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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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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来临的时候,汤柏搬了家。
在最寒冷的季节,林老板的便利店依靠过往所挣的本钱,飞出郊区,在市内开了第二家。林老板并不向往拓展生意,女儿考上市内的初中,为了照顾她,他在离学校的两条街租下一间铺面。
林老板想替市区的店分别找一名白班员工和夜班员工。白班的很容易招到,但夜班的一直在犹豫。
一次,他问汤柏的意见,是否愿意去市区做夜班工作:“你对市区熟,工资我会升30%。”
汤柏镇上已住得很习惯,每到早晨下班,他都会一个人迎着阳光,回到自己的家。
考虑了三天,汤柏选择了答应。秦尹和罗幸打扰后的三个月,再没人来过。最重要的是工资。
林老板重新在镇上招人。周五,一个女孩儿戴上收银员的帽子。
周末搬家师傅收拾家里,汤柏最后一次去动物园看了狐狸。他实在记不起十二岁以前的事了。但他心里想:这样就行了。
一切照旧。新的店开在成番路,林老板叮嘱的不多,只有吸烟时要注意,附近有许多中学生九点放学。
“我马上就来。”
外面客人问“有人吗?”,汤柏躲在员工间抽烟,赶紧灭烟匆匆出来。
顾客提着装啤酒罐的盒子,和朋友打电话:“你们先玩着,我马上过来。”
附近有家酒吧,取了意大利名字,许多年轻人会去那儿。汤柏第一次路过,盯着入口许久。有一米八的男人大笑从那儿出来,和汤柏对视令他莫名其妙,汤柏先抽身走了。
倒不是说离万福路很近,一个在东,一个在西,横跨一条地铁线。汤柏很明确这点。
但便利店两站地铁过去,有一家大型超商开业,和以前公司坐10号线去的那家超商是同一品牌。
逛这样的超市,汤柏有种恍惚感。蔬果区、海鲜区一样的陈设,进口食品区堆着一摸一样的瑞典饼干。
犹豫许久,他还是推着购物车,来到抱枕区。摩肩擦踵,世界上睡不好的人越来越多。他摸荞麦枕,忽然有人拍他的肩。他回过头,居然看到小陈。
“好久不见了。”
“是好久不见了。”小陈很惊喜,“你怎么也在这儿买东西啊?”
“看到新开的超市,想来逛逛。”汤柏回答。
小陈和大半年前比变化不大,只是脸色略微憔悴:“你现在在附近住吗?”
“对,五六站地铁。你呢?”
“更近,两三站吧。”
小陈看上去有很多问题,但管住了自己的嘴。
见她如此,汤柏主动说:“离职的事也没给你们说,不好意思啊,当时状态不好。”
小陈“啊”了一声:“没事的,我现在也离职啦。”
汤柏有点惊讶,小陈在那家公司做得比他久很多。
小陈有些急迫:“因为我也和男友分手啦!”
汤柏就不知怎么接话了。
小陈拍货架上的抱枕,愤愤不平:“你离职一周,我发现他和别的女人来往。我忍不下去了,但生活也弄得一团糟。但最近好多了。睡这个枕头,把失眠睡好的了。”
万福路或成番路,生活都没什么不同。
春季梅雨连连,汤柏去过一次万福路11号。4楼7号的窗户紧闭,窗上积了许多灰,主人一定没仔细打理,要么离开很久。
他路过夜轮时,凝视那扇扶梯下的门。门忽然开了,罗幸和陈老板叼着烟,一起走出来,和汤柏对上视线。汤柏心里一紧,罗幸笑了笑,移开视线,和陈老板一起无视了他。
汤柏就着防雨的短靴,踩过雨水,一步步地走回了出租屋。
度过十日梅雨,天气变得晴朗。在二手市场赚的钱,搬家公司的老板通过银行打给汤柏最后一笔,并备注问他是否打算卖房。
汤柏从货箱里取出灰扑扑的电脑,上一次他用它编辑简历,大是约在一年以前。
“现在就业市场一般。”小陈和他加上新的微信,坦诚相告。
“我这儿有个岗位要人,你想试试的话发我简历。挺对口之前我们的工作。”
汤柏一张张读她发来的招聘通知,打开文档编辑。
搞完是下午六点,电充满了,他还是习惯性地让充电线连着电脑,用剩下的咖啡粉冲咖啡。饮水机水下咖啡粉没有化,水根本没烧开。
他倒掉废料,在饮水机前数一分钟又一分钟。
红灯熄了,倒水时,咖啡香味里混着烧焦味。
汤柏冲到电脑旁边,啪的拔断充电器。电脑接口火光一闪。
“你这电脑怎么办?”和白班员工换班,他带着电脑去店里,对方同情地问他。
汤柏也想不出别的好方法:“等下班了我去看看吧。”
上班时,汤柏把电脑放在椅子上,没有客人,便悄悄地蹲下身戳开机键,这是他对电脑为数不多的知识。试到第七次,网上翻不出答案,他知道,这件事不归他管了。
最近的一家电脑城在六千米外。
白天汤柏困倦,电脑城也散发出疲惫感。外墙很旧,扶梯运行时不时卡顿。
上午九点,来人的店铺并不多。到了三楼,只有两家店铺亮着光。汤柏问完价格,默默地将电脑塞回背包。
他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出来时一股烟味。汤柏犯烟瘾,干脆靠着透冷风的窗抽烟。
抽了十分钟左右,来的店主慢慢多了。汤柏选了一位面善的,把电脑递过去,给的价格很合理。
“两天过后过来拿。”店主叮嘱他。
电脑城路有点绕,汤柏探出头记店名:“HK数码精工。”
店主纠正:“那是隔壁店的,我们这儿的销售冠军。”
两个店铺间只隔了一道桌子缝,店名在另一面,写有“李师修理”。
“不好意思。”汤柏看到“销售冠军”杂乱的修理桌,最顶上放了一打摊开的纸,居然是许多人的简历。
李师解释:“他们业务员副业,帮大学生改简历,挺会挣钱的。”
汤柏噢了一声,他上次帮人改简历,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收银员没电脑,好比鱼没有自行车。汤柏毫无影响地过了几天。
“电脑修好了。你记得来拿,钱别白花了。”
第四天下午四点钟,李师好心打来手机,将汤柏从午睡中吵醒。
上班前,汤柏到电脑城,花三分钟上三楼,花十分钟去找李师的位置。电脑城大得让他头晕。
绕到第三圈,汤柏看到发亮的“HK数码精工”,终于找到方向。
下午“HK数码精工”生意不错,围了三四个人,男女笑谈不断。
“那我要是帮你去大学宣传,你之后请我吃饭如何?”
“再叫他请你跳舞!”
烟味里,随着靠近,居然还有轻柔的女歌手歌唱跳入耳朵。
“被你看穿了以后/我开始后悔/不应该太聪明的卖弄/”
太久没听到了,汤柏搬家后再也没放过陈绮贞的专辑。也不知是哪里在放。
“这得想想啊。”轻柔而满不在乎的男声,“我毕竟是无产阶级嘛。”
“开雷克萨斯LS的无产阶级?”
“是喔,我确实是。”
女人们的笑声识破一切,包含无可奈何的宽容。
“好啦,下次请你们吃饭。”男声承诺。
又是一阵哄笑。
“那我走啦!”
“回见!”
女人们甜蜜地再三重复,舍不得但很慢地离开。
就像等到了绿灯,她们一走,坐着的人就沉下脸,他看上去英俊却一贯不属于任何地方。
“HK”数码精工招牌闪烁,他无聊地“嗯”了一声,随手调小一旁的歌曲DVD机音量,直至仅像咖啡厅的伴奏曲。
感觉有人靠近,他抬起头来。
眼底装进汤柏的鞋子,继而顺流而上看向整个人。看到脸的时候,对面的人愣了一下。
汤柏早该知道,陌生的地方却令人怀旧,应该让人警惕。但想走已经晚了,再说他的腿顽固不动,陷入意志的完全瘫痪。
“汤柏。”他听见。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歌声停了。汤柏希望,他的声音一定不要颤抖。
“岳路津。”
很遗憾,还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