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风与未寄出的纸条》静影逐光

14、消防栓里的新纸条

　　风裹着深秋的凉意，卷着几片枯黄的梧桐叶，掠过教学楼的天台。栏杆上的锈迹被雨水冲刷得斑驳，在灰蒙蒙的天光下，透着一股萧瑟的冷意。清禾踩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挪到天台的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栏杆——这里是她和林安曾经的秘密基地，也是林安最后告别的地方。
　　自从那晚在笔记本上写下对林安的承诺，清禾几乎每天都会来天台待一会儿。有时候是趁着课间操的间隙，有时候是放学后迟迟不肯回家。她总觉得，林安的气息还留在这片风里，留在那个落满灰尘的消防栓里。
　　消防栓的铁门掉了漆，边缘还生了锈，轻轻一推，就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在空旷的天台上格外清晰。清禾的心跳莫名快了几分，她蹲下身，指尖颤抖着伸向消防栓最里面的缝隙——那是林安第一次给她塞纸条的位置，也是后来无数次，她写下思念与愧疚，却再也得不到回应的地方。
　　指尖触到的不是冰冷的铁皮，而是一片柔软的、带着纹路的触感。
　　清禾愣了一下，心脏猛地一缩。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勾出来，摊开在掌心——是一张印着小雏菊的便利贴，嫩黄色的纸页，边缘还带着可爱的波浪纹，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带着孩童的稚嫩，却写得格外用力，连笔尖划破纸页的痕迹都清晰可见。
　　“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人，但是，我还是要说。学姐，我叫夏星眠，他们总抢我的画、骂我是‘闷葫芦’，我好怕，这里能藏住秘密吗？”
　　一行字，清禾看了一遍又一遍，指尖轻轻拂过纸页上凸起的笔迹，一股熟悉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把写满委屈的纸条塞进消防栓的缝隙，也是这样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盼着有人能看见，有人能回应。
　　更让她心头一颤的是，这张纸条的位置，和林安第一次给她回应的位置，分毫不差。
　　风从天台的缺口灌进来，吹得清禾的衣角猎猎作响。她的视线落在那句“我好怕”上，鼻尖突然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林安遗书里的那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猝不及防地刺进她的脑海——“清禾，我试过了，我逃不掉了。”
　　逃不掉。
　　这三个字，像沉重的烙印，烫得清禾的指尖发颤。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叫夏星眠的小姑娘，抱着画夹躲在某个角落，看着自己用心画的画被人抢走撕碎，听着那些刻薄的辱骂，心里攒满了恐惧和无助，却连哭都不敢大声。她一定是在无数个难熬的瞬间，偶然发现了这个天台的秘密，才鼓起勇气，把自己的秘密藏进了这个消防栓里。
　　就像当初的林安，就像当初的自己。
　　如果她没有发现这张纸条，如果她像曾经忽视林安的求救那样，对这张纸条视而不见，那么，夏星眠会不会也走上林安的老路？会不会也在某个绝望的时刻，写下一句“我逃不掉了”，然后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吓得清禾浑身发冷。她猛地攥紧了那张便利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一股强烈的冲动，像燎原的星火，在她的心底熊熊燃烧起来——她不能让夏星眠重蹈林安的覆辙。
　　她曾经多么渴望，在林安绝望的时候，能有人伸出手，拉她一把；现在，她就要做那个伸出手的人。她要像当初渴望被拯救那样，拯救这个叫夏星眠的女孩。
　　清禾几乎是立刻就从书包里掏出了笔和一沓印着向日葵的便利贴——那是山羊老师送给她的，她说向日葵永远向着阳光，能给人带来勇气。她蹲在消防栓旁，膝盖抵着冰冷的地面，笔尖落在纸页上，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写得格外认真。
　　她先是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透着坚定。然后，她想了想，又写下一句温柔的话，像当初林安回应她那样，带着小心翼翼的暖意。她告诉夏星眠，这里不仅能藏住秘密，还能藏住希望；她告诉夏星眠，不用怕，她会陪着她，一起对抗那些欺负她的人；她还告诉夏星眠，如果觉得委屈了，随时可以把纸条塞进消防栓里，她每天都会来看。
　　写完最后一个字，清禾又仔仔细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才小心翼翼地将便利贴折好，塞进消防栓最里面的缝隙——和夏星眠的纸条一模一样的位置。
　　风依旧在吹，却好像没有那么冷了。清禾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她仿佛看到林安站在阳光里，对着她笑，眉眼弯弯的，像极了从前。
　　“林安，你看，”清禾对着风轻声说，“我没有再错过。”
　　她转身往天台门口走，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她要做的，是找到夏星眠，保护她，陪着她，让她知道，她不是孤单一人。
　　走到天台门口的时候，清禾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个消防栓。阳光穿透云层，漏下一缕微弱的光，恰好落在消防栓的铁门上，反射出一点细碎的光芒，像一颗小小的、正在发芽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