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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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擢青知道，此事容不得半点隐瞒，便将那日嬷嬷身上与今日春和珍珠簪子上的香气，以及对甘柤草的猜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甘州草生于东海深处，极其罕见，其香气独特，绝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内宅女眷的事物上。”
她顿了顿，犹豫道：“民女打听到吕大人近日在衙门非常易怒……”
郝知慧脸色已然煞白，紧紧攥着帕子，颤声道：“是，老爷他从前虽有些官威，但并非暴躁的性情。近一个月来，确实像变了个人，一点小事便大发雷霆，在府中无论宿在谁房里，夜里都常惊寂不安。”
“我，我只当他公务烦忧……”她撇了一眼颜清淮，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家中的污糟事还是少说为妙。
阎青槐一直留神听着，此刻秀美的眉头也不由蹙起。
她面色凝重，沉吟片刻，开口道：“许大夫说的甘柤草香气，我不知是什么样的。但郝妹妹所说的东海珍珠，我府上也有一盒，收起来时确实闻到了不俗的香味。”
丈夫崔鸿月前带回了一盒产自东海的珍珠，说是同僚所赠，珠色甚好。只是夫妻恩爱，她一向不喜奢华，便收在了库房，未曾动用。
“许大夫的意思是，这珍珠可能有问题，甚至与知州大人他们的性情变化有关？”阎青槐素日稳重，此刻也不安地攥了攥帕子。
许擢青点头。
花厅内一时落针可闻。
忽然一阵秋风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打在雕花窗棂上，又滑落下去。
如同此刻厅内三人沉沉下坠的心。
但阎青槐到底是知府夫人，见惯了风浪，短暂的失态后，面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
她看向许擢青，郑重地问道：“许大夫，依你之见，眼下应当如何破局？”
许擢青垂眸沉思。
此事太过离奇诡异，还牵涉到两位地方大员。若处置不当，不仅有可能引火烧身，更会打草惊蛇，让暗处的黑手藏得更深，甚至狗急跳墙。
她斟酌着开口道：“民女到底年轻，见识浅薄，所言关于甘柤草之事也多出于揣测，未必作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稳妥行事。”
她看向郝知慧，恳切道：“夫人，那些珍珠饰物，无论是否真有问题，以防万一，还是暂且收起来莫再佩戴为好。尤其是春姨娘，她身怀有孕，更需谨慎。”
郝知慧依旧脸色苍白，闻言连连点头。
此刻她对许卓清的医术和判断已信了七八分，哪里还敢怠慢。
“明白，我这就吩咐下去，让各方都把那些珠子交上来。”她说着，便要唤人。
“夫人且慢。”
许擢青连忙阻止道：“两位夫人，此事如今只是民女一家之言，尚无确凿证据。若骤然在府中搜查收缴，动静太大，恐惹人疑心反而不美。不若先以其他名目将东西悄悄收拢，再行下一步。”
“依民女拙见，夫人可私下托专精奇花异草的博士前来辨认探查。江东府人杰地灵，总会有识得此物的高人，待有了更确切的结论再行下一步，方为稳妥。”
阎青槐静静听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许大夫不仅心细如发，嗅觉敏锐，难得的是这份遇事的沉着与周详，并非一味鲁莽之辈。
她颔首道：“许大夫思虑周详。郝妹妹，我这便回复将此事告知老爷，暗中找些高人确认。”
郝知慧此刻心乱如麻，早已失了方寸。听阎青槐与许擢青都这么说，自是连连应承：“都听二位的。”
阎青槐不再耽搁，起身告辞。
丈夫身为知府，辖下可能有此危险之事，他不能不察。否则，一旦事情变得严重，他便是首当其冲要被问责的。
送走了诰命头衔更高的知府夫人，郝知慧方才强撑的镇定瞬间垮了几分。
她引着许擢青到花厅旁的暖阁里，屛退左右，只剩下她们二人。
暖阁内雕梁画栋，窗明几净，檀香袅袅。本该是让人心安之处，此刻却弥漫着一种空洞的恐慌。
郝知慧看着眼前从容的许擢青，想到自己前日还对她起了杀意，今日她却救自己乃至全家于覆灭危机中。心中不由五味杂陈，又是后怕，又是羞愧。
她嘴唇翕动了几下，终是向前一步，朝许擢青郑重地福下身去。
许擢青吓了一跳，慌忙侧身避开：“郝夫人，这是做什么？折煞民女了。”
郝知慧脸上晦涩难掩，前几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今日若非许大夫慧眼如炬，又肯不计前嫌直言相告，我吕府上下怕是要大祸临头而不自知。这一礼，你当得起。”
她语气诚挚，不似作伪。
许擢青心中暗叹，这位知州夫人或许私心重手段厉，但大是大非前，还不算糊涂透顶，到底是明事理之人。
她欠身还礼，道：“夫人言重了。救人乃医家本分，民女只是恰巧知晓偏门杂学，不敢居功。”
“许大夫不必过谦。”
郝知慧犹豫了一下，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咬着牙道：“我想厚颜再请许大夫帮个忙。”
“夫人请讲。”
“我想请许大夫在府中各处悄悄查看一番。”
郝知慧压低了声音道：“许大夫能辨异香，或许还能发现些其他痕迹。”
丈夫的书房向来不许女眷踏入，但他近来性情大变，她实在担心那里面会不会也有什么不妥之处，还有库房和各妾室的住处也是。
许擢青闻言，眉头微蹙。
告知危险是一回事，但深入知州大人的内宅甚至书房探查，又是另一回事，这实在太逾矩无礼了。
“夫人，这恐怕于礼不合，民女一介外人岂可擅闯府中重地与内眷居所？”
郝知慧却像下定了决心，她上前一步，握住许擢青的手，颤抖道：“许大夫，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但我实在是怕了。”
“老爷竟然不止暴躁，夜里也常常惊梦呓语，眼神都有些骇人。我儿吕峰正在议亲关键时期，女儿芷萱尚未及笄，姨娘们也还有襁褓中的幼儿，这一大家子都赌不起啊。”
她眼中泛起泪光，是属于一个母亲，一个当家主母的恐惧。
她急切补充道：“不会让许大夫白忙活的，诊金谢礼一个都不少。我母家进药材生意多年，或许也能帮上医馆一二。”
提到年幼的孩子，许擢青被触动了。
她看着郝智慧那张惊惶不安的脸，想到那些懵懂无知却受牵连的小生命，终是心中一软。
“罢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夫人既如此说，与女尽力而为便是。”
“只是需得小心安排，切勿走漏风声。书房重地，还是莫要硬闯。不如先从后院库房及仆役房中查起，这些地方由夫人出面更为便宜。”
见她松口，郝知慧自然无有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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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库房的钥匙由郝知慧亲自掌管，借口要寻几匹旧年存的厚段子给孩子们做冬衣，便顺理成章的开了锁。
库房高大阴凉，堆满了箱笼家具，积着薄薄的灰尘。
许擢青仔细分辨空中的气味，除了陈年的樟脑丸气味，并未嗅到那独特的甘柤早香。
看来府中公用的存物并无问题。
从库房出来，郝知慧又以请平安脉为由，带着许擢青逐一拜访了所有妾室。
这些妾室居所都颇为华丽，显然是知州大人近来宠爱所致。
每到一处，许擢青一边咋舌这位吕知州雨露均沾的阔绰手笔，一边暗中留意四周。
果然不止珍珠簪子。
在她们房中，还发现了来自东海的红珊瑚摆件，红玛瑙手串，还有镶着贝壳的梳妆镜，都散发着清冽着微甜的香味，只是不如那珍珠簪子强烈。
每发现一件，郝知慧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她几乎可以断定，不必再去寻什么熟识奇花异草的博士高人验证了。
如此多不相干的东海物件都沾染上同一种气味，绝对其中有鬼。
待许擢青诊脉完毕，她便端着主母的架子，开口道：这些东西看着是新鲜玩意儿，但到底是海里头来的，性凉。许大夫方才说你们几个身子都有些虚寒，尤其要忌凉物。这些东西都暂且收起来，等身子养好了再说。”
妾室们面面相觑，自然不情愿。
这些可是老爷赏的体面。自己足不出户，也只能靠些精巧玩意解闷炫耀。
有个别娇声软语的想要求情，甚至暗指夫人善妒。
郝知慧柳眉一竖，正要发作，许擢青拦住她。
“姨娘们有所不知。海产之物，尤其经深海寒水浸染，往往自带湿寒之气。女子若长久接触，轻则月事不调，腹痛难忍，重则与子嗣有碍。夫人实时体恤各位。”
“子嗣”二字如同捏住了姨娘们的七寸。
她们脸色瞬间变了，方才那点不满于小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再无人敢多说一句，纷纷忙不迭地主动翻找起来，一件件交到嬷嬷手中的托盘里。唯恐慢了一步，那寒气就侵入了自己体内。
看着这一混乱而滑稽的一幕，郝知慧心中冷笑，却又不可避免地升起一股兔死狐悲的凄凉。
在这深宅里，任凭你今日如何风光得意，终究逃不过“子嗣”二字的拿捏。
连她这正妻，亦不过是在罗网中挣扎求存罢了。
想想也真是既可笑又可悲。
只可惜无人敢笑，也无人笑得出来。
随后，一行人来到了下人居住的院落。
郝知慧本不欲在此多费工夫，但许擢青坚持要看看。尤其是那些可能接触过外头孝敬的管事，门房，以及那日的嬷嬷。
听郝夫人说，嬷嬷名叫秦休。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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