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社会，但S级人形封印物》北望庭柯

12、黑影（三）

　　方雪霁瞳孔一缩，瞬间拔刀，雪亮刀尖直指黑影。

　　维利斯特飞速往地上一扑，吓得四肢发寒，心脏狂跳，连滚带爬往远处跑：
　　“你干嘛！！”

　　“它在你肩膀上！”
　　方雪霁还想挥刀，可一转眼，维利斯特肩膀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肩膀上？”维利斯特冷静下来。

　　“对啊，它刚刚在你肩膀上流口水……”两人一齐朝维利斯特的肩膀看去，可上面干干净净，一滴黑色粘液也没有。

　　“西蒙先生？”方雪霁不信邪。

　　西蒙早就被吓得跌坐在地——不是因为黑影，他都快习惯黑影的存在了，吓到他的是方雪霁。
　　他很少接触赏金猎人这个群体，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有些赏金猎人会那么贵。直到看见方雪霁拔刀，他才意识到，普通人和能做赏金猎人的人是有很大区别的。
　　方雪霁若想杀他，他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

　　他颤颤巍巍爬起来：“我我我，我也看到了！我没说谎吧，它真的不会在东西上留痕迹！”

　　“但这不应该啊……”
　　根据现场的破坏，方雪霁觉得这个装神弄鬼的东西一定是有实体的。有实体的东西，就应该会留下痕迹。
　　现实却无情地甩了他一耳光，让他们目击到了那团黑影，告诉他们那东西可以没有实体，还看起来很像是会造成污染的异化活体。
　　这些信息不矛盾吗？

　　维利斯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了然道：
　　“这样啊。”

　　听他的语气，方雪霁问：“你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差不多。”维利斯特说，“但这是你的第一个正式任务，你不想自己完成吗？”

　　“好吧，我想。”方雪霁又思索半晌，可的确想不到任何一种东西符合那样的条件，“你得出答案的依据，仅仅来源于我们走进这里后观察到的吗？”

　　“那倒不是。”维利斯特耸耸肩，“我其实一早就听说过苹果树街的这个任务了，碍于一些情况，之前不方便一个人来做。”

　　看来是我还有一些情况没有了解到……方雪霁心下有了计划：
　　“西蒙先生，我先离开一下。”
　　“等我把遗漏的情报打听清楚，就会回来。这段时间，你可以放心休息，我保证事情很快就会解决。”

　　西蒙连声应下。

　　离开西蒙的小院，维利斯特以为方雪霁会想回猎人会馆问问，或者借他的猎人账号去论坛上查查，但方雪霁脚下拐了个弯，就晃去苹果树街的其他家了。

　　维利斯特大步追上他：“不是要去打听遗漏的情报吗？”

　　方雪霁摇头：
　　“这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外面的消息也是从这里出去的。而且，一个无人问津的任务，凭什么会有人详细调查？不如在这里再看看。”

　　“听起来，你已经有一些想法了。”维利斯特说。

　　“是的。”

　　“连我都不能告诉？”

　　“不能。”方雪霁按响另一户的门铃，“那东西神出鬼没的，万一正在旁听我们的对话呢？”

　　*
　　方雪霁一句“再看看”，就在苹果树街从白天看到了晚上。

　　他把整条街挨家挨户都走了一遍，家里已经没人的，他就利落地自己翻墙，进去检查里面的狼藉，得出的结果和在西蒙家得出的一样。
　　过程中，他也再遇到了那团黑影。但每次，都是他和住户看到了，维利斯特没看到。

　　“那个东西难道真的挑人吗？”
　　方雪霁打量维利斯特。

　　“你是在问我吗？”
　　坐在西蒙家的屋顶上，没有旁人，维利斯特就把面具取下来了，耳坠在月色下泛着光，
　　“你如果放弃自己找答案，我就告诉你。”

　　“那等过了今夜再说吧。”方雪霁说。

　　他站在屋顶上，俯瞰整条街的情况，已经有人洗漱完毕，熄了灯准备睡觉。
　　这放在前段时间是不可能的。
　　没人知道今晚黑影会不会来，管理局不管事儿，猎人会馆不接单，监控罢工，其他人又不敢面对黑影，他们只能自己熬着，守着自己的家。

　　但今天，终于有个赏金猎人按响了他们的门铃，告诉他们今晚可以好好休息。
　　无论靠不靠谱，只要有一点儿希望，他们都想抓住。

　　——这就是方雪霁的计划。

　　现在，横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道一个没有实体、不留痕迹的生物，如何才能像人一样，需要就地取材去破坏居民的房屋。
　　想要解开，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就是看一次现场。

　　据他从这里居民了解到的情况，那个把他们家搞得一片狼藉的家伙只会在他们休息时偷偷进来，让他们不睡难受，睡醒了起来更是崩溃。
　　那么，他就顺着对方的条件来，让苹果树街的居民全都休息，不信逮不到那个搞破坏的玩意儿。

　　窸窸窣窣……
　　待整条苹果树陷入梦乡，闭目养神地方雪霁忽然听到下方有异响。

　　他立即睁开眼，侧耳倾听。

　　卧室门“吱”一下被打开，有人从卧室里走出来。屋里只有一个人的心跳声，那这个人就应该是西蒙，不是什么别的奇怪的东西。

　　但片刻后——

　　砰！

　　方雪霁瞬间蹿起来。
　　有人在砸西蒙家里砸东西！

　　可他和维利斯特就坐在屋顶上，怎么会有人潜入，而他们完全不知道？？

　　方雪霁迅速滑下屋顶，落在院子里的阴影里。
　　屋内，借着朦胧的青幽月光，他看见一个人正在用力拉扯窗帘，本就只剩半条的可怜窗帘不堪重负，彻底垮了下来。

　　那人身形消瘦，面目狰狞，五官都要皱到一起，偏偏眼睛是闭着的，扯坏窗帘，又摇摇晃晃去踢茶几。

　　那赫然是西蒙本人。

　　污染？异化？
　　方雪霁的手已经按在刀柄上，迟疑再三还是没有拔出来。

　　不，这不可能是异化。
　　异化是不可逆转的，如果西蒙早就被污染、异化，白天测量时污染值就不可能是0。
　　那他现在为什么会这样？看他状态，有点像是梦游？

　　方雪霁翻窗而入，制住西蒙的动作：
　　“西蒙，醒醒！”

　　西蒙像一头被触怒的野兽，被打扰后更加疯狂，在方雪霁手下拼命挣扎，但凡力气小点儿的人都摁不住，对方雪霁的呼喊完全没有反应。

　　方雪霁想起之前维利斯特的操作，抬手就给了西蒙一耳光，西蒙直接被扇得转出去，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维利斯特被他吓一跳，生怕方雪霁把人一巴掌夯死了：
　　“你干什么？！”

　　方雪霁拎起西蒙的衣领，看西蒙好像还是没醒，疑惑：“你之前不就是这样给别人醒脑子的吗？”

　　维利斯特：“……”
　　维利斯特：“这根本不一样！”

　　不一样归不一样，方雪霁的耳光还是有点作用的。
　　西蒙在地上扭曲片刻，大概是被扇得有些脑震荡，头晕得根本爬不起来。巨大的挫败感淹没了他，三十多岁的男人仍没有睁开眼，却坐在地上哭起来：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我年轻，长得不错，一个月工资五千多，在比里斯区绝对拿得出手，却偏偏遇上了她。”
　　“她是遇到的第一个想结婚的女人，我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她。”
　　“可她家在金柏区，父亲是商人，比我有钱得多得多。我每次和她出来约会，连她家的司机都看不起我。我省吃俭用买给她的礼物，也不及她朋友日常送她的一瓶香水。”
　　“为了她，我戒烟戒酒，戒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开销，周末也不和兄弟们出去玩儿了。为了她，我拼了命工作，只为每个月能多挣点钱。”

　　“我想给她一个家，我想有一个我们自己的家，不是租的。”
　　“在她告诉我她怀孕的那周，我把我这些年存的所有钱都拿出来，在这里交了首付。穆克劳先生对我们这些第一次买房的人很慷慨，愿意和我们走私下贷款合同，给我们降低贷款利率。”

　　“这意味着就算我之后就算把这套房子转手了，房贷也还在我身上，我会一直欠着穆克劳先生的钱……但这对我来说没关系。”
　　“这是我自己挑选的家，每一块儿地板砖都是我精心比对过的。管它是金窝银窝还是狗窝，我都会和我的妻女一直住下去，所以这份合同对我百利而无一害。”
　　“听听吧！没有什么是不好的，一切都是光明向上的——”
　　“可它现在变成了这样。”

　　西蒙蜷缩在狼藉里，这里本该是他新生活的开始，他会真正成为一个丈夫，一个爸爸。
　　此刻他喃喃疑问，不知道究竟是在问谁：

　　“为什么我期待了这么久的家，变成了鬼屋？”
　　“商人注重气运，我买到了这样的鬼屋，她父亲得更加不满意我了。她这次回去，还会不会回来？我们会不会离婚？”

　　“我好讨厌这里。”
　　“暴跌的房价和持续二十年的房贷把我绑在这里了，我好想逃出去……可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我应该爱着这里，我应该守护这里，我应该……我应该……”

　　方雪霁沉默地看着他。

　　他近期看书恶补常识，也只是学了一些出来做任务所必须的常识。像结婚、攒钱、买房、地位差距……他还没有深入理解。
　　他听不懂西蒙到底在累什么、抱怨什么、愤怒什么，但他感觉得到，无能为力早已没过西蒙的头顶。

　　莫名的焦躁也钻进方雪霁心里。
　　他也有很多问题，不知道无从下手，不知道何去何从。

　　好想毁灭这一切。

　　只要一切都消失，就不会焦躁了吧？

　　方雪霁的手不自觉摸上了刀，突然，脖子上的项圈收紧，他下意识停止自己的一切行为，被维利斯特拉得往后趔趄了一下。

　　维利斯特扶住他：“清醒点。”

　　方雪霁甩了甩脑袋：“我不清醒吗？”

　　“你不清醒。”维利斯特笃定说，“目前，这里没有任何你需要拔刀的情况——你们都被影响了。”

　　方雪霁打量他，可只能看到那张无喜无悲的面具，不见真容：
　　“影响？那你怎么保证你是清醒的？”

　　维利斯特沉默几秒，拨动自己的耳坠：
　　“这其实是一件多功能防具。”
　　“不仅扛污染、可以让我在污染区里长时间正常生存，还可以给我免疫一些低级的负面效果。”

　　“负面效果？”方雪霁灵光一现，想起那股似有似无的香味。

　　一个人行为异常的，除了污染和异化，还有可能是法术、法器，甚至是封印物造成的。

　　比如那天，他和维利斯特闯关，他们一直在城墙隧道里出不去，就是冯修斯在对他们使用“静默之水”，让他们所处的一小块时空流速变快。
　　若维利斯特不是车速够快，柏妮丝的下属又在外面干扰冯修斯，他们就只能在隧道里被静默住。
　　冯修斯能被派来守城门，肯定不是寻常的修行者，他的控制类法术“静默之水”，少说也肯定有好几级的了。但冯修斯控得住维利斯特，在这儿的黑影未必有那个能耐。

　　所以，是这儿有个正在影响他们的器物？推测不如行动，方雪霁抓起西蒙的手。

　　他已经想到了合适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