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那你想怎样?”白尔问:“小道士我可提醒你,符咒再厉害,道行不深,迟早会被劫雷反噬,爆体而亡。你若不想死,那就赶紧滚。”
“老狐狸,你这是威胁我?”易丙丁笑了笑,旋即一指周阳明:“他最喜欢吃狐狸肉,你道行深,肉比唐僧,我若是爆体而亡,那一定先扒了你的皮,烤了你的肉,给我未来的小师弟作裘制佳肴。”
说着还嘻嘻笑道:“小师弟你是喜欢吃狐狸前腿还是后腿?”
“眼睛。”周阳明淡淡道:“我要吃他的眼睛。”
“好,那就先烤了他的眼睛。”
“小道士休要胡言。”白尔沉了脸色:“现在我受制于你,你又受制于道行、不肯收手离开,小道士,你究竟有何目的,别浪费时间,有话直言。”
易丙丁不答反问周阳明:“小师弟,你出手劈了令旗,是何目的?”
周阳明道:“白映雪还未见到白榷晴,不该魂飞魄散。我想救她。”
蓝色鬼火闪了闪,“多谢公子体谅。”
“仙家报恩,天经地义。”白尔道:“我杀她,一为报恩,二为修行,三为维护人间正道,有何不妥?”
“人间正道?什么是人间正道?人不犯鬼,鬼不犯人?”白映雪讥笑一声,正色道:“若人间有正道,枉死城就不会有那么多冤魂。各朝各代的百姓从来都是统治者眼里的鱼肉,富商大户欺压的对象,古往今来,打生桩,殉葬,逼良为娼屡屡不止,从未有人为我们站出来维护我们的正道。王侯将相是人,百姓亦是。华夏绵延数千年,历史从来都是成王败寇,焉有百姓名否?狐仙大人,您道行深,见识广,那映雪敢问一句,为何人间的正道从不维护我们底层百姓?”
乱世人间,何来正道?
白尔无言以对。
白映雪生于动荡晚清,死后游荡于更混乱的民国,军阀割据,鸦片祸民,她亲身经历,亲眼所见。她天资聪颖,不会糊里糊涂地作冤鬼,所知的人间不正之道被她一一道来,字字泣血。
她感叹不已:“杀我的是张正藩,夺我命的却是你口中的人间正道。若这是人间,那不妨换了罢。”
话音一落,刹那间满殿俱寂。
“你们一个报恩,一个报仇,这两件事并不冲突。”易丙丁道:“我有一法可解决你们的争端,可否一听?”
“道长请说。”
“老狐狸,你杀白映雪是为了让张家家主祖宅安宁,以达报恩之目的。”易丙丁正要往下说,白尔不悦道:“本仙不叫老狐狸,叫我白二爷。”
易丙丁撇撇嘴,不搭理他,继续道:“至于白映雪想报仇,杀了张家家主即可,不过我告诉你,厉鬼杀人必遭天谴,天要谴责的鬼,我上清祖师不会庇佑。我可以帮你离开此地,让你亲自去找你哥哥化解执念。”
“执念消,枉死城的厉鬼就可以渡忘川,轮回转世,当然,你也可以在酆都判官那里等待张家家主的判决。人间给不了公道,判官会给你。”届时怨念消,冤可诉,亦可投胎轮回,对白映雪来说,如此最好。
白映雪想要报仇,想要转世,更想要亲眼见白榷晴说一句“我恨你,你不配做我哥”,她震惊道:“道长,你真的能让我离开此地,寻找哥哥?”
“自然。”
“好,我同意你的提议。”白映雪率先应下。如此一来,白尔也能报恩,继续修行。
白尔也应了下来。
因为作了生桩,死地困住了白映雪的魂,易丙丁撤了定身符后杀鸡祭天,作法以家禽作生桩换下白映雪的魂。蓝青鬼火遭劫雷重劈,凶戾已散,易丙丁为白映雪安魂之后,对方便如一颗流星自由地飞向远方,毫无留恋地飞离这个镇压了她数十年的漆黑地下。
冤魂飞离的瞬间,夜里忽然下了雪,雪落无声,纷纷扬扬地从天而降,满目银白。大庸地处秦岭淮河以南,气候湿热,五月从不下雪。
天生异象,是解脱的白映雪依旧蒙冤未了。
白尔沉默地望着漫天鹅毛大雪,最终亲自带着易丙丁二人徒步走出狐狸洞,将他们送出障眼之地。
米铺后院,易丙丁和周阳明凭空出现在海棠树下。这时的藏甲村不仅大雪纷飞,夜幕竟亮如白昼,天空中八方彩虹悬挂,虹光映雪,落满远处山头。
等待已久的常丙清看到易丙丁,踏雪奔来:“师兄,你们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易丙丁哀嚎一声,“说来话长,师弟,我受伤了,可疼啦,你背我吧。”
常丙清扶住作势要倒的易丙丁,“我还不知道你?没病装病,小病装绝症,别嚎了,我不背。”话说得绝情,手却很诚实地摸向易丙丁的手腕,待切了脉,常丙清眉头一蹙,默不作声地走到易丙丁身前,弯下身,拍了拍后背,“上来。”
易丙丁毫不客气地爬了上去,嘻嘻道:“好师弟,就知道你嘴硬,其实你心里可关心师兄了,我说得没错吧?”
常丙清背着他往外走,后脑勺写满冷硬:“师兄你再胡扯,我就把你丢雪里去。冻死你。”
“别别别,”易丙丁连连摆手道:“师兄如今可不禁摔呀。”
“那就安静点儿。”
“夜如白,冰雪逢彩虹,如此奇景怎能辜负?”易丙丁没能安静,反而抬眸看向天空,伸手接住飘来的雪花:“丙清师弟,今天的雪很美。”
他忽然拍了拍常丙清的肩膀,“师弟,你看这雪白不白,像不像阳春面的颜色?”
“天降异象,黑夜如昼,可其实却是深更半夜了,”常丙清迈出米铺大门,拐上积雪的长街:“师兄,食有时,你吃不上阳春面的。”
周阳明关上米铺大门,跟在二人身后。易丙丁转身看过来:“小师弟,你饿不饿?想不想吃阳春面?”
白雪纷飞,少年淡淡地看他一眼,“不是说食有时,现在没有面吗?”
易丙丁道:“你跟我们回客栈,我让丙清去做。”
常丙清顿时炸了,冷脸沉声道:“我才不做呢,谁吃谁做。”
易丙丁故意咳嗽两声,佯装虚弱道:“哎,可怜我饿着肚子出力又流血,舍了半身血才化解狐鬼之争,师弟啊,我好饿好疼啊。”
“......”常丙清服了这个装犊子的王八蛋,可他心知易丙丁受了严重的内伤,要尽早回上清找师傅疗伤,且既是同门,自然要照顾病秧子师兄的心情:“别嚎了,等你这么久我也饿了。”
这意思就是给做了。易丙丁计谋得逞,回头朝周阳明得意地眨了下眼睛:“小师弟,除了阳春面你还想吃什么,我让丙清给你做。”
周阳明看着他,露出一点笑:“有面就好。”
常丙清回头看了周阳明一眼,淡淡道:“师兄你看人家多善良,你再看看你。”
“我怎么了?”易丙丁想也不想,立刻反驳:“我也很善良的。我要是不善良,你早就被雷劈了。”
“你少咒我,”常丙清道:“否则我不给你做面了。”
“我没咒你,不信你问小师弟。”
常丙清看向周阳明,周阳明将狐狸报恩,冤魂报仇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常丙请闻言沉吟片刻,忽然道:“民间传言,狐狸报恩,晴天下雨,会出现彩虹。人间大冤,会有六月飞雪。白映雪将才冤作生桩,九尾狐数十年如一日的报恩,如今执念消,恩情了,故而天生异象,飞雪逢彩虹。”
常丙清悠悠道:“师兄,你倒是做了件好事。”
“那你要不要多做几个菜犒劳犒劳我?”易丙丁嘻嘻道:“阳春面太素了,我想吃烧鸡。”
常丙请冷冷道:“竹笋炒肉吃不吃?”
易丙丁撇撇嘴,嫌弃地剜了常丙清一眼,旋即又去纠缠小师弟周阳明去了。
雪愈发大了,三人踏上青石小桥,两侧湖光映雪,易丙丁缩了缩脖子:“小师弟,天太冷了,回了客栈,暖壶酒吧。对了,你会喝酒吗?”
周阳明点点头:“会的。”
军阀割据,他六岁时遭遇敌兵偷袭,全村被屠,只他一人侥幸存活。无父无母,他只能四处流浪讨饭。讨饭自然是人家给什么就吃什么,野果冷饭,残羹剩酒,食不果腹,因此,他当然会喝酒。
易丙丁笑了笑:“那就好。”
空旷长街,虹光共雪,天地共白,漫天风雪送三人。很快,他们便回了客栈。常丙请跟守夜的伙计借了厨房,叮叮当当地砍瓜切菜,很快就做好了两菜一面。白菜豆腐煲,一碟花生米,三碗阳春面。
周阳明端上暖好的糯米酒,易丙丁伸长脖子看着眼前的菜不满地嘟囔:“怎么没有鸡?”
常丙清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他眼前,咬牙道:“做什么就吃什么。”
易丙丁拿起筷子嘻嘻一笑,“知道了。两位师弟,快坐下吃饭。”
两人落座。吃饭的时候,易丙丁一直在给周阳明夹菜,白菜豆腐煲里一共有八片肉,三片进了他的肚子,四片落在周阳明的碗里,眼见着最后一片又要夹过来,周阳明一本正经地盖住自己的碗:“够了,我吃不了这么多。”
易丙丁这才赏了常丙清一片肉,旋即摸着暖呼呼的小酒坛子,歪头看周阳明:“小师弟,你就没看出来我在巴结你?”
周阳明道:“看出来了。”
易丙丁仰头喝口酒,笑吟吟问:“那你要不要做我小师弟?”
常丙清闻言看过来,白衣少年摇了摇头:“不要。”
他不否认易丙丁是个好人,可流浪至今,他不是没有遇见过好人。只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如今又是连年的战乱,他看惯了人间冷暖炎凉,不敢把身家性命放在虚无的信任上。他不会信坏人,不敢信好人,只能冷漠戒备地活在乱世里,小心保护自己。
所以,他不会成为易丙丁的师弟。
他拒绝完便小声说了句谢谢,旋即低头吃面。易丙丁也是随便说说,原本就没指望用几片肉拿下小师弟,只不过总是贼心不死,这才时不时提及此事。他给自己夹了块吸满肉汁的豆腐,热乎乎地挑了一大口面条吃,觉得豆腐比肉还好吃,顿时眼睛一亮,抄起勺子,捞了一大块豆腐放到周阳明碗里:“小师弟,这个比肉还好吃。看在豆腐的面子上,你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做我师弟。”
“不要给我夹菜了。”周阳明道:“我不作你师弟,你给常丙清夹吧。”
常丙请灌了一口酒,哼道:“我已经被师兄骗到手了,他不会再巴结的。”
易丙丁哈哈一笑:“丙清果然聪慧,不亏是我易丙丁的好师弟。”
常丙清高贵冷艳地翻了个白眼,单手抄来,夺了易丙丁手中的酒坛:“师兄受伤了,不宜多饮。”
“啧,把酒给我。”
“不给。”
“快点给我。”
“我说了不给就不给。”
窗外漫天大雪,满目洁白,客栈一方小桌,红炉煨着豆腐,热气氤氲,三人围炉吃面,临窗喝酒,时有打闹声惊飞檐下雀鸟,不是暖冬,胜似暖冬。
吃完饭周阳明便离开了。易丙丁叫住他:“有空来上清找我,我等着你来拜师。”
周阳明一阵沉默,扭头走了。
“人都走远了,别硬撑了。”常丙清背着易丙丁上了二楼:“吃了饭还手脚冰凉,师兄,你还撑着地住吗?”
“劫雷震体之伤,不是灵草就能缓解的。”易丙丁想起白尔临走时送给他和周阳明疗伤的两棵灵草,叹息道:“可惜了,早知道没用就把灵草都给周阳明了。”
常丙请推开门,将易丙丁放在床上,掀了被子盖上去:“那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回上清。”
“啊?这么早。”易丙丁道:“回地越早,师父罚地就越早。能不能晚几天再回去?”
“好啊,等师兄内伤治无可治,我给你收了尸再回去也不迟。”常丙请冷冷道。
易丙丁干笑一声,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