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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再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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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闻衍知道,自己正在策划一场平静的风暴。他要把那个把他当弟弟的人,从神坛拉入怀抱。
八岁那场绑架的记忆如同烙印——十三岁的何淮南将他塞进求生管道,自己转身迎向绑匪。从那一刻起,何淮南就成了他唯一的执念。
深夜,陈闻衍坐在卧室的沙发上,看着手里亮着的手机屏幕,窦锦迟的消息赫然在目:「何淮南的航班明早落地。」
四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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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的晨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何淮南挺拔的身影拉长。他推着行李箱向外走,没有多余的表情。
陈闻衍坐在不远处的车里,透过深色车窗,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他的目光贪婪地描摹着何淮南的轮廓——相比四年前,他褪去了最初的青涩,眉眼间是沉淀下来的冷峻和疏离。
真好,哥哥。你终于回到我能看见的地方了。
他看着何淮南坐上杨舟的车离开,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
逃避得够久了,何淮南。这一次,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走到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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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包厢光影暧昧。
窦锦迟左拥右抱,啜着右边美女递到嘴边的酒,含糊地对角落说:“打听到了,他今天晚上会代表何家去宴会。”
角落的阴影里,陈闻衍晃着手中的酒杯,冰块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好,知道了。钱后面一起转你卡里。”
“我说陈大少,你为什么喜欢他,女的不好吗?”
陈闻衍盯着酒杯里刚刚摇出来的漩涡,沉默。喜欢一个人,没有原因,其实有时候只有自己心里的那一刻才会感受得到。
他转头看着窗外,想起何淮南离开的这四年。这一次,他不会再等待。他要织一张网,让何淮南自己走回来,走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谁知道呢,跟男女无关。”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切断了窦锦迟后续的调侃。他仰头饮尽杯中残酒,站起身,“走了,去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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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在掌心震动第三下时,何淮南才按了接听。
“淮哥!我到了,A出口,黑色比亚迪。”杨舟的声音混着车载音乐轰进来,“你说你非得坐这早班机,我订了二十个闹钟才爬起来,好不容易补个觉,现在又要来酒店接你……”
“知道了,来了。”
何淮南挂断电话,将杨舟未完的抱怨掐断在信号里。
酒店下午的夕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轮廓干净利落。他推着行李箱向外走,没有多余的表情。
四年了,C市的风裹挟着潮湿与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上车,杨舟就忍不住唠叨:“何叔非要我来接你,这种商业互吹的宴会,想想就头疼……诶,说真的,什么神仙项目能让你这尊佛回来?”
何淮南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没有回答。
杨舟自顾自接话:“是为了老城区那个项目吧?我听说……陈家今年会让陈闻衍上手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父亲何国洋的消息,言简意赅:「晚上准时到场。」
他按熄屏幕,闭目养神。
陈闻衍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脑海里漾开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刹那间,尘封的记忆裹挟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那个小小的、总是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的身影,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小男孩举着满是泥巴的手,眼睛亮晶晶地仰望他:“哥哥,你好厉害!我以后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小短腿踉跄了一下,摔在地上,带着哭腔喊:“哇——哥哥等等我,我摔啦!”
他回头,无奈又心软地把那个小哭包背起来。
小家伙用最天真无邪的语气,抛出最石破天惊的话:“哥哥,我以后可以给你当老婆吗?”
他当时忍俊不禁,只当是童言无忌。
男孩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把软乎乎的脸蛋贴在他颈窝。
那股孩童特有的、带着奶香的气息,仿佛一丝甜暖的游丝,至今仍萦绕在他的鼻尖,从未被时光的风彻底吹散。
“哥哥,我好喜欢你。”小小的声音贴着皮肤传来,郑重得像一个永恒的誓言。
骤然,一阵车鸣声让何淮南回忆的潮水骤然退去。
何淮南下意识地抚过自己的脖颈,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依赖的温热触感。他垂下眼,无声地笑了笑。
“直接去宴会吧,东西结束后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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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庄园宴会厅,灯火通明。
这是一场为争夺老城区项目而设的局,衣香鬓影间,满是算计与试探。
陈闻衍跟在父亲身后,应对着络绎不绝的寒暄。他身姿挺拔,黑色的西装完美勾勒出宽肩窄腰,笑容得体,眼神却不自觉地一次次瞟向入口。
期待,又紧张。
“在看什么?”陈父低声问。
“没什么。”陈闻衍收敛心神,端起酒杯。
就在这时,入口处一阵微妙的骚动。陈闻衍抬眼望去,呼吸一窒。
何淮南到了。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色西装,肩线利落,腿长夺目。灯光在他身上镀上一层让人不敢轻易靠近的光晕。杨舟跟在他身后,笑嘻嘻地同他搭话,更反衬出他的沉静。
何淮南径直走向陈父,举杯,姿态从容:“陈伯伯,好久不见。”
“回来了就好。”陈父笑容慈祥地拍了拍他的肩,与他碰杯。
寒暄过后,何淮南的目光才落到一旁的陈闻衍身上。他微微一怔,记忆中那个需要他低头才能对视的男孩,已然蜕变成眼前这个与他几乎平视、气质凌冽的青年。
“好久不见,小衍。”他笑了笑,嗓音沉稳。
“淮南哥。”陈闻衍举了举杯,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饮下今晚第一口酒,借此掩饰瞬间的失态。
你终于,又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杨舟在敬完酒以后就不知道跑到哪个角落偷懒去了,这里只剩下陈闻衍和何淮南两个人。
待陈父离开去应酬他人,陈闻衍向前一步,极其自然地靠近何淮南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带来一丝微痒。
“淮南哥,”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点亲昵的试探,“饿了吗?带你去吃点东西。”
何淮南因这突如其来的靠近微微一僵。他并不饿,但更厌烦与周遭人群虚与委蛇。
“好。”
陈闻衍没有带他去开放的自助餐区,而是领他穿过一扇不起眼的门,进入一间私密包厢。
“这是……”何淮南有些意外。
“家父谈生意的地方,清静。”陈闻衍示意服务生上菜。
菜肴陆续上桌,何淮南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糖醋排骨去了肥膘,清蒸鱼不见一根细刺,连汤品里的姜味都恰到好处,却不见姜片踪影。
这些都是他挑剔且私密的饮食习惯。
他不由得多看了陈闻衍一眼。少年,“或许现在不该称其为少年了”正垂眸为他布菜,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专注。
“不合胃口?”陈闻衍抬眼,恰好捕捉到他的目光。
“没有。”何淮南移开视线,心底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他沉默地吃了不少,直到感觉有些撑了,才放下筷子。
“出去透透气?”他提议。
包厢外的阳台正对城市璀璨的夜景。夜风带着雨后的凉意吹拂过来。
两人并肩而立,一时无话。
城市的喧嚣被隔绝在身后,只剩下微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正当这静谧几乎凝成实质时,一阵轻快却突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敲碎了沉寂。
一个约莫五六岁、扎着歪扭羊角辫的小女孩从走廊拐角探出头,怯生生地望着他们。
“哥哥,”她拽住陈闻衍的裤脚,小声说,“我找不到妈妈了……”
这一声轻唤,瞬间击碎了陈闻衍眼中盛满的深情,也拽回了何淮南飘远的思绪。
陈闻衍眼中的浓情迅速褪去,转为一种略显局促的温和。
他单膝蹲下,柔声问:“别怕,哥哥帮你找。告诉哥哥,妈妈叫什么?”
他一边安抚小女孩,一边利落地招手叫来保安,低声交代:“去查一下监控,可能是住店客人。”
“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找了哥哥啊?”
“哥哥长得好看,是好人。”
“哈哈哈,下次可不能这样了哦。”
何淮南站在一旁,默默注视着陈闻衍——没有一丝不耐,始终温柔体贴。
看着这个曾经需要自己庇护的弟弟,变得如此成熟可靠,一股混杂着欣慰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
等小女孩被匆匆赶来的母亲接走,宴会也已近尾声。
“小衍,你长大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何淮南看着身旁已比自己高出些许的少年,若有所思。
陈闻衍笑着摇了摇头。
是啊,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早已不是弟弟对哥哥了。
何淮南望着夜景,忽然感到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
他转过头,恰好撞上陈闻衍的目光。
那眼神不再掩饰,里面翻涌着过于复杂浓烈的情愫,不再是弟弟看哥哥的眼神。
何淮南心头莫名一跳,下意识地想后退。
“淮南哥,”陈闻衍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沙哑,“这四年,我很想你。”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像是要把每个字都钉进何淮南的心里。
不是弟弟想哥哥的那种想。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侧过头,有些狼狈地避开了何淮南震惊的目光。
“咔哒”一声,一簇橘红的火苗在他掌心亮起,点燃了唇间的烟。
他吸了一口,才借着烟雾的掩护,重新转过头,对何淮南委屈地笑了笑,声音闷闷的:
“淮南哥,你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
何淮南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梢,和烟雾后那双执拗又脆弱的眼睛,喉咙发紧。
“抱歉,小衍。”
陈闻衍静静地看了他几秒,将还剩大半的烟摁灭。
“那哥哥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何淮南被他这跳脱的思维弄得一怔:“什么事?”
“可不可以,”陈闻衍上前半步,瞬间拉近的距离让何淮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雪松的冷香,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太近了。
何淮南被他圈在阳台栏杆与他身体构成的狭小空间里,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身上辐射出的热量。
他偏过头,避开了那道灼人的视线,习惯性地用一句轻飘飘的话试图化解这过界的暧昧:
“哈哈,怎么会呢,”他抬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揉揉对方的头发,却在半空被陈闻衍精准地握住了手腕。
那只手滚烫,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完全不属于一个“孩子”。
何淮南剩下的半句“我知道现在我们小衍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
陈闻衍握着他的手腕,既不用力,也不放开,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他腕间跳动的脉搏。
“淮南哥,”他看着何淮南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终于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又带着点苦涩的笑容,“你根本……就不知道。”
陈闻衍欲言又止,将那句几乎冲口而出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过没关系,哥哥。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会让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