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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   汤柏怀疑,那天的愤怒其实是疾病的侵袭。跑在街上,他打岳路津的那只掌心犯痛。到了晚上,他的牙龈酸软起来。第二天早上他起床,发烧到三十九点五摄氏度。

      老板遇到某个问题,电话拜托他加班,周日双倍工资。到工位看到他的脸色,所有人都吓一跳。勉强做到下午两点,他身体撑不住,和别的同事打招呼先走。小陈拿起电话,想打给秦尹,汤柏拒绝。小陈盖上电话筒,眼神闪烁地挠指甲。

      “有人……来找你。”几小时后,小陈在电话那头和汤柏讲。

      她好像还想说什么,但吸了口凉气,挂了电话。

      汤柏没理解。他大汗淋漓,只觉得快要死过去。

      睡得很沉,门铃像鬼抽掉被子,把他从光怪陆离的梦拖出来。

      他裹着被子,勉强从床上爬起。

      那人站得太近,又长得高,猫眼里只能看见肩膀一角。

      “谁?”汤柏猜,也许是秦尹。

      “我。”门外说,“岳路津。”

      汤柏一个激灵。昨天电影院里的不愉快,竟然让人找上门算账。做事不看后果,是他愤怒下的一个坏特质。

      他拖着被子,在原地转圈。

      “还在吗!”岳路津敲敲门,在外面说。

      汤柏赶紧拽着被子,跑去翻钱包。

      只剩三张一百元。能否应付不知如何找上门的人?可没办法了。他从门缝一张张递出去钱。

      “对不起!三百元我不知道够不够医药费,剩下的我银行卡转你!”

      门外没有声音,汤柏用全身力气抵住门。

      片刻,一百元怯怯地滑回门缝里:“我不是为这来的。”

      汤柏弄不懂他的意思,更不敢去碰钞票。

      “对不起。”岳路津鹦鹉学舌,声音低沉。

      根本没想到听到这番台词,汤柏僵住。

      “在电影院,我刚睡醒……我睡醒时总是很讨人厌,对所有人乱发火。”

      “我不该那样,下次不会了。”

      汤柏咬牙蹲着身,明明是自己的家,他却感到自身像个初次去乞讨的贫儿,万万不信他人好心的硬币。

      过了片刻,见没有回答,脚步滞怠地走开,令人于心不忍。

      汤柏下定决心,站起来开了门。岳路津走到楼梯口,穿着黑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下侧。他回过身,孩子似的歪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汤柏。汤柏下意识地躲开目光。末春,天气不太冷。汤柏脸色却白,肩上的被子厚得像冬天。

      “你病了?”

      “莫名其妙发烧,可能在哪里感染了。”汤柏站在客厅里,把水杯递给岳路津,“你怎么找到我的?”

      “打你电话不接,你名片上有公司地址,我顺便去看看。”岳路津只做了个喝的动作,嘴唇未被沾湿,“你工位旁边的同事告诉我你的家。”

      原来小陈说的是他。汤柏拿起搁在沙发上的手机,两个来自岳路津的未接来电:“电话我没听到。”

      “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岳路津将手搭在被子上,“冷吗?”

      汤柏推开,病中,别人的肩膀他只觉得沉重:“我也有错。下次别开那种玩笑就好,我有男朋友的。”

      岳路津放下水杯:“不是都出轨了吗?”

      刚才还很可怜,现在又招人厌。汤柏剜他一眼,伸脚踩过去。

      “哎!”岳路津吃痛,皮鞋上留下印子,“不兴人说实话啊。”

      汤柏自言自语:“我看到你就想发火。”

      发烧作祟,他头晕脚软,好像走在棉花上。实在没力气待客,拖着被子,挣扎地走向卧室:“我要去睡觉,你走的时候记得关门。”

      岳路津好像在背后嗯一声。汤柏听不清。

      像一支歪斜的箭,他将自己投掷向床上时,也撞着了装摆件的展示柜,几个扭蛋玩具往下掉,瞬间不省人事。

      脸上如有粗糙的舌头舔过,炎热的感觉略微褪去,有种死而复生后的虚弱感。

      窗帘拉得很紧,头顶却有束光,卧室的夜灯开成最小档,照亮展示架上整齐的扭蛋,只少一个食玩三明治。

      岳路津坐在床前,匪夷所思地研究手里的面包食玩。不说话的时候,他身上有种因被人溺爱而产生的冷漠痕迹。

      “你醒了?”岳路津没抬头,“这个做工真好,像真的一样。”

      汤柏按住头顶的湿毛巾:“你收拾的?”

      岳路津无所谓地耸耸肩膀:“刚才你昏过去可惨。”

      “谢谢。”

      “不用,我挺在行的。”岳路津说,“晚上守场子到了第三轮,有些客人不规矩,‘夜轮’里乱七八糟,我偶尔也会帮着清理,都夸我清洁能手,还叫我劳动委员。”

      汤柏倒在床上,一口气没上来:“你当我家是什么呢?”

      岳路津站起来,把面包食玩放回展示架,说声拜拜,转身对着床,将大手伸到汤柏额头上。

      出人意料,他的手很温暖。

      “好多了。”岳路津判断,见汤柏看他,微微一笑,“我是医生,你是病人。好啦,吃药吧。”

      床头柜上放着三颗胶囊和一杯棕色的冲剂。冲剂还冒着热气。岳路津拿走毛巾,去浴室洗干净。

      汤柏没有赶他走。岳路津那么高大,他赶不动,还有,疾病让他心软和孤单。父母都在好远的家乡,即使没有出轨,秦尹也并不会关怀他。

      征得汤柏的同意,失业的岳路津拿书桌上一本讲职业建议的书来看,学习医院那些体贴的护士,他将水银温度计递给汤柏:“找工作的话,你觉得我去做房地产经理怎么样?”

      汤柏温度计夹在腋下:“现在房产市场不景气啊。”

      岳路津放下书:“那你对我有什么建议?”

      汤柏上下打量他,为了忍住笑,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陪酒销售怎么样?客人不买酒你就摆脸色给他们看。”

      “我哪有。”岳路津喊冤枉,又提醒汤柏,“夹紧一点,不然不准。”

      汤柏收紧臂膀,调整温度计的位置。头脑昏昏沉沉的,但动作时不再出汗。

      手机响一声,岳路津掏出来看,打了几行字,他叹口气站起来:“好了,我要走啦。”

      汤柏问他:“男朋友啊?”

      岳路津想了一阵:“不算,他请客,我陪他而已。”

      “原来你真的陪酒销售啊。”

      岳路津把书放回书桌:“你心里到底怎么想我的?”

      汤柏问:“不然你喜欢他吗?”

      岳路津匪夷所思:“有什么好喜欢的。”

      “看吧。”

      “他自己愿意的。再说有人送你东西、请你吃饭,聊胜于无嘛。”岳路津理直气壮。

      汤柏望向柜架,自言自语地:“那他很喜欢你哦。”

      沉默间,汤柏歪头,岳路津也歪头。

      岳路津忽然笑了,坐回床边,手肘搁在被子上,撑着下巴看他。呼出的气快贴到汤柏脸上:“你孤单吗?”

      汤柏嘴硬:“哪有。”

      岳路津说:“那我也陪陪你吧。”

      “你走吧。”汤柏翻个身,缩进被子里。

      岳路津却拍家中的狗儿似的,拍他的被子:“温度计怎么样?”

      汤柏哦了一声,将它拔出来。他想自己看,但岳路津拿过去,对着灯光照,慢慢旋转温度计,直到它显示神秘的刻度:“……三十七度二。”

      汤柏夺过去,寻找自己恢复健康的证据。

      “对了,”岳路津说,“这个我进来时就在想是什么。”

      “什么?”汤柏抬起头。

      岳路津指着第四格展示柜,那儿只有一个东西。

      “心脏标本,是狐狸的。”

      “为什么?你的爱好啊?养生?泡酒?”

      汤柏干脆地说:“不是,很小的时候它就在了。”

      岳路津嗯了一声,等他继续说。可汤柏就此闭了嘴,根本没打算解释,仿佛这样再自然不过。

      气氛有些僵。岳路津在等,看汤柏一直不说,只是微笑,非得逼出话不可的样子。

      汤柏也不知道和岳路津较个什么劲。但他就是想较劲,好比电影院里那样,岳路津身上有那种让他不服输的力量。

      “好啦。”岳路津忽然釜底抽薪,“好好休息,我再不走要迟到了。”

      汤柏舒一口气,抬手赶他走:“拜拜。”

      “早点好啊。”

      脚步慢慢远去。房间安静下来,汤柏翻了个身,打算好好睡一觉。

      他有点担心岳路津会生气。但过了一会儿,岳路津发短信给他,说那个喜欢他的人买了车厘子寄到家里,他不想吃,叫快递送过来,病人润润口。

      汤柏觉得很麻烦,两小时后,快递员来了。

      车厘子塞在盒子里面,拿剪刀剪开袋子,像大颗的黑珍珠。

      他席地而坐,没有洗澡的力气,更不用说洗水果。

      很久以前,秦尹以傲然的态度,送他一箱车厘子。他不想要,后来勉强收下来,发现是涩的。他还是吃了一半,结果闹了肚子。秦尹为此非常感动,把它当成汤柏死心塌地的证明,这段恋情就这么坚持下来。

      他拧起一颗,咬住果实。

      甜果儿。

      枝干在他牙齿间“咔”的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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