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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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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昨天才见,也好像几十年来头回见面。
“你们认识?”李师说。
认出岳路津后,汤柏有刹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在时间总是流动。李师发现了汤柏,叫他过来检验电脑。看见汤柏和岳路津讲话,他随口问。
“对。”
“很熟吗?”
“一般。”
“以前是很好的朋友。”
汤柏和岳路津同时答。
李师将电脑掖入包中,闻言各看他们一眼。
汤柏尴尬地接过包,岳路津转身,来了一个家伙,穿着印有“HK数码精工”的橙衣服,提着篮水果,走到桌旁的姿势像螃蟹。
“放了第几遍歌了?”一来“螃蟹”就问。
“第四遍。”
“螃蟹”抱怨:“不容易。耳朵都快聋了。你每次来客户都会把音量调大。”
“这样刚好听不见他们声音嘛。”
“那,搞定了吗?”“
“差不多吧,她们挺开心的。明天我拿合同问问。”
“我就知道你小子!吃个苹果?”
“买点别的吧,苹果最无聊了。”
他人琐碎的对话,汤柏听着,恍如隔世。
其实已经过去很久。这儿不是夜轮也不是任何记忆中的地带,只是一间陌生的电脑城,离他现在租的房子有六公里距离。
想到这些,原先慌张、烦躁而骄矜的思想,不碰自碎。
“那我走了,谢谢。”
接过电脑,正眼不看任何人就转身,连汤柏自己也不知道是对李师还是对谁说的。
李师嗯了一声,岳路津的同事又讲起什么。另一首歌播放没有终结。
“一起吃个饭吧。”汤柏快步走了几步,岳路津在背后说。
汤柏不确定是否是对自己,也不想知道。但岳路津绕过桌子,轻轻松松地跟了上来。
汤柏只好回头看他:“你下班了?”
“螃蟹”在“HK数码精工”的招牌后傻愣。岳路津头也不回:“难得一次早退嘛,今天做了笔大单子,应该的。”
到卫生间前,岳路津叫汤柏等一下,进去洗手。汤柏忍很大力才没逃跑,为此愁云惨淡地在垃圾桶旁吸烟。
他抽完两支烟,将烟头丢进垃圾桶,岳路津不知站在身后多久了,一回头就对视上。
“你抽烟这么凶?”岳路津疑问。
汤柏不语,递过去剩下的万宝路。
“不用。我很久没抽了。”岳路津说。
汤柏也很久没上过雷克萨斯这辆车了。柔软的坐垫,令汤柏想起在镇上骑自行车颠簸的道路,为此,他可以短暂地躲避开那些危险的所想。
“带你吃我最近喜欢的一家菜馆吧,川菜。”
岳路津驾驶一如既往的平稳,车内只有安静造成的声音。
遇到红灯,岳路津从后视镜看汤柏,感叹说:“你黑眼圈好重啊。”
没话找话,汤柏也知道。
“因为我现在上夜班了。”好半天,汤柏才下定决心问出一句,“你呢?”
“你看到啦,在电脑城。”岳路津偏过头看他一眼,又很快看回道路,“有一阵子我回夜轮干了,后来不想,又出来了。找过很多工作,都不合适,想了想最后还是做销售吧。结果莫名其妙就到了电脑城,做他们的销售代理商,主要工作嘛,就是朝各个地方倾销一手电脑、二手电脑、偷了后销赃的电脑。”
“那你又为什么上夜班?”还是将话题转回到汤柏身上。
“因为是便利店收银员,上夜班。”
岳路津眨眼。
“便利店?”
“嗯。”
“怎么会?”
“从以前的公司辞职以后,暂时找不到工作。”
岳路津轻微地“哦”了一声,从后视镜看他:“便利店也很好啊。”
天灰下来,汤柏看着窗外。车匀速在车流里行驶。
川菜馆在车程十分钟的一条旧街道。菜来得很快,岳路津拿过热水,烫碗和筷子,烫好的分别放在汤柏和他面前。
汤柏一直挑鱼的骨头,肉剔掉将刺放在盘中。岳路津吃的不多,打着哈欠,从口袋里拿出薄荷糖,眼神放空望着墙上的日历。
饭后汤柏没摸到衣兜里的香烟,接受岳路津给的薄荷糖。
两人默默嚼了几分钟,汤柏在想要说什么。
“没有了啊。”
岳路津指汤柏左手的中指,说得很流畅。
汤柏愣了一下,没有讲话。
其实戒指他收进出租房抽屉的盒子里。但那是汤柏自己的事。
岳路津移开眼睛:“应该的。”
一阵沉默。仿佛之前没有的壁垒,后知后觉地随此在他们间搭建起来,柔软而冷漠。眼神交汇使人尴尬,于是他们默契地没有看彼此。
“这顿饭我来请吧。”服务员进来了,岳路津说。
“不,我来吧。”汤柏下意识地掏放在右口袋里的手机,一张纸片掉出来,因为太轻,在空中旋转几下才落地。
岳路津俯下身,替他捡了起来。
“谢谢。”
汤柏停顿了下,岳路津的中指同样是空的。
一眨眼的功夫,岳路津已买好了单。汤柏盯着纸片上岳路津的名字。上次这张名片收进衣兜早是去年的事。
“送我到成番路就好,我回家放好电脑就去上班。”
岳路津好心载他回程,路上汤柏一直低着头,说不清更憎恨哪件事。
老旧的单元楼边,岳路津的车放在停车线内。
街边一家店铺的小孩拿起皮球,朝街道中央扔,一辆奥迪急刹车,好半天才开走。
店主急迫地拽小孩的脖子领,进了门,孩子的哭声微弱下去。
一辆摩托嗡嗡地飞速驶过,之后街道恢复了宁静。
“再见。”汤柏开车门时,岳路津郑重其事地说。
汤柏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车里太暗了,看不清岳路津的微笑。
回家关上门,汤柏坐在书桌前发呆。
并非出于悲伤,而是隐约的不快。仿佛作为垃圾袋从高楼扔下,既觉得被折磨,又很屈辱。
中指是空的。然而岳路津自己都没有戴戒指还好意思说汤柏。但满腔的怒意又淅淅沥沥:事情过去了,而且过去一年了,足够人前行和遗忘。他甚至应该感恩,他们之间,如今可以这么生无波澜。
他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半小时,屏幕由亮变黑,手机放在手肘旁。
他徒劳地等着,一定要听一句什么……,一定。但电话铃声一直没响。
也许他唯一亏欠的就是一顿饭,岳路津请他吃,明明应该由他来回请,毕竟当初是汤柏自己找上门,应当他来了结。
一个数字要想好一阵,汤柏按照名片上的电话,拨打那陌生的号码。
“喂?”
“……”
“汤柏?”岳路津的声音听上去很温柔。
好半天,汤柏:“你在哪里?”
“怎么了?”岳路津补充,“我回家,现在在超市,沐浴露用完了,还有冰箱也没鸡蛋了,也要买一些。”
“岳路津。”汤柏叫他,“我请你吃饭,地点和时间你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