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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倒计时6天 博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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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九,卯时。
云图醒来的时候,阿鸾已经在院子里了。
"东城完工了,"阿鸾说,"沈师傅让你去看看。"
云图接过春杏递来的帕子,简单擦了把脸,背起包袱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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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工地。
沈彻站在渠边,手里拿着根木棍,在渠壁上敲。
咚、咚、咚。
声音很闷实。
云图走过去,蹲下摸了摸渠壁。砂浆凝固得很好,石板的缝隙几乎看不出来。
她站起来,看着这条渠从入口延伸到出口。
东城,一千二百丈,四天修完了。
"西城今天能完工,"沈彻说。
云图点头。
西城一天,后山三天半。
刚好。
"走吧,"沈彻说,"去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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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西城工地。
李大带着二十几个百姓在清最后一段淤泥。
"就剩这二十丈了,"他说,"中午就能完工。"
云图检查了一遍进度。
王婆和几个妇人在和砂浆,年轻后生们在搬石板。还有西城开酒馆的掌柜,带着几个伙计在旁边帮忙。
大家干得很起劲儿。
云图心里松了些。
东城西城都快完工了。
明天就可以开始挖后山。
"谢小姐!"
掌柜放下石板,走过来,"听说明天您要去侯府后山?"
"对。"
"那我们也跟着去。"掌柜说。
云图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只是一个劲儿地说:"谢谢。"
这时候,街口传来马蹄声。
一辆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着户部的官服,身后跟着三四个小吏。
云图心里一紧。
户部的人。
"谁是谢云图?"那人问。
云图走过去:"我是。"
那人上下打量她,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
"户部主事李文渊,"他说,"奉户部尚书之命,前来核查工程。"
云图接过文书,上面盖着户部的大印。
"东城西城的工程,我们已经查过了,"李文渊说,"倒是修得还算规整。"
他顿了顿,语气变冷:"但听说,你们明天要去侯府后山动工?"
云图心一沉。
来了。
"是,"她说,"侯府后山需要挖截洪沟,防止山洪——"
"挖沟?"李文渊打断她,"工部批的是修渠,不是挖沟。"
他转身,对着围观的百姓说:"诸位可知道,擅自扩大工程范围,是什么罪?"
百姓们面面相觑。
"按大燊律,"李文渊说,"私自挪用朝廷拨款,轻则罚俸革职,重则流放三千里。"
他看向云图:"谢小姐,你可想清楚了?"
云图握紧了拳头。
"侯府后山在京城范围内,"她说,"去年暴雨时,山洪冲进侯府,又从侯府冲到东城。如果不挖截洪沟,今年——"
"那也是侯府的事,"李文渊说,"与京城排水系统无关。"
他顿了顿:"更何况,侯府是定远侯的府邸,你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动侯府的山?"
这话说得很重。
周围的百姓都安静了。
云图脸涨得通红。
她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文渊说的没错。侯府的户主是大哥,不是她。按规矩,她确实没资格。
"而且,"李文渊又说,"就算你有资格,也要先上报户部和工部,重新审批。"
"要多久?"云图问。
"十天起。"
云图心凉了。
十天。五月十五只剩六天了,哪来的十天?
"谢小姐,"李文渊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些轻蔑,"你是侯府千金,不懂朝廷规矩,情有可原。但周尚书身为工部尚书,不该纵容你胡来。"
他顿了顿:"今日我已经上报户部尚书,弹劾工部尚书纵容下属违规扩大工程范围。至于你——"
他看了云图一眼:"好自为之吧。"
说完,他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驶远了。
云图站在那里,手指掐进手心里,指甲都陷进肉里了。
周围的百姓看着她,谁都没说话。
过了很久,李大才走过来。
"谢小姐,"他小声说,"要不……后山就先不挖了?"
云图没说话。
"反正东城西城都修好了,"李大说,"应该……应该够了吧。"
云图看着他。
李大的眼神里有担心,也有犹豫。其他百姓也是这样看着她。
云图突然明白了。
户部的人当众说这些话,不只是为了为难她。是为了动摇人心,让百姓们怀疑她,让百姓们不敢再跟着她。
"沈师傅,"云图转头看向沈彻。
沈彻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
"你怎么看?"
沈彻沉默了一会儿。
"后山必须挖,"他说,"不挖,西城还是会淹。"
"可是——"李大说。
"没有可是,"沈彻打断他,"后山没有截洪沟,山洪冲下来,最终整个西城甚至京城都会遭殃,不只是侯府。"
他看着云图:"你自己决定。"
云图咬了咬嘴唇。
她想起祖母。
想起去年暴雨时,祖母在洪水里的样子。
"我去找周大人,"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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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工部。
云图到工部的时候,门房说周明远在见客,让她等一会儿。
她在公房外的廊下等着。
太阳很晒,廊下的影子一点一点移动。
等了很久,公房的门才开。
从里面出来几个官员,都是户部的。
其中一个看到云图,冷笑了一声,没说话,径直走了。
云图进了公房。
周明远坐在案后,脸色很难看。
"东城西城都完工了?"他问。
"完工了,"云图说。
周明远点头,没说话。
公房里很安静。
过了一会儿,周明远叹了口气。
"刚才户部的人来了,"他说,"说你要擅自扩大工程范围。"
云图没说话。
"陈宏业已经上了折子,"周明远说,"弹劾我纵容下属违规。"
他看着云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云图握紧了拳头。
"对不起。"
"我不是要你道歉,"周明远说,"我是问你,你想清楚了吗?"
云图看着他。
周明远的眼神很复杂。
"云图,"他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但聪明不代表什么都能做。"
他顿了顿:"朝廷有朝廷的规矩。我一开始没有考虑到侯府后山不是朝廷的,不在原定的工程范围内,是我的疏忽。如果你坚持要挖,陈宏业就会抓住这个把柄,说工部挪用朝廷拨款。到时候,不只是我要受罚,怕连累帮忙的百姓跟着受罚。陈宏业能做出这样的事来的。"
"那怎么办?"她问。
周明远沉默了很久。
"有两个办法,"他说,"一是重新上报户部,申请扩大范围。但这要十天。"
"来不及。"
"二是,"周明远看着她,"侯府自己出钱挖,和工部无关。"
云图愣了一下。
"侯府自己出钱?"
"对,"周明远说,"如果是侯府的私事,工部就不用负责。但这样的话——"
他顿了顿:"你不能用工部的工匠,不能用工部的材料,也不能以工部的名义。"
云图明白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但也是最难的办法。
没有工部的支持,只能靠百姓。
"周大人,"云图说,"如果我这么做,您会受牵连吗?"
周明远摇头:"只要你不用工部的名义,就和我无关。但你不用考虑我,主要是那些帮忙的百姓。"
他顿了顿:"云图,你要想清楚。后山有石头层,很难挖。没有工部的工匠和工具,你能挖得动吗?"
云图沉默了。
她想起昨天在后山看到的那些石头。
青灰色的,很硬。
要破开那些石头,需要火烧,需要钎子,需要很多人。
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
"我再想想,"她说。
周明远点头。
云图转身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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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回侯府的路上。
云图走得很慢。
她的脑子很乱。
挖还是不挖?
如果挖,没有工部的支持,能挖得动吗?
如果不挖,侯府怎么办?祖母怎么办?
她走着走着,突然停下。
前面有个人站在那里。
是沈彻。
"等你很久了,"他说。
云图走过去。
"周尚书怎么说?"
云图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
沈彻听完,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你决定怎么办?"
云图咬了咬嘴唇。
"我……不知道。"
这是她第一次说"不知道",真真正正的迷茫,而不是用来引出别人说出自己心里理想解决方案的说辞。
从穿越到现在,从堵午门到修渠,她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但现在,她不知道了。
沈彻看着她。
"如果是我,"他说,"我会挖。"
云图抬头看他。
"为什么?"
"因为你知道的,我们都知道,"沈彻说,"后山不挖,侯府还是会淹。既然会淹,为什么不试试?"
他顿了顿:"而且,你不是一个人。"
云图愣了一下。
"什么意思?"
"我帮你,"沈彻说,"我不是工部工匠的身份,我可以帮你。"
云图看着他。
夕阳照在沈彻脸上,影子拉得很长。
"为什么?"她问。
沈彻没说话。
"因为营造为苍生。"过了一会儿,他说,"只不过你要想清楚,你家里的事。"
云图鼻子有些发酸。
"谢谢,"她说。
"不用谢,"沈彻说,"明天后山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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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侯府。
云图回到院子的时候,春杏已经准备好了晚饭。
但云图吃不下。
她坐在桌边,看着那张图。
侯府后山,八百丈。
要挖三天半。
但现在没有工部的支持。
但她有沈彻,有百姓。
够吗?
云图想起今天李大说的话——"要不后山就先不挖了?"
那眼神里的犹豫,她看得很清楚。
户部的人当众说那些话,已经动摇了人心。
明天,还会有百姓愿意来吗?
云图放下笔,看向窗外。
月亮躲在云后面,院子里很暗。
她突然觉得很累。
从开始修渠到现在,她一直在和朝廷博弈。
午门的时候,她赢了。
但现在,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赢。
云图吹灭灯,躺在床上。
今天是初九,还有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