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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明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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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焰殿的余波并未立刻平息。昭烬被严教习和那位姓孟的蓝袍老者带走后,剩下的人依旧沉浸在巨大的震撼和议论中。地阶上等,变异共生属性,这两个词像投入平静水潭的石子,在初晖舍的新弟子圈子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不散。
刘景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狠狠一脚踢飞了路边的石子,对身边两个同样脸色难看的跟班低声咒骂:“该死!一个泥腿子,怎么可能有地阶上等的资质?还是什么狗屁变异属性!肯定是燃烬石出问题了!或者他用了什么邪术!”
“刘少爷,您别动气,”一个跟班连忙劝道,“资质好又怎么样?没背景,没人脉,在这净光院里,能不能活下去还得两说呢。您忘了,您叔叔可是……”
刘景轩眼中寒光一闪,点了点头,阴冷地看了一眼昭烬被带走的方向:“等着瞧,顾昭烬,就算你真有地阶上等的资质,我也要让你知道,有些东西,不是光靠资质就能得到的!”
另一边,昭烬跟随严、孟二人,穿过数道有守卫站岗的拱门,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院子不大,种着几株苍劲的古松,正堂的门楣上挂着一块朴素的木匾,上书“问心堂”三字。与之前见过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氛围更加凝重肃穆。
“在这里等着,未经传唤,不得擅入,也不得随意走动。”严教习对昭烬交代了一句,便与孟老者一起,神色恭谨地走入堂内,并轻轻关上了门。
昭烬独自站在清冷的院中,心中忐忑不安。他紧紧握着那枚橙红交织的玉牌,温热的触感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地阶上等……变异共生属性……这两个词对他而言既陌生又沉重。他能感觉到,这块玉牌,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天才”名头,或许会将他推向一个意想不到的境地。
堂内的光线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漏出几缕,隐隐有低低的交谈声传来,但听不真切。昭烬能感觉到,有几道强大而内敛的气息存在于堂内,其中一道气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锋锐和……淡淡的疏离感,让他仅仅是感知到,就感到皮肤微微刺痛。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堂门“吱呀”一声从内打开。严教习和孟老者率先走出,神情复杂地看了昭烬一眼。紧接着,又有几个人陆续走出。
最先走出的是一位身穿火红羽织的高大男子。他看起来三十许岁,面容英朗,浓眉如剑,一双眼睛明亮有神,仿佛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他龙行虎步,气势逼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周围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他走出来后,目光立刻如同实质般落在昭烬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好奇,但眼神深处,却有一种坦荡和炽热,让人生不出恶感。
紧接着出来的,是一位穿着水蓝色长裙、外罩同色绣有波浪暗纹羽织的女子。她看起来二十五六岁年纪,容貌秀丽,气质温婉如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柔和笑意。但她的眼神却极为清澈深邃,仿佛能映照人心。她看向昭烬的目光带着一丝温和的探究,但昭烬敏锐地察觉到,那温和之下,是冷静到极致的理智。
第三位走出来的人,让昭烬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那是一位身穿纯白底色、绣有流云般淡紫纹路羽织的男子。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容貌俊美得近乎不真实,但脸色却极为苍白,薄唇紧抿,眉眼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冷漠,仿佛万古不化的寒冰。他周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气息,正是昭烬在门外感觉到的那道锋锐气息的主人。他甚至没有看昭烬一眼,仿佛院中站立的人只是一块石头,径直走到一旁,抱臂倚在廊柱上,眼帘微垂,似乎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最后出来的,是一位身着深灰色僧袍的老僧。他面容枯槁,眉毛雪白,双眼微阖,手中捻着一串古朴的佛珠。他身上的气息最为平和,却又最为深不可测,仿佛与整个院落的气机融为一体。
这四个人,虽然都未刻意释放气势,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了昭烬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他们的羽织样式明显与普通弟子甚至教习不同,更为精致,纹路也蕴含着特殊的意味。昭烬瞬间明白了他们的身份——“明辉”!净光院中,除了那位传说中的“总长”之外,地位最高、实力最强的十二位顶尖引焰者!之前青梧执事提过的、凌风让他去找的“陆晚霞明辉”,想必就在其中。
“顾昭烬。”那位火红羽织的明辉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感染人心的热度,“我是祝炎枫,执掌‘红莲式’。”他指了指身旁的水蓝羽织女子,“这位是沈清涟明辉,执掌‘澜涛式’。”又指了指倚在廊柱上的冰冷男子,“陆晚霞明辉,执掌‘霞切式’。”最后看向老僧,“释慧明大师,执掌‘岩崩式’。”
昭烬连忙躬身行礼:“弟子顾昭烬,见过各位明辉。”
祝炎枫摆了摆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不必多礼。小子,孟老说你测出了地阶上等的资质,还是火属性伴生风韵的变异共生属性,可是真的?把你的玉牌拿来我再看看。”
昭烬依言递上玉牌。祝炎枫接过,仔细端详,越看眼中光芒越盛:“好!好纯粹的火焰之基!这风韵……竟如此灵动自然,与火势交融无间,仿佛天生一体!孟老,你确定是伴生,而非后天沾染或者其他什么异状?”
孟老者恭敬答道:“回祝明辉,燃烬石感应明确,确是先天伴生,且融合度极高,前所未见。其心焰强度,也稳稳达到了地阶上等标准。”
一旁的沈清涟也接过玉牌看了看,秀眉微蹙,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疑虑:“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本是上佳的组合。但如此极致的共生属性,对心性的要求也极高。稍有不慎,风火失衡,恐怕会反噬自身。而且……”她看了一眼昭烬尚显稚嫩和疲惫的面容,“他年纪尚幼,根基浅薄,骤然拥有这般资质,未必是福。”
“沈师姐此言差矣!”祝炎枫朗声道,“既是天赐之资,便是天意!我净光院正值用人之际,与渊暗的对抗日益激烈,正需要这样的好苗子!只要引导得当,多加磨砺,未来必是我净光院一大助力!”他转向昭烬,眼中充满热切,“小子,你可愿修习我的‘红莲式’?此式至阳至刚,最重气势与爆发,与你的火属性正是绝配!有我的指导,定能让你的心焰威力更上一层楼!”
昭烬被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弄得有些懵。他完全没想到,自己这特殊的资质,竟然引来了明辉的争抢?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陆晚霞,这位凌风指定让他寻找的明辉。然而陆晚霞依旧眼帘低垂,仿佛对祝炎枫的话充耳不闻,没有任何表示。
沈清涟轻轻摇头:“祝师弟,你太心急了。他的属性虽以火为主,但风韵亦不可忽视。‘红莲式’刚猛无俦,固然能最大程度激发他的火焰威力,但对他体内那同样不弱的灵动风韵,却未必是好事,强行压制反而可能阻碍其发展。我观他心焰虽强,但气息略显虚浮躁动,基础不牢。不如先由我以‘澜涛式’之法,助他稳固根基,调和心焰,待其心性稳定、基础扎实之后,再选择主修方向不迟。”
祝炎枫眉头一皱:“沈师姐的‘澜涛式’精于控制和辅助,打基础固然好,但此子心焰天赋如此出众,正当锐意进取之时,若以柔和之法约束,岂不是消磨其锐气?况且,与渊暗的战斗,需要的是能撕裂黑暗的火焰,而非潺潺流水!”
两位明辉意见相左,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一直沉默的释慧明老僧缓缓开口,声音苍老而平和:“阿弥陀佛。资质虽佳,亦是因果。此子心焰特异,老衲观之,其火性炽烈中含仁念,风性灵动中藏坚韧,确是异数。然其眉宇间隐有郁结煞气,恐是遭逢大变,心结未解。修行之路,心性为本。资质可助其登高,心性方能决定其能行多远,而不至坠入深渊。”
老僧的话让祝炎枫和沈清涟都沉默了片刻。他们自然也看出了昭烬身上带着的、属于逃亡者和失去亲人的沉重气息。
就在这时,倚在廊柱上的陆晚霞,终于缓缓抬起了眼帘。那是一双极其好看,却也极其冰冷的眼睛,瞳孔颜色是浅淡的琉璃灰,目光落在昭烬身上,没有任何温度,仿佛只是在审视一件物品。
“吵完了?”他的声音也如同他的目光一般,清冷,平淡,没有起伏。
祝炎枫和沈清涟看向他。释慧明也转动佛珠,静待下文。
陆晚霞的目光掠过昭烬手中的玉牌,又落回他脸上,薄唇微启,吐出的话语却让所有人一愣:
“他的修行,我不管。”
顿了顿,在祝炎枫露出喜色、以为他放弃时,陆晚霞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严教习和孟老者:
“但他的命,在通过‘季考’之前,归我管。”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确:他不会主动教导昭烬,但也不会允许其他人在昭烬通过某种考核之前,对他进行特殊培养或干预,同时,也意味着他会负责昭烬在初期的基础安全?或者说……监视?
祝炎枫眉头紧锁:“陆师弟,你这是何意?如此良材美玉,岂可荒废?”
沈清涟也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陆晚霞却不再解释,重新垂下眼帘,恢复了那副万事不关心的冷漠姿态,只丢下最后一句话:“按院规,新弟子统一由教习带领修行,通过季考,方有选择明辉或被明辉选择的资格。一切,照旧。”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众人,转身,白衣拂动,如同孤鹤般,径自离开了院落,消失在外面的松影之中。
院中一时寂静。祝炎枫有些不甘地看了一眼昭烬,又看了看陆晚霞离去的方向,最终叹了口气,拍了拍昭烬的肩膀,语气依旧热忱:“小子,既然陆师弟这么说了,那你先跟着教习打好基础。记住,心焰之道,首重意志!我看好你!季考之后,若有意,可随时来‘炎阳殿’寻我!”说完,也对释慧明和沈清涟点了点头,大步离去。
沈清涟对昭烬温和地笑了笑:“陆师弟行事,自有其道理。你根基尚浅,稳扎稳打确是正途。若有关于心焰调和、控制方面的问题,亦可来‘澜心院’找我。”她又对释慧明颔首致意,也飘然离去。
释慧明老僧对昭烬低诵了一声佛号,目光深邃:“小施主,前路多艰,持心守正,方得光明。”说罢,也捻着佛珠缓步离开。
最后,只剩下严教习、孟老者和一脸茫然的顾昭烬。
严教习看着昭烬,眼神极为复杂。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营养不良的少年,竟然引来了四位明辉的关注,尤其是陆晚霞那看似冷漠、实则含义深远的表态。
“顾昭烬,”严教习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严肃,但似乎多了一丝别的意味,“你也听到了。明辉们的意见是,在通过季考之前,你与其他新弟子一样,统一接受训练,不得有任何特殊待遇。地阶上等的资质,是你的幸运,也可能是你的负担。好自为之,勤加修炼,季考之上,用实力证明你自己。下去吧。”
昭烬躬身告退,走出问心堂的院落。手中的玉牌依旧温热,但他的心却有些乱。四位明辉的态度各异,祝炎枫的热情,沈清涟的谨慎,释慧明的告诫,还有陆晚霞那冰冷的、看似不管不顾却又划下界限的“保护”或“禁锢”……
他隐隐感到,自己似乎被卷入了一个更复杂的局面。这地阶上等的资质,就像一块美味的饵料,吸引了各方的目光,也让他站在了风口浪尖。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牌,又想起还在小院里等他的顾萤。无论前方是机遇还是陷阱,他都别无选择,只能向前。
至少,暂时看来,陆晚霞明辉的“不管”,或许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让他不至于在根基不稳时,就被过度的关注或争抢撕碎。而季考,就是他的第一个目标。
他必须尽快变强,才能在这光芒与阴影交织的辉光城中,保护好自己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