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图》阿斯派儿

27、倒计时4天 血

　　五月十一，卯时。

　　云图到后山的时候，山腰已经生起了火。

　　沈彻让人把柴火堆在石头层上，火烧得很旺。

　　"烧一个时辰，"他说，"然后浇水。"

　　李大带着十几个百姓在旁边挖土。王婆和几个妇人在运土。

　　还有昨天回来的那七八个西城百姓，也在干活。

　　云图走到沟边，看了看昨天的进度。

　　一百丈。还剩七百丈。今天必须挖两百丈。

　　"云图。"

　　阿鸾爬上山，手里拿着个篮子。

　　"春杏让我带的，"她打开篮子，里面是几个馒头和一壶水。

　　云图接过馒头，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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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巳时，山腰。

　　火已经烧了一个时辰。

　　沈彻让人停止添柴，等火自然灭掉。

　　"现在浇水，"他说。

　　几个百姓提着水桶走过来，把水泼到烧红的石头上。

　　嗤——一声巨响，白色的蒸汽腾起来。

　　云图站得远了些，还是被热气熏得眯起眼。

　　蒸汽散去后，石头上出现了很多裂纹。

　　"好了，"沈彻拿起钎子，对准裂纹，"可以凿了。"

　　他把钎子抵在裂纹上，抡起锤子。

　　咚——

　　一声闷响。

　　咚——

　　又是一声。

　　敲了十几下，石头裂开了一道口子。

　　"李大，"沈彻说，"你来。"

　　李大接过锤子，对着裂开的口子继续敲。

　　咚、咚、咚。

　　石头慢慢裂开。

　　旁边几个年轻后生也拿起钎子和锤子，开始凿。

　　声音很响，在山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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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山腰。

　　石头层已经破开了三十丈。

　　沈彻让大家停下来休息。

　　云图坐在旁边，看着这些百姓。

　　他们的衣裳都湿透了，脸上沾着灰，手上都是泡。

　　但没有一个人抱怨。

　　"谢小姐，"李大走过来，擦了擦汗，"按这个速度，今天能挖一百五十丈。"

　　云图心一沉。

　　一百五十丈。

　　比目标少了五十丈。

　　"没事，"李大说，"明天我们多干一会儿，能补回来。"

　　云图点点头，但心里还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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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时，山腰。

　　石头层已经破开了五十丈。

　　一个年轻后生正在凿石头。

　　他抡起锤子，用力敲下去。

　　咚——石头裂开了一道缝。

　　他继续敲。

　　咚——突然，石头发出咔嚓一声。

　　裂纹迅速扩大。

　　"小心！"沈彻大喊。

　　但已经来不及了。

　　石头突然崩裂，一大块石头飞出来，砸在那个年轻后生的腿上。

　　"啊——"一声惨叫。

　　年轻后生倒在地上，腿被压住了。

　　血从石头下面流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快！"沈彻跑过去，"把石头抬开！"

　　几个百姓冲过去，合力把石头抬开。

　　年轻后生的腿血肉模糊，小腿的骨头都露出来了。

　　他脸色发白，冷汗直流。

　　"快，止血！"沈彻撕下自己的衣袖，紧紧绑在伤口上方。

　　但血还在流。

　　云图跑过去，看到那条腿，胃里一阵翻涌。

　　"送他下山，"她说，"快去找大夫！"

　　几个百姓抬着年轻后生往山下跑。

　　云图跟在后面。

　　血一路滴下来，在土地上留下一条红色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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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山脚。

　　大夫来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他看了看伤口，脸色很难看。

　　"骨头断了，"他说，"而且伤得很重。"

　　他顿了顿："我尽力，但能不能保住这条腿，不好说。"

　　年轻后生躺在那里，已经昏过去了。

　　旁边一个妇人哭得撕心裂肺。

　　"我儿！我儿啊！"

　　她是年轻后生的母亲。

　　"都怪你！"她突然冲向云图，"都怪你让我儿来挖山！现在好了，腿断了，以后怎么办！"

　　云图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婶子，"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妇人哭喊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现在腿断了，你赔我儿子！"

　　周围的百姓都围过来。

　　有人劝那个妇人，有人看着云图，眼神复杂。

　　"谢小姐，"李大走过来，小声说，"这事……怎么办？"

　　云图看着那个昏迷的年轻后生。

　　他叫什么来着？

　　她想了想，想起来了。

　　叫刘二。

　　东城的，家里开个小铺子，卖米的。

　　前几天还笑着说，等渠修好了，下雨就不怕淹铺子了。

　　现在……

　　"我负责，"云图说，"所有的医药费我出。"

　　"医药费？"那个妇人冲过来，"你以为钱能解决一切吗？我儿的腿！我儿以后怎么办！"

　　她哭得喘不过气："你们这些当官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老百姓！"

　　云图咬了咬嘴唇。

　　"婶子，"她说，"我——"

　　"你什么你！"妇人吼道，"你一个女子，不好好相夫教子，整天抛头露面在外面瞎折腾，现在好了，害了我儿！"

　　她转身对着围观的百姓喊："你们看看，这就是跟着她的下场！今天是我儿，明天说不定就是你们！"

　　百姓们面面相觑。

　　"婶子说得对啊，"有人小声说，"这挖山太危险了。"

　　"是啊，石头那么硬，万一再砸到人怎么办？"

　　"我家里还有孩子要养，可不能出事。"

　　人心，在动摇。

　　云图站在那里，感觉四周的目光像刀子一样。

　　"都别吵了！"

　　沈彻从山上下来，走到云图旁边。

　　"刘二的伤，我也有责任，"他说，"是我让他凿那块石头的。医药费，我和谢小姐一起出。"

　　他看着那个妇人："婶子，您放心，我们一定让最好的大夫来给刘二治腿。"

　　妇人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行了行了，沈师傅都这么说了。"

　　妇人哭着坐在地上，不说话了。

　　沈彻转身看着百姓们。

　　"我知道你们害怕，"他说，"凿石头确实危险。但如果不挖这条沟，五月十五下暴雨，你们家还是会被淹。"

　　他顿了顿："刘二出事，是我们不小心。但这不代表挖沟是错的。"

　　百姓们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李大说："沈师傅说得对。我们继续挖。"

　　"可是——"有人犹豫。

　　"没什么可是，"李大说，"刘二出事，我们都心疼。但如果因为这个就不挖了，那刘二这腿不是白断了？"

　　他看着大家："咱们把沟挖完，让五月十五不淹水，才是对刘二最好的交代。"

　　王婆也说："对！咱们不能白费劲儿！"

　　百姓们点头。

　　"那就继续挖。"

　　"对，继续挖。"

　　云图看着他们，只是一个劲儿道："多谢，"她说，"多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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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山腰。

　　大家继续干活。

　　但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卖力了。

　　有人挖几下就停下来，有人频繁地往山下看。

　　云图知道，刘二的事给大家造成了阴影。

　　到太阳落山的时候，今天只挖了一百四十丈。

　　比预计少了六十丈。

　　沈彻让大家停工。

　　"今天就到这里，"他说，"明天继续。"

　　百姓们收拾工具，陆陆续续下山了。

　　云图站在沟边，看着今天的进度。

　　一百四十丈。

　　还剩五百六十丈。

　　她算了算。

　　明天要挖两百一十丈，后天要挖两百一十丈，大后天要挖一百四十丈。

　　才能在五月十五之前完工。

　　可能吗？

　　今天出了事，百姓们都怕了。

　　明天还会有人来吗？

　　"别想太多，"沈彻走过来，"明天再说。"

　　云图看着他。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沈彻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刘二的腿，"云图说，"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挖后山，他就不会出事。"

　　沈彻沉默了一会儿。

　　"如果你不挖后山，五月十五下暴雨，可能会有几十个、几百个刘二，"他说，"你不能因为一个人受伤，就否定整件事。"

　　云图咬了咬嘴唇。

　　"可是——"

　　"没什么可是，"沈彻说，"你做的是对的。刘二出事，是意外，不是你的错。"

　　他顿了顿："而且，你已经尽力了。"

　　云图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点头。

　　"你说得对。"

　　两人站在山腰上，看着山下的京城。

　　夕阳把天边染成血红色。

　　云图想起今天那一滩血。

　　还有那个妇人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突然觉得很累。

　　"走吧，"沈彻说，"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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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侯府。

　　云图回到院子的时候，春杏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但云图吃不下。

　　她坐在桌边，看着那张图。

　　侯府后山，已经挖了二百四十丈。

　　还剩五百六十丈。

　　三天。

　　她必须在三天内挖完。

　　云图放下笔，看向窗外。

　　院子里很暗，石榴树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她想起今天刘二的腿，想起那个妇人的哭声。

　　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为了修渠，值得让人受伤吗？

　　云图闭上眼睛。

　　今天是十一，还有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