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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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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了吧?最近你一直……”小陈趴在工位上找便签纸,它不知去了哪儿。
“好啦好啦。”汤柏松开鼠标,打了个哈欠。病愈后的第二天,身体的痛苦像没发生过。坐在工位上,身体软绵绵的,只有眉毛处偶尔抽痛,提醒不要掉以轻心。
小陈却顿了动作,偷偷看他,汤柏有点奇怪,小陈咳嗽:“不是有人,去找你吗?”
“哦,他啊,是……”是说岳路津,汤柏也犹豫了一下,“是我朋友。”
小陈不讲话了。
“是吗……没想到。”她自言自语,惊喜地从书堆里举起皱巴巴的便签,“好啦,我找到啦!”
汤柏打字,过了一阵去接水,后知后觉地想到,小陈是否觉得他这样不妥,毕竟已有男朋友。
无论如何,他都决定找秦尹谈一谈。
中午饭是粤菜,放上冰淇淋的厚多士,秦尹吃得很痛快,汤柏不怎么动勺筷。
“我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秦尹恍然大悟。
汤柏提前打了电话,打车到秦尹在的医院附近。秦尹换下了白大褂,套上蓝牛仔外套,一直微笑,看上去很使人信任。
“要多找我啊。”秦尹叮嘱他。
“找不到你啊。”汤柏平淡地说,“你有太多朋友。”
秦尹埋在厚多士里,微微一笑:“怎么会呢?我等你啊。”
汤柏下定决心,放下勺子:“我觉得,我们之间出了点问题。”
秦尹把最后一块面包吃了:“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我们中是不是多了一个人?”
秦尹惊讶地“啊”了一声:“不会吧——你出轨啦?”
他神色自若,头发用的摩丝散发出香味,之前他从不使用。秦尹认为化学物质对人有害无益。
“那你给我看看你手机。”汤柏伸出手,不再打算忍耐。
秦尹把筷子搁到一边,双手扣在一起,汤柏见过,在诊所里,他对患者也是这个姿态:“是最近压力大吗?感觉你过于焦虑。”
舌头之前滑过冰淇淋,此刻发寒,发痛。秦尹却在汤柏的眼皮下喝起了咖啡。汤柏想掀起杯子,夺门而出,但只是倚着椅子,像乖戾的病人和医生对决。从心底,这位病人知道,在没有任何事故前,医生无懈可击。
“能否帮我问问你男朋友,下了班秦尹要去哪儿?”汤柏回到办公室,径直问小陈,“不要告诉秦尹是我说的。”
小陈一脸为难之色,却飞快地拿起电话,讲话时语气压制不住的兴奋,如路过看到一起惨烈的车祸事故要报案。
几分钟后,她有了答案。
“要去万福路转转,吃潮汕海鲜。”小陈没忍住,“你们——怎么了吗?”
六点三十分,领导离开后,汤柏第一个跑出办公室,距离秦尹下班还有半个钟头。
上了出租车,汤柏还怒火中烧。不只是秦尹头发散发香味,而且秦尹拿他当傻子看。
“我能来你家吗?”他打通岳路津电话。
岳路津听着刚起床,声音是翁的,边打哈欠边说:“帮我带杯拿铁,冰的,不加糖。”
除了咖啡,汤柏还给岳路津买了一个咸奶油千层,两个甜甜圈。
没有上楼梯的声音,汤柏去靠街的窗等。他不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更没敢设想如果看到,他该怎么办。从公司赶过来,全凭怒意和冲动。
岳路津说:“我吃完了?”
他喜欢汤柏带的千层蛋糕,一口气吃一半。
“你吃完吧,不要浪费。”
岳路津抬起头,汤柏这才发现自己不自觉下了命令。但岳路津照办,吃完蛋糕,还默不作声地喝完咖啡。
“谢谢你的车厘子,很好吃。”汤柏掩饰自己的尴尬。
岳路津只是笑了笑。
忽然,门外传来声音。汤柏走过去推开门,对面古着店的罗幸下了楼,还是那身松垮的衣服。
“你要去吗?”岳路津心下了然。
汤柏回到窗边,罗幸进入万福路11号隔壁的潮汕海鲜店。他一直没回答,岳路津走过来,戳他的肩膀。
一辆出租车停在马路边,秦尹从车上下来。
秦尹带着焦虑的神色,朝汤柏在的窗口看。
汤柏吓得“嗖”的拉紧窗帘,朝后退时撞到岳路津,岳路津哎一声,搂住他的肩膀:“小心点。”
“我没准备好。”汤柏坐在沙发上,腿不自觉地发抖。
秦尹也走进同一家潮汕海鲜店。他一时间想起很多,从第一次遇见秦尹到他们接吻。
临门一脚,竟是这种感觉。
岳路津坐到他旁边,汤柏以为要笑他,死也不肯讲话。和岳路津的腿靠在一起,听见说:“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几分钟。”
汤柏想去拉他衣袖,却又抱着肚子,缓缓地陷入沙发。
他一头冷汗,岳路津蹲到他面前,似乎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汤柏朝他摆摆手,喘息着说:“只是饿了,晚上我还什么都没吃。”
他鸵鸟似的把头埋进沙发,岳路津的声音在耳边软绵绵的:“冰箱有菜,不想吃的话我们点个外卖?”
鸵鸟汤柏固执地摇头。
岳路津叹口气:“不然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买。”
汤柏渴望温暖的东西,又也许心里有别的目的:“海鲜粥吧。就楼下的。”
岳路津的大手落在汤柏头顶,轻轻拍两下,意思是知道了。
“你躺着吧。”他让汤柏平躺在沙发上,拿卧室hello kitty的枕头给汤柏垫上,“我去买。”
汤柏侧头,压住hello kitty的粉色胡须,铁门关上,客厅空荡荡的。总觉得岳路津没走,因为枕头上有一股淡淡的香烟味,混合着沐浴露的气息。
不久,岳路津提着海鲜粥进门,放在桌上,舀粥进碗里。
汤柏喝粥,岳路津的目光一直在他脸上,忽然凑过来,汤柏吹粥的热气沾湿岳路津的脸颊。
“干什么?”汤柏讲话发抖,明明不饿了。
“好多了。”岳路津用手背轻轻碰汤柏的脸,“之前脸色都是青的。”
汤柏垂下眼睛:“刚刚在店里,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呃?……”岳路津直起身,苦恼地回想,“田姨叫我让开别挡她的路?我对你们那档子事不感兴趣。”
汤柏喝完粥,匆匆下楼。
潮汕海鲜店里,位置满了三分之二。罗幸坐在最靠玻璃门的位置,背对门外。阿姨正在收盘子,他的桌上只剩一个碗、一个杯子,一盘没吃完的猪肉卷章。
秦尹不见了。
汤柏心神不宁地回了家。没有捕捉到的东西像鬼一样纠缠着他。
家里灯坏了,他瘫在沙发上,随便它一闪一闪。
他翻手机的通讯录,从A到Z。有同事,为数不多的朋友,还有父母。但都没打出去。
他觉得非常寂寞,却又无人可述。
手机忽然一亮,跳出一张螃蟹的短信照片。
发件人是岳路津,汤柏正想问他“是不是发错了”,岳路津又发来消息:“谁知道又吃海鲜粥和海鲜。”
汤柏回:“夜宵?”
岳路津很快:“陈老板请客啦。”
汤柏刚打了两个字,岳路津又一条短信:“来加我微信嘛,图片好费钱,微信就是手机号。”附赠一个可爱的“含泪”emoji。
在微信搜索,跳出来戴耳机的Hello kitty的头像。汤柏怀疑地打量它头顶的蝴蝶结,好久想起点下申请。
门突然被敲响,汤柏下意识认为是岳路津,从猫眼又只能看见肩膀。只好靠着门,叫他说明自己是谁。
“我是秦尹。”外面回答。
汤柏拧着门把,手没有力气,好久才拉开。
他们面面相觑,静默地瞧着对方。
秦尹抹了摩丝的头发散掉,脸上透出一种失魂落魄。
灯光熄了。秦尹扑过来吻他,除了酒味,身上一股海鲜粥的味道,让人想起那家店。汤柏心里不舒服,把他推开。
“为什么你也对我不好?”秦尹身体不倒翁般摇晃。
汤柏鼓起勇气:“‘也’是什么意思?”
秦尹却突然清醒了的样子,闭上嘴巴。
有人从楼梯上来,走远了还回头看。
没有风,秦尹却打了个冷颤,恢复平常的自如,朝后退去:“我们暂时不要见面,彼此冷静一阵子吧。”
声控灯熄灭,秦尹的脸消失在黑暗中。平静的脚步,慢慢远去了。
汤柏关上门,很意外,没有想哭的心情,他保持着冷静,打开窗,消散海鲜粥的味道。等到冷风灌满房间,扣上窗扣。衣服还有余味,他丢进洗衣机,接着到客厅静坐。
手机一震,Hello kitty头像通过好友,打来视频电话。
接起来,四个螃蟹装在盘子里,环境嘈杂:“和陈老板出来吃好的。”
镜头一转,岳路津叼着烟,穿件白衬衫,面前的碗盘都是螃蟹壳。旁边坐着“夜轮”的那位陈老板,对着别处健谈。
岳路津凑近屏幕:“你心情不好啊。”
“都怪你啊,海鲜粥。”汤柏自言自语。
岳路津没听到,对面说了个猥亵的笑话,全桌哄笑。等安静下来:“要不要出来玩?”
上一次经历并不愉悦:“我不要去‘夜轮’。”
岳路津起身推开椅子,餐桌马上问“是谁啊”,揶揄声伴着口哨。岳路津没回答,打哈欠走到门的另一侧。
“那我们去摩天轮吧。”他哄汤柏。
又是摩天轮。汤柏不语。
岳路津有点失落:“你不去也行,我一个人哪。”
他垂下眼,眼睛在黑暗里闪动。
汤柏觉得他有点可怜,泄气:“我去吧。”
岳路津笑了,嘴唇往上翘,很柔软,鼻尖却锋利,像一把剑。并不和谐,好像林间用草堆刻意设的捕兽陷阱。
“我来接你啊,等着。”他说。
汤柏有些憎恨自己,疑似和魔鬼自愿签下合同。然而他嗫嚅半天,难以说出任何反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