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爱神胆大妄为》活复

2、第二章

　　夜色里，房子变亮，变成千奇百怪的巢穴。路过万福路11号，到一条小巷前，有通向地下的扶梯，没写有名字。

　　岳路津领在前面。进入，一股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好黑，却有无数黄的、灰的灯光点亮，许多把桌椅，中间一个舞池，人的□□晒在里面，酒味弥漫。

　　汤柏躲在门和靠墙的椅子中间，像这是他的城堡。但不久门开了，他只好讪讪地移开，手足无措地站在人群中。

　　岳路津手机响了，拿出来看一眼，选了桌子坐下。

　　“要跳舞你自己去哦，我不行。”他抬起头，对汤柏说，低头回起了信息。

　　汤柏战战兢兢地跟着坐下。

　　灯光下，一切无所藏匿。舞池许多人，绕着圈不让对方碰，眼神却勾着。吧台好多条腿，层层叠叠地搭在一起。汤柏眼睛不知往哪里放。

　　他没来过这样的地方，也很难想象。他拥抱着秦尹，以忠诚的姿态。而那种情热，很快察觉到了新手的痕迹，海象上陆地般，紧紧地缠住了他。

　　一对情侣在隔壁桌很热情地接吻，女人露出半边脸颊。

　　汤柏喉头发紧。看是不礼貌的。但男方后脑勺有搓头发翘起，让汤柏想起秦尹。

　　接吻持续着。汤柏因臆想而感觉到绝望。

　　女人察觉到别人的视线，忽然睁开了眼，和他对上了。

　　她垂下眼，抱住男友的手成了一条吊绳，拧紧男友的肩膀，中断了接吻。又在男方耳边说了几句话。

　　女方坐直了，离开了男友，只在座位上撩发，男人站起来，指着汤柏：“你看什么！”

　　陌生的脸，看上去已中年了。

　　汤柏狼狈地转头，背显得微驼。这增长了男人的男子气概，他怒气冲冲地过来。

　　“喂！就是你！”

　　声音在整个厅响，好多人回头。

　　岳路津还在看手机，瞥了一眼，又低下头。

　　“对不起。”汤柏小声嘀咕。

　　从正面看不见那一撮翘的头发，男人脸上有种蛮横的情欲，是刚才的吻留下的。汤柏别过头，觉得冒犯。

　　“你！”男人好像把这当成瞧不起，伸手想抓汤柏的衣领。

　　岳路津收起手机，直起身，走路姿态很悠闲，恰好挡在两人中间。

　　对着男人，他拿出了万宝路：“抽根烟吧。”

　　男人吓了一跳，发现是为汤柏求情，立刻鼓足劲发威：“滚到一边去！”

　　说着用手去推。岳路津却岿然不动，甚至笑了一下，眼睛漆黑。女方还在身后，不知所以然地伸长脑袋，万宝路一根烟露在外面，对准男人。

　　男人流着汗嗫嚅了几句，温顺地去拿烟。

　　“这就好了嘛。”岳路津高兴地说，从口袋拿出打火机，替男人点上。

　　走回去时男人弓着背，拉着女友起身，看上去小了一圈，女友不乐意，甩开他的胳膊。汤柏直愣愣地看着男人的后脑勺，忽然说：“在这儿都这样？”

　　他左右看看，谈恋爱的，低语的，抽烟的，和白天格格不入。一双手伸入皮衣，柔软地按摩人的脊椎。

　　岳路津愣了一下，把手插进头发里，一下下地捋，叹了口气：“你这么问，我怎么答呢？‘都是这儿不好’？”

　　汤柏忽然咬住嘴唇。好一阵，他用手臂去擦眼角。原来是哭了。隔壁桌听见，避之不及，掐了烟放烟灰缸走了，去欢快地跳舞。

　　岳路津听着抽泣，望着远处发呆。他们与那暧昧的世界格格不入。

　　过了好久，汤柏还在哭，岳路津听烦了，他站起身来，去了吧台。调酒师看到是他，微微一笑，很快调出一杯酒。半杯都是冰，岳路津拿着酒回到位置上，爽快地喝了起来。

　　听不到汤柏的哭声了，那被音乐声淹没过去。他用酒带来的余裕享受这一切的氛围。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穿过人群，从背后拍拍岳路津的肩膀：“听说刚才有人闹事，你解决了？”

　　他看上去很斯文，岳路津回过头：“陈老板，你不介意吧？”

　　“我介意什么？”陈老板笑了，“刚才小李告诉我的，说你来了。”

　　“有人请我喝了海鲜粥，带他来看看。”

　　“哦，办事啊。我还以为你想回来。”

　　“好不容易自由啦。”岳路津抱怨， “我十六岁离家出走的时候，也至少撑了一星期的。”

　　陈老板笑着叹气，拿他没什么办法。这时候，汤柏的哭声响了一些，陈老板诧异地望向四周：“闹鬼呢。”

　　岳路津跟着往四周看。忽然，陈老板找到了源头，隔着一张椅子，汤柏哭得背都佝了。

　　岳路津啊了一声，一拍脑袋：“对，是他在哭。”

　　陈老板小声说：“不吉利啊。”

　　岳路津拉过桌上的餐巾纸盒，丢给汤柏，身体离汤柏很远。

　　汤柏抬起头来，哭得一脸都是泪，还吸鼻涕。

　　“算啦，你早点回去吧。”岳路津带一点可怜的意味，像对离开父母住宿的孩子，但由于并没有多少感情，敷衍也占了大部分。

　　“是啊，回去吧！”陈老板赶紧说，赶巴儿狗似的，很轻率。

　　汤柏手呆呆地捧着纸盒，也许是触动了他的自尊心，这二十几岁白皙的青年，呼吸急促，面部越来越扭曲和愤恨。

　　陈老板防备起来，汤柏突然抬起身，高高地举起手：“我要点酒！”

　　陈老板和岳路津都愣了一下，不知是汤柏初中生打报告式的做派，还是破釜沉舟的态度。

　　陈老板大笑，吹起口哨。

　　他回头，朝吧台扬手：“给客人酒！酒！”

　　许多人围到这桌，二十多岁的青年，像纸一样薄，脸上还趟着眼泪，抓起酒来，一口气喝空。都在叫好。

　　陈老板和岳路津坐得最近，就在桌子对面。陈老板指着汤柏的酒杯数着数，岳路津玩桌上附的扑克牌，汤柏喝一杯他丢一张。服务生上了第三大杯，抱着空酒杯走时出了一身汗，人太多了，他挤进来又出去，热气腾腾。

　　“你猜他第几杯昏过去？”陈老板计算。

　　岳路津丢牌，是张红心A：“七！”

　　陈老板转头：“赌一把？”

　　“一百元。”

　　岳路津的扑克牌没能丢完，喝到第五杯，汤柏就啪的一声站起来，抱着肚子，嘴巴鼓鼓的，像气球马上要破掉。带着汗水，他扒开人群，朝洗手间跑去。

　　见状，岳路津丢给陈老板一百。喝了一半的酒杯放在桌上，人群抱怨着面面相觑，但舞池那儿有传来动静，他们就快乐地走了。

　　岳路津打着哈欠告别，陈老板努嘴，找他要了一根香烟，跟着凑进舞池边缘，把汤柏忘在了脑后。

　　半小时后，服务生来找陈老板：“有客人摔倒在洗手间！”

　　陈老板吓了一跳，赶进门去，汤柏正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扶着洗手池。酒味还没有消散。陈老板赶紧把他扶起来，好在汤柏没什么事，只是站起来又吐了一地，服务生们避之不及。

　　弄出了一头汗，汤柏比陈老板想象中的更沉，像拽袋泥一样拖到门口。出租车来了，陈老板将他塞进去，拍汤柏的脸，叫他说出地址，这才送走了。

　　出租车越来越远，只剩下个亮的小尾巴，拐过街角，和一辆尖叫的救护车擦肩而过。急救声彻底笼罩整条街，很久后消失。

　　陈老板站在原地抽烟，等烟抽完了，他丢在地上踩灭，自言自语：“不吉利啊！”

　　擦干净汗，他走回了“夜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