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社会，但S级人形封印物》北望庭柯

10、黑影（一）

　　“老板——”

　　杰克很没形象地滚上二层，一头撞进柏妮丝的办公室，抬眼便对上柏妮丝的酒杯，连忙止住脚步。

　　柏妮丝无奈：
　　“收收你的狗样儿，这里还有别人呢。”

　　“好的。”杰克拍掉衣服上的灰，指身后跟上来的方雪霁，快速汇报，“确认了，他不是异化者，可以使用朝光师属性的法术——但人不太正常。”

　　“怎么不正常？”沙发上，维利斯特晃着酒杯，前倾身体。
　　他刚才在和柏妮丝聊刀和定位器的细节，砍了会儿价，只一下没盯着方雪霁，不会又语出惊人了吧？

　　杰克震声：“他不仅法力上限高，对法力的控制力还强得过分！他刚刚使‘飞火流光’，丢出了比烟头火星还小的微型火球！”
　　“老板，他是刚成为修行者不久对吧？这完全是个法师微操的天赋怪啊！”

　　“哦？”柏妮丝斜眼笑着看维利斯特。

　　这个少年要买刀，维利斯特也愿意给他买刀，说明少年的近战身手是维利斯特认可的。
　　现在，少年在法术上也很强……朝光师属性有个花名，叫“近战法师”，和兽人属性一样，是赏金猎人里近战位置的香饽饽，没有哪个后方指挥不希望有个可靠的前排。
　　据她所知，维利斯特学过医术，枪法也一流，但就是不太会打架，打来打去也只会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的几下，非常缺近战。

　　所以，这才是维利斯特把方雪霁捡回来的原因？
　　那刚才的项圈又是怎么回事？在听到定位器和项圈的时候，她真的差点儿信了维利斯特的鬼话……

　　柏妮丝朝方雪霁举了一下红酒杯，微笑：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方雪霁。”

　　“我是柏妮丝，这里的老板。要加个通讯号吗？以后遇到任何困难，可以随时联系我，我在这一片还是很有话语权的。”

　　“我还没有光脑。”方雪霁说。

　　“真遗憾，那之后让维利把我的号码给你。”柏妮丝威胁地瞪了瞪维利斯特，“别忘了。”

　　维利斯特翻了个白眼，这人有杰克还来挖他的墙脚，真贪心。

　　奈何定制的刀和定位器都在柏妮丝那里，订金也都划过去了，维利斯特只好再三发誓，等方雪霁的光脑到手后一定给她通讯号。
　　不过，维利斯特也绝不会吃亏，拉着方雪霁就去楼下吃了顿霸王餐，样样照贵的点。

　　等上菜了，方雪霁比着菜单把品种认了一遍。
　　他分不出好坏，只看出都是热腾腾的，和外面休息时，维利斯特和其他赏金猎人们吃的饼干和罐头不一样，看着也漂亮精致许多。
　　但他闻，任何气味都没有闻到；尝了一口，能品出食材的口感，却还是没有味道。

　　他狐疑地瞧桌对面，维利斯特正用叉子卷奶油蘑菇粉，大口大口地吃，眼里闪着满足的光。

　　不对。

　　方雪霁反应过来，是他的嗅觉和味觉有问题。
　　之前洗澡的时候，洗发水也应该是香的，瓶子上明明白白写了柚子味，但他根本闻不到。

　　因为他不是人？

　　方雪霁不确定原因，暂时按下不表。
　　但维利斯特就在对面坐着，他也不能完全不吃、暴露自己的情况。只好吃一口，就抬头看看维利斯特，通过维利斯特的反应幻想一下食物是什么滋味，然后再吃一口。

　　可没过一会儿，维利斯特就发现了：
　　“你怎么一直看我？”

　　他如实回答：“你吃得很香。”

　　“呀——”维利斯特拖长尾音，单手支着脑袋，眼睛笑得弯弯，“看我下饭？我知道我长得有点漂亮，但这样不太合适吧？”

　　方雪霁想了想，说：“不合适吗？好吧，我现在不知道了。”
　　学到新的人类规则，他立即践行，面无表情扒拉食物去了，再不看维利斯特。

　　维利斯特：“……”
　　有种媚眼抛给瞎子看的感觉。

　　不对，他抛媚眼做什么？

　　这玩笑开得维利斯特自己都莫名其妙，连忙用饭堵住自己的嘴。

　　*
　　注意着束缚带的情况，这一回，方雪霁终于平稳无事地洗了个澡，安安全全地换上了睡衣，板正地躺在了维利斯特家的床上，开始感受人类晚间如何恢复体力与精神。

　　可盖着被子，他根本睡不着，只能望着纯白的天花板，感觉发生的一切都透着不现实的虚幻感。

　　该怎么说呢……
　　就像是大地上的植物没有根，就难以向上生长；人没有可以依托的现实和过去，也就会飘飘悠悠，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走向怎样的未来。
　　有些人，或许可以接受浑浑噩噩稀里糊涂的过完一生，但他觉得自己是做不到的。

　　在方雪霁的心里，好像有根针一直在扎他。

　　一如当时意识到方唱晚的死亡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他的胸口、喉咙里。
　　它们让他难受，让他非常想要行动起来，去解决那些困惑。

　　但是，即便他是抵达了王庭，这股被扎的感觉也没有减轻，反而还因为不明白的事情变多，令他更加辗转反侧：

　　比如，安格到底是谁？
　　那个D级封印物，原本明明是那些在追缉安格的人的，为什么最后和D级封印物引起共鸣、形成二次异化的，却是被追缉的安格？
　　当时，他并没有追上安格，也没有攻击安格。为什么维利斯特只是说了几句话，安格就被灭活了？

　　再比如，他的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颁布了杀死邪神的主线任务，可他和邪神无冤无仇，并不想刻意去做这种无厘头的事情。

　　然而，他仅仅只是回收个偶遇的封印物，进度条就蹿了2%；
　　来到个王庭，又到了5%。
　　他虽然还没摸清楚“神”到底是什么个强度，但杀死邪神——这样一听就很宏大的事情，凭什么因为他偶然性区域任务和地理移动，就有了进展？

　　以及……
　　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怎样？

　　方雪霁扭头看向墙壁，一墙之隔，维利斯特就睡在书房。

　　人不应该是在卧室里睡觉的吗？维利斯特却说，自己经常在书房加班，所以更习惯在书房睡。

　　这到底因为维利斯特是个特殊的人类，还是维利斯特不想和他一起睡才找的借口？男女是有别，可两个男的为什么不方便一起睡？
　　难不成，维利斯特是怕他不想还钱了，半夜杀自己一刀？？

　　方雪霁在书里也没有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是维利斯特对他的要求——
　　当维利斯特不在家、出去忙的时候，他就要在书房里看书，尽快掌握各种生存常识。

　　维利斯特的书房里有很多书，书柜打了整整一面墙。
　　从社科人文到机械理论，从基础教育到哲思探讨，从科学发展史到各个正神的教义解析……各种各样，什么书都有，说这间书房是个小型图书馆都不为过。
　　在等束缚带做好的时间里，方雪霁就整天闷在书房快速汲取知识，或者把维利斯特留给他的食物偷偷拿到楼下喂流浪猫。

　　这期间，他倒是也出过一次“远门”，是维利斯特带他去这个叫“科维亚”的城市管理总局录身份。

　　那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光脑。上面写他18岁，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判定的，名字那一栏，也莫名其妙地是个“Sunny”。

　　他拿去问维利斯特，维利斯特对此只摆摆手：
　　“正经人谁用真名出来混？就算用真名，也不会连名带姓都报上去呀！”

　　“你看，‘雪霁’，在你们玄天那边是不是积雪融化的意思？那什么时候会积雪融化？是晴天啊！那你叫sunny不就很合适吗？好记，还容易给人留下不错的印象。”
　　“光听‘雪霁’‘雪霁’的，要是别人不懂玄天语，还指不定还以为是那个杀人的‘血迹’呢！”

　　这个解释很有道理，方雪霁认下了这个新昵称。

　　又过一周，柏妮丝给他的法器就做好了。
　　维利斯特把东西从酒馆带过来的时候，还背回来一个长条形的黑布包，神秘兮兮地让他亲手打开，里面是一把长刀一把短刀。

　　两把刀的刀鞘都是黑色，方雪霁拔出刀，发现刀身是不一样的：
　　长刀刀身雪亮，宛如明镜，不仅有高破附魔，还有方雪霁看不懂的机械科技处理，会发光发热，在黑暗中像根能烫死人的大铁签。
　　短刀刀身漆黑，哑光工艺，非常适合暗杀。只要方雪霁足够悄无声息，人与刀在夜色中可以达到隐形。

　　方雪霁挑起一张餐巾纸飘在空中，随手挽了个刀花，餐巾纸瞬间四分五裂，死无全尸：
　　“好快的刀！”

　　“一分钱一分货呢。”维利斯特故作恶狠狠，“看你需要才订的刀，这笔钱也自然是要记你账上的，你可别怪我强买强卖。”

　　“不会的，就算你不直接给我买，我看到它也会买的。”
　　方雪霁把刀挎到了腰上，又摸来摸去摸了好半天，抬起头再看维利斯特时，暖黄色的灯映在他纯黑的眼眸里，似往里洒了几星金箔碎片，
　　“谢谢你给我买刀。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估计还找不到别的好心人给我垫钱。”

　　那他就只能去抢了。

　　但他这几天在一本有关“律法”的书上看到说，杀人越货抢钱是不对的，是要被审判、关进监狱的。
　　他还想去找妈妈弄清楚自己是谁，不能被抓起来关进去。

　　维利斯特被他的眼睛晃了一下神，低头揉了揉鼻子：
　　“呵，我可不是好心人。要不是为了让你挣钱还债，还有保护好我这个后方医疗兼指挥，我才不会给你买刀。”

　　“那也比起其他人好吧？”之前遇到的其他赏金猎人，明明也是萍水相逢，却对他抱有恶意。

　　维利斯特实在不想就这个话题扯下去了，扯不明白。
　　他给方雪霁换好新的束缚用具，确定之前的推断完全正确、方雪霁没有失控风险后，就戴上面具，骑车带方雪霁去了猎人会馆。

　　一座普通城市一般只会开一所猎人会馆，方雪霁留意了一下，发现科维亚城的猎人会馆就在啤酒十字街隔壁，怪不得一到晚上，那边街上就有那么多赏金猎人。

　　他跟在维利斯特后面进去，会馆里面有个很大的大厅，左右两面墙上的大屏幕滚动着各种赏金任务。

　　“先挑一个吧。”
　　维利斯特靠在柱子上，指其中一个版块，那是最低级的一级任务，
　　“猎人身份在各大势力都有通行福利，尤其是王庭，所以注册有门槛。要注册猎人身份的话，需要先完成一个任务，一级的就可以。”

　　“你不给我选吗？”方雪霁问。

　　维利斯特：“你自己选。”
　　“判断任务的性价比也是必要能力之一，你也不想之后勤勤恳恳跑一个月，还没别人三天挣得多吧？”

　　屏幕上的任务五花八门，尤其是最低级的任务。
　　匿名找人帮忙捉丈夫出轨的，要保护小孩上下学的，寻找某时某地一个偷箱子的贼的……方雪霁扫了一圈，没摸清楚任务怎么分级，但看得出这些一级任务大多都出自普通人之手，鸡零狗碎的都不怎么值钱。

　　挑挑拣拣，他才找到一份委托金上了万的，地点在苹果树街，不知道远不远，委托陈述写了一大长串，精简概括就俩字：
　　闹鬼。

　　——据主要委托人西蒙描述，自两个月前，他刚入住新房没几天，家里就开始出现鬼影。

　　一开始，他以为只是自己工作压力太大而产生的幻觉，没有太在意。
　　可后来，他发现他的妻子晚上害怕得睡不着觉，原来也是天一黑，也看见家里有黑影在动。
　　两人觉得不对，去敲隔壁邻居的门，这才知道整条街的住户都有这样的困扰。

　　住在苹果树街的各位都是背着房贷的打工人，怕不怕鬼不好说，肯定都怕丢工作。大家觉得这半夜闹鬼实在影响白天的精神状态，便集资去找管理局。
　　结果，两个月内，管理员来了几回，出勤费是收了不少，事情是一点儿帮不上忙。
　　那鬼像是知道谁好惹谁不好惹，管理员一来就成缩头乌龟，惹得西蒙他们还平白被说是“浪费公共资源”，没事找事。
　　他们想用监控拍下证据，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结果家里的监控好像也会被影响，一有情况就罢工。

　　官方渠道无门，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来猎人会馆求助。
　　谁知，充满奇人异士的猎人会馆竟然也不中用，哪怕他们把赏金涨到12000亚泽士，也还是完全没有猎人过问。

　　——这不扯淡吗？
　　方雪霁看完，心里只有这句话。

　　世界上的确存在鬼，但闹鬼闹两个月根本就不可能。
　　书上写了，鬼的成因是生物死亡后身体泯灭，灵魂产生异化，所以从本质上讲，鬼其实是一种形态特殊的异化活体。

　　是异化活体，再微弱，那也是会对周围生物造成污染的啊！那些被鬼吓疯、同化的人，就是因此得来。

　　可现在，西蒙他们应该都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能与鬼共处两个月？

　　肯定是有什么别的东西在装神弄鬼。方雪霁想。
　　会是什么呢？

　　这个任务比其他任务有意思多了，价格还不低。他去拿空白回执，填上这个任务的编号：
　　“我要做这个。”

　　维利斯特扫了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