江橘之在心底默默腹诽：这人可真烦人。

　　二楼布局分明，右侧两间比邻的房间挨在一起，各自都有独立的阳台，左侧则有一片舒适的公共休息区。中间一张白色的沙发上有一条米色的毛毯，沙发右手边一整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独具特色的手工艺品与各类装饰物。

　　沙发前的茶几上，一件特别的物件攫住了沈归南的目光。

　　“这是？”那是一个用乐高积木拼成的钢琴模型，整体大小和一个鞋盒差不多。通体黑色，每一块积木堆叠都完美契合在一起。精致微缩版的三角钢琴，琴身、键盘盖都还原得很逼真。

　　沈归南拿起乐高钢琴正在仔细观察，拿在手中饶有兴致地摆弄。

　　“别碰！你别碰它！” 江橘之失声喊道。

　　沈归南一惊，手没拿稳，重心一偏。“啪”一声脆响，钢琴落在地上，散落一地积木碎片。

　　江橘之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开口。片刻过后，猛地一把推开沈归南。“你给我走开！” 蹲下身，捡起一块块积木碎片。心中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看着眼前突发的一幕，沈归南呆愣在原地。

　　“沈归南！我讨厌你！” 江橘之郁结，狠狠的抬头盯着沈归南，冲着他吼，发泄着心中积藏的不满。

　　二楼的声音惊动了楼下。

　　江父和沈母闻声赶来。江父看着对峙的两人，眉头微蹙：“怎么了？”

　　眼前是一摊散落四处的积木碎片。

　　扫视一圈，在两个孩子之间观察片刻，并未发现太严重的事故，耸耸肩。“我说怎么了呢，不过是积木散了。”父亲的略带轻松的话语再次刺痛着江橘之。

　　江橘之站起身来，原本收集的积木碎片滑落在地，她胡乱的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低垂着头。

　　她不想再多说一句话，一路小跑回房，随即“啪”的一声甩上门，并从里面死死锁紧。

　　沈母面露愧色。“抱歉啊，归南这孩子毛手毛脚的不懂事，让橘之这么难过。”

　　江父干笑两声，第一次被自己的女儿甩脸色，脸色有些挂不住。“没事没事，橘之这孩子被宠坏了。”随即拍了拍沈归南的肩膀。“等一下让王妈把这里收拾收拾。饭点了，我们先出去吃饭，回来再说。”

　　“不去，我要留下来。” 他垂着头，闷闷开口。

　　“你留下来干什么？”江父疑惑道。

　　“修复钢琴，今天是我的错。” 声音里透着一股固执。

　　等江父带着自己的母亲下楼之后。

　　沈归南的躯体几乎贴地，一寸一寸地扫视着，不肯放过任何一块散落的积木。直到将所有碎片收集完毕，他才默默回到客卧，把收集来的积木碎片全部摊在床上。

　　在乐高官网找到了钢琴PDF版本的“拼砌说明书”，开始了修复。

　　两间房只有一墙之隔，隔壁传来抽抽噎噎的哭声，揪痛沈归南的心。拼积木的手微微颤抖着，呼吸凝重。

　　他拼的异常认真，像是在对待某件古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