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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寒渠孤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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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寒渠孤魂,1987唐河血案纪实
【本章摘要】:1987年腊月,唐河县昝岗乡狮子庄村发生了一起九岁男童狗娃被杀案。警方接到报案后,迅速展开调查,发现现场被破坏严重,线索稀少。经过走访、勘查和物证分析,警方初步判断凶手为一名穿深色大衣的男子,且可能受伤。在排查过程中,警方发现岗王村村民王老五有重大嫌疑,其脸上抓痕与狗娃指甲缝中的皮屑血型一致。最终,王老五在证据面前承认了犯罪事实,交代了因缺钱而杀害狗娃的经过。案件告破后,警方得到了村民的感谢,也深刻反思了自身责任,决心守护这片土地,让悲剧不再发生。
一:凛冬警铃
1987年的冬天,像是被老天爷往骨头缝里灌了冰碴子。自腊月起,西伯利亚的寒流就没歇过脚,一波比一波凶,把唐河县昝岗乡这片平原冻得结结实实。土路冻成了铁板,踩上去“邦邦”响,车辙印子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光秃秃的杨树在风里抖着枯枝,发出“呜呜”的哀鸣,像是有无数冤魂在哭;田野里的麦苗早被大雪埋得不见踪影,放眼望去,白得晃眼,连只飞鸟都看不见,整个世界静得可怕,只剩下冷,无孔不入的冷。
腊月二十三,小年。按老理儿,这天该祭灶王爷,家家户户要烙糖瓜,指望灶王爷“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可昝岗乡派出所的值班室里,半点年味儿没有。铁皮炉子烧得正旺,炉膛里的煤块红通通的,偶尔“噼啪”爆个火星,热气却仿佛被冻在了铁壳子里,散不出多远。我裹着警用棉大衣,还是觉得后脖颈子飕飕地冒凉气。
桌上的台灯昏黄,照着摊开的治安日志。我呵着白气,用冻得发僵的手指翻着纸页,上面记着些鸡毛蒜皮的事儿:谁家的鸡被偷了,哪两户因为宅基地吵了架,村头的代销点少了两瓶酱油……都是些往常的营生,可今儿个,心里头总有些发毛。老民警常说,这种邪乎的冷天,容易出邪乎事。
墙上的马蹄表滴答滴答走着,指向凌晨五点。天还黑得像泼了墨,窗户玻璃上结着厚厚的冰花,看不清外面的光景。我正想搓搓手暖和暖和,那部墨绿色的老式摇把电话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叮铃铃铃——”地尖叫起来,声音又尖又急,在这死寂的黎明里炸开,惊得我心脏猛地一跳。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扑过去,抓起听筒。冰凉的塑料壳子攥在手里,像抓了块冰。“喂!昝岗乡派出所!”我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被这通电话一激,透着股子颤音。
电话那头的声音,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又像是被人掐着脖子,混合着哭腔和剧烈的喘息,字句都黏在一块儿:“派……派出所吗?出……出人命了!天塌了呀!大的……人命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攥紧了听筒:“别慌!说清楚!在哪儿?谁出事了?”
“是……是狮子庄村!”那声音终于挤出个地名,是狮子庄村的治保主任李连庆,我认得他的声音,平时挺洪亮个人,今儿个抖得不成样子,“村东头的老水渠……涵洞里头……发现个娃……娃没气了啊!是老栓家的狗娃……才九岁啊!九岁!”
“九岁……”这俩字砸在我耳朵里,像两块冰砖。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瞬间闪过些模糊的影子——狮子庄村的狗娃,虎头虎脑的,夏天总光着膀子在村口疯跑,见了我就咧着嘴喊“周警官”。那该是盼着过年穿新鞋、兜里揣着糖瓜的年纪啊,怎么就……
一股寒气顺着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窗外的风雪还冷。我用力咬了咬舌尖,疼劲儿让脑子清醒了些。“李主任!听好!”我尽量让声音稳下来,可握着听筒的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抖,“具体哪个涵洞?村东头水渠有三个涵洞!你看好现场!谁都不许靠近!我们马上到!”
连珠炮似的问清了是最北头那个废弃的旧涵洞,我“啪”地挂了电话,转身就往所长休息室冲。门是老式的插销锁,我急得没顾上拔插销,“哐当”一声撞在门板上,震得墙上的挂历都掉了。
“所长!出事了!”我吼着,声音劈了叉,“狮子庄村,九岁男童,死在涵洞里了!”
所长陈永高刚从被窝里坐起来,棉袄还没穿好,一听这话,脸“唰”地就白了,瞬间没了半点睡意。他手忙脚乱地抓过棉袄往身上套,扣子都扣错了位,哑着嗓子吼:“备车!叫上老赵和长坡!你,马上给县局打电话!刑侦、技术,全都叫上!快!”
“是!”
我冲回值班室,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好几次才把摇把插上。“喂!县局总机吗?接刑侦队!快!”我对着话筒喊,牙齿都在打颤,“昝岗乡狮子庄村,发现一具九岁男童尸体,疑似他杀!请求立即支援!”
报完地址和案情,我扔下电话,抓起墙角的勘查包。赵副所长和刘长坡已经从宿舍冲了出来,俩人都没来得及系围巾,脸冻得通红。“走!”赵华甫低吼一声,率先冲出屋。
门外的风跟刀子似的,迎面刮过来,割得脸生疼。我把棉大衣的领子竖得老高,还是挡不住那股子寒气。三轮挎斗摩托就停在院子里,车座上积了层薄雪。赵华甫一脚踹开冻住的风门,刘长坡搭着劲儿,“突突突”的引擎声在寂静的凌晨炸开,像头受伤的野兽在嘶吼。
我抱着勘查包跳进挎斗,把自己缩成一团。赵华甫一拧油门,摩托“噌”地窜了出去,车轮碾过结冰的路面,打滑的瞬间差点把我甩出去。车灯光柱刺破黑暗,照见路边的树影张牙舞爪,像一个个鬼影。
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往骨头缝里钻。我把脸埋在膝盖上,脑子里乱糟糟的——狗娃的笑脸,涵洞里的黑暗,李连庆哭丧的声音……这腊月二十三的清晨,注定要浸在血里了。
二:血色晨曦
摩托在结冰的土路上颠簸,车斗撞得我骨头生疼。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又冷又麻,我掏出揣在怀里的手电筒,电池早就被冻得快没电了,光线昏昏沉沉的。
离狮子庄村还有二里地,就听见哭喊声了。不是一家一户的哭,是好多人凑在一块儿,有女人的尖嚎,有男人的低吼,还有些含混不清的咒骂,混在风里,听得人心里发紧。
赵华甫把摩托往路边一停,我们三个跳下来,踩着积雪往村里走。越靠近村东头,人越多。黑压压的一片,都挤在水渠边上,有穿棉袄的,有披毯子的,还有光着脑袋在雪地里跺着脚的。见我们来了,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眼神齐刷刷地投过来,有惊恐,有愤怒,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针一样扎在我身上。
“周警官!你们可来了!”李连庆从人群里扑出来,他没戴帽子,头发上结着冰碴子,脸冻得青紫,一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抖得像筛糠,“狗娃……狗娃他……太惨了……”
我掰开他的手,沉声道:“李主任,带我们去现场。”
水渠早就干了,渠沿上积着厚厚的雪,被人踩得乱七八糟。顺着李连庆手指的方向,我看见水渠底最北头,有个黑黢黢的洞口,那就是他说的旧涵洞,平时用来排涝,早就废弃了,洞口堆着些枯枝败叶,现在被人扒开了。
“都退后!”赵华甫亮开嗓门,往洞口前一站,“谁也不许过来!保护现场!”
我和刘长坡赶紧从勘查包里拿出麻绳和木牌,在离洞口三米远的地方拉起警戒线。有几个村民不乐意,嚷嚷着“看看咋了”,被赵华甫瞪了回去:“想看?等破案了让你们看凶手!现在谁破坏现场,就是帮凶手!”
人群安静了些,却没人肯走,都远远地站着,嘴里念念有词。我深吸一口气,这才注意到空气里除了雪味,还有股淡淡的、说不清的腥气。
我戴上白手套,刘长坡打开强光手电,往涵洞里照。洞口不高,得猫着腰才能进去。光柱扫过,首先看见的是一堆乱糟糟的枯草,然后,就是那个小小的身影。
他蜷在涵洞最里头,穿着件藏蓝色的旧棉袄,袖口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棉絮。裤子是卡其色的,裤脚沾着泥。他侧躺着,小脸朝着洞口,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上结着白霜,脸色是那种死人才有的青紫色,嘴唇有点肿,微微张着,像是想喊什么,又没喊出来。
他的小手攥得紧紧的,指甲缝里全是黑泥。一只旧的雷锋帽掉在旁边,帽檐上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红”字——那是他娘给他绣的,上次我去村里调解纠纷,还见过他戴。
我只看了一眼,胃里就翻江倒海,赶紧直起身,扶着渠壁干呕起来。刘长坡在后面拍我的背,他自己的脸也白得像纸。赵华甫没说话,蹲在地上,从怀里掏出烟盒,手抖得半天没抽出烟来。
风还在刮,把远处的哭声断断续续送过来。我盯着涵洞口那堆枯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喘不上气。九岁的娃,在这冰天雪地里,被扔在这种地方……凶手怎么下得去手?
“老赵,”我哑着嗓子说,“让老李把村支书叫来,用大喇叭喊,让村民都回家,谁也别乱跑,特别是昨晚见过狗娃的,都到大队部登记。”
赵华甫点点头,冲李连庆吼了句。我蹲下身,开始在警戒线外勘查。雪地上全是脚印,有大有小,乱得像棋盘,看来发现尸体后,不少人都跑来看过。我叹了口气,这现场,怕是被破坏得差不多了。
刘长坡举着手电,仔细照水渠两边的坡地。“明森,你看这!”他突然喊我。
我凑过去,只见雪地上有一道浅浅的拖痕,从渠边一直延伸到涵洞门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从上面拖下来过。拖痕上的雪被压实了,边缘还沾着几根深蓝色的棉线——和狗娃棉袄的颜色一样。
“是被人拖进去的。”赵华甫蹲过来看了看,声音沉得像冰,“这凶手,不是一般的狠。”
天慢慢亮了,灰白的光把雪地照得更亮,也把那涵洞照得更黑。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县局的人到了。我望着那黑黢黢的洞口,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你是谁,天涯海角,老子都得把你揪出来。
三:精锐云集
县局的车队来得比预想中快。三辆北京吉普212,一辆绿色的勘查车,卷着雪沫子,“嘎吱”一声停在水渠边的土路上。车门一开,马世郎副局长第一个跳下来。他穿着件军大衣,没戴帽子,头发上落着雪,脸膛黝黑,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神扫过现场,跟刀子似的。
“老马!”赵华甫迎上去。
马副局长没握手,直接问:“情况咋样?”
“初步看是窒息死亡,孩子被拖进涵洞的,现场被破坏得厉害。”赵华甫简明扼要地说。
马副局长点点头,往涵洞那边瞥了一眼,没靠近,转身冲后面喊:“技术组!干活!”
一群穿白大褂的技术人员立刻围上来,打开勘查箱,拿出尺子、镊子、相机。法医老秦提着个银色的箱子,慢悠悠地走过来,他头发都白了,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了看洞口,对我们说:“都让让,别挡着光。”
刑警队的人也到了,张队长是个矮胖子,嗓门比赵华甫还大,一上来就吼:“谁是治保主任?过来!”
李连庆赶紧跑过去,点头哈腰的。张队长问了几句,扭头对身后的刑警说:“分成三组!一组跟我去走访,二组去村口设卡,三组跟老赵去看监控——哦对,这村没监控。”他挠了挠头,“那三组就去搜村子周围,重点是麦秸垛和废弃屋!”
马副局长走到人群前,村民们一下子安静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水渠:“乡亲们,我是县公安局的马世郎。今天,狮子庄村出了大事,老栓家的孩子没了,是被人害的。”
人群里一阵骚动,有女人开始哭。
“我知道大家难过,愤怒。”马副局长继续说,“但现在,光难过没用。凶手就在附近,可能是陌生人,也可能是你们认识的人。我们警察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揪出来,绳之以法!”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我向大家保证,此案不破,我们绝不撤队!但现在,需要大家配合——昨晚七点到今天凌晨,谁见过狗娃?谁见过陌生人?谁听见了异常动静?都去大队部说!知情不报,包庇凶手,那就是犯罪!”
说完,他转身对我们几个:“走,去大队部,建指挥部。”
狮子庄村的大队部是三间土坯房,墙上还刷着“农业学大寨”的标语。村支书把火盆烧得旺旺的,屋里挤满了人。马副局长把桌子一推,铺开地图:“老赵,你们所里的人熟,分片区走访,重点是狗娃家附近的几户。张队,你带刑警队去查外围,看看有没有陌生人进出。技术组,抓紧时间,有啥发现立刻汇报!”
大家领了任务,匆匆忙忙往外走。我正要跟着赵华甫出门,马副局长叫住我:“小周,你留下,跟我去趟狗娃家。”
狗娃家就在村东头,离水渠不远。院墙是用泥巴糊的,有个地方塌了个豁口。院子里没人,屋门虚掩着,能听见里面撕心裂肺的哭声。
马副局长推开门,一股浓重的煤烟味混着哭声涌出来。屋里黑乎乎的,就点了盏煤油灯。炕上铺着破棉絮,一个女人趴在上面,哭得浑身抽搐,旁边几个妇女拉着她,也在抹眼泪。炕沿上坐着个男人,是张老栓,他背对着我们,肩膀一抽一抽的,手里攥着件小小的、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那是狗娃夏天穿的。
“老栓。”马副局长走过去,声音放轻了。
张老栓猛地回过头,我吓了一跳。他眼睛红得像兔子,布满了血丝,脸上全是泪痕,嘴角起了个大燎泡。“马……马局长……”他想站起来,腿一软,又坐下了,“我娃……我娃咋就……”
话没说完,他就捂着脸,发出“呜呜”的声音,像头受伤的野兽。炕上的女人听见动静,哭得更凶了:“我的狗娃啊……你让娘咋活啊……”
我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屋里的空气太压抑了,那哭声像针一样扎在心上。马副局长拍了拍张老栓的肩膀,没说啥安慰的话,直接问:“老栓,狗娃昨天下午干啥去了?最后见他是啥时候?”
张老栓哽咽着,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还是旁边一个邻居妇女接过话:“昨天下午,狗娃在村口跟二柱子他们堆雪人,晚饭前还回家喝了碗粥,说要去找他表哥玩,就出门了,再也没回来……他娘等了半夜,以为他在表哥家睡了,今早才发现不对,到处找,最后……最后在涵洞里找到了……”
“表哥家在哪?”马副局长问。
“在邻村,岗王村。”
“他去表哥家,走哪条路?”
“一般走村西头的小路,近。”
马副局长点点头,又问了几句狗娃有没有得罪人,最近有没有陌生人跟他说话,张老栓都摇头,只说娃老实,见了生人就躲。
从狗娃家出来,阳光已经升得老高,雪地里晃得人睁不开眼。马副局长蹲在墙根,掏出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这案子,难办。”
我没说话,看着远处水渠的方向,技术组的人还在忙。那间黑黢黢的土坯房里的哭声,好像还在耳边响。我摸了摸腰间的手铐,冰凉的金属触感让我清醒了些——难办也得办,不然,对不起那哭声,更对不起身上这身警服。
四:蛛丝马迹
技术组的勘查一直持续到中午。老秦把狗娃的尸体小心地装进尸袋,抬上勘查车,准备带回县局做详细尸检。看着那小小的袋子被抬走,张老栓媳妇又哭晕了过去。
马副局长在大队部临时搭了张桌子,铺开现场照片和询问笔录。屋里挤满了人,烟雾缭绕,空气污浊得让人喘不过气。
“技术组先说。”马副局长敲了敲桌子。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技术员推了推眼镜,翻开记录本:“报告马局,中心现场在涵洞内部及周边提取到以下物证:第一,涵洞内发现三枚模糊足迹,经初步比对,为42码解放鞋所留,不属于被害人;第二,在洞壁砖缝中提取到一缕深灰色混纺纤维,长度约3厘米;第三,被害人指甲缝内发现微量暗红色生物组织,疑似皮屑,已送实验室检验;第四,涵洞入口处雪地有拖拽痕迹,提取到与被害人棉袄一致的蓝色棉线。”
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现场被村民严重破坏,外围足迹杂乱,暂未发现有价值的可疑痕迹。”
马副局长眉头皱得更紧:“纤维和皮屑是关键,让实验室加急!老秦,尸检初步结果怎么样?”
法医老秦掐灭烟头,声音沙哑:“死者男性,9岁,体表有多处擦挫伤,主要集中在肘部和膝盖,符合拖拽形成的特征。颈部有明显扼压痕迹,呈新月形,伴有皮下出血,眼睑结膜有针尖状出血点,初步判断为机械性窒息死亡。死亡时间大致在昨晚7点至10点之间,具体得等解剖后确定。”
“扼压致死……”马副局长手指在桌上敲着,“凶手是用手掐死的孩子,说明力气不小,而且很可能和孩子有近距离接触。”
这时,张队长带着两个刑警从外面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雪:“马局,走访有初步情况。昨天傍晚5点多,有村民看见狗娃在村口和几个孩子打雪仗,6点左右回家吃饭,6点半左右离开家,说去岗王村找表哥。岗王村离这儿三里地,走小路正常半个钟头能到,但他表哥家说,狗娃根本没去。”
“没去?”我心里一紧,“那他去哪了?”
“不清楚。”张队长摇摇头,“有个放羊的老汉说,昨晚7点多,在村西头的岔路口,好像看见个穿深色大衣的男人,领着个小孩往水渠方向走,当时天快黑了,没看清脸,只觉得那小孩个子跟狗娃差不多。”
“深色大衣……”马副局长眼睛亮了一下,“还有别的线索吗?”
“有村民反映,昨晚8点多,听见村东头有狗叫,叫得挺凶,大概持续了十几分钟,后来就没声了。当时以为是有黄鼠狼,没在意。”
“狗叫的时间,和死亡时间对得上。”老秦插了一句。
马副局长站起身,在屋里踱了几步:“现在线索有几条:第一,狗娃6点半离家,去向不明,未到表哥家;第二,7点多有人在村西岔路看见疑似狗娃被一穿深色大衣的男子带走;第三,8点多村东头狗叫,可能是案发时段;第四,尸体被抛在村东涵洞,拖拽痕迹指向渠边。”
他停下脚步,指着地图:“张队,你带一组人,重点查那个穿深色大衣的男人,扩大范围,周边五个村都要问到,特别是岗王村,狗娃本来要去那,会不会在半道被截了?老赵,你带所里的人,再仔细访狗娃家附近,特别是昨晚8点左右,有没有人听到异常动静,或者看到陌生人。”
“是!”
大家正要往外走,马副局长又喊住我们:“记住,凶手很可能就藏在附近,别放过任何一个疑点!这孩子死得太惨,我们必须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屋外的雪又下了起来,不大,像撒盐似的。我跟着赵华甫往狗娃家附近的几户走,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响。路过一家门口,看见个老太太正坐在门槛上,对着墙根哭,手里还拿着双没纳完的布鞋,鞋底上绣着个小小的“狗”字。
赵华甫叹了口气:“那是狗娃的奶奶,昨晚听说孙子没了,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心里堵得更慌了,加快了脚步。不管凶手是谁,我一定要找到他,不然,对不起这双没纳完的布鞋,对不起那间屋里撕心裂肺的哭声,更对不起身上这身警服。
五:迷雾重重
接下来的几天,狮子庄村被一种沉重的气氛笼罩着。天还是那么冷,雪下下停停,把村子裹得严严实实。我们这些办案的民警,像上了发条的钟,连轴转。
我和赵华甫负责的片区有十几户人家,挨家挨户敲门,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昨晚7点到10点,你在哪?看见啥了?听见啥了?”
大多数村民都很配合,有的搬个小板凳让我们坐,有的给我们倒热水,嘴里不停地念叨着“狗娃可惜了”“一定要抓住凶手”。但也有不配合的,比如村西头的老光棍王瞎子,我们去的时候,他正喝着闷酒,见了我们就摆手:“啥也没看见,我瞎着呢!”
赵华甫没跟他计较,只是盯着他那双“瞎”了的眼睛:“王瞎子,你虽然看不见,但耳朵灵。昨晚有没有听见啥动静?比如摩托车声,或者吵架声?”
王瞎子灌了口酒,含糊不清地说:“听见了又咋样?我这耳朵,听啥都像刮风。”
我们没再问,出来的时候,赵华甫跟我说:“这人有点问题,上次村里丢鸡,就有人怀疑是他,不过没证据。记着,重点盯一下。”
走访中,线索零零散散地冒出来。有个妇女说,昨晚看见同村的李老四在村东头鬼鬼祟祟的,李老四平时游手好闲,还偷过东西。我们找到李老四,他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说自己昨晚在邻村赌钱,有一大帮人能作证,后来核实,还真是。
还有人说,案发前几天,有个外地口音的男人在村里转悠,问这问那,好像在打听什么。但问起长相,都说不清楚,只记得穿件军绿色的大衣,戴顶帽子。
张队长那边也没闲着,他们查了岗王村,狗娃的表哥说,根本没约狗娃过去,也没见着他。那个放羊老汉说的穿深色大衣的男人,也没人再见过,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技术组那边,纤维检验有了结果,是一种很常见的混纺面料,市面上很多廉价大衣都用这种料子,没法确定具体来源。指甲缝里的皮屑,化验出是A型血,但光凭血型,范围太广了。
最让人头疼的是凶器,现场没找到任何能致伤的东西,凶手很可能把凶器带走了。排查组的人把村子周围翻了个底朝天,水渠上下游、树林里、麦秸垛、废弃的机井……连粪坑都没放过,冻得硬邦邦的,几个人拿着镐头刨,也没找出啥有用的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离案发已经五天了,案子还是没什么进展。指挥部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山,谁也不说话,就盯着地图看,好像能从上面看出凶手似的。
马副局长的脾气越来越大,好几次因为一点小事就发火,但发完火,又会默默地给大家递烟。张队长嘴上起的燎泡破了,又结了痂,看着就疼。我和刘长坡轮流值夜班,累得沾着桌子就能睡,可一闭上眼,就是涵洞里那个小小的身影,根本睡不安稳。
这天晚上,我和赵华甫在大队部守着电话,外面的雪下得正紧。突然,电话响了,是个村民打来的,说在村南头的麦秸垛里,发现了一件带血的大衣。
我们俩赶紧叫醒马副局长,带着技术组的人往村南头跑。麦秸垛很大,被雪盖着,报案的村民指着一个角落说:“就在那儿,我刚才找柴火,扒开就看见了。”
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把大衣拿出来,是件深灰色的混纺大衣,很旧,袖口磨破了,前襟上有几块暗红色的污渍,已经冻硬了。
“快!送去化验!”马副局长眼睛都红了。
大家都很兴奋,觉得这可能就是突破口。可第二天一早,化验结果出来,所有人都泄了气——那暗红色的污渍不是血,是铁锈和泥的混合物。大衣的纤维和现场提取的虽然相似,但不是同一种。
希望破灭的感觉,比冬天的寒风还冷。我坐在门槛上,看着外面飘着的雪花,心里空落落的。难道这案子真的破不了了?那狗娃的仇,谁来报?
赵华甫走过来,递给我一根烟:“别泄气。这种案子,就像解绳结,有时候看着乱,其实找对了线头,一拉就开。”
“线头在哪呢?”我问。
赵华甫指了指远处的岗王村:“那个放羊老汉说,看见人往水渠方向走,水渠是通着岗王村的。或许,我们漏了岗王村那边?”
我心里一动,是啊,我们把重点放在了狮子庄村,岗王村虽然也查了,但可能不够细。
就在这时,大队部的电话又响了,是县局打来的,说局长张延寿要亲自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突然燃起一丝希望。张局长是个老公安,破案无数,说不定他能找到那个“线头”。
六:局长坐镇
张延寿局长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他没坐吉普,而是跟一个司机换了辆半旧的摩托车,说是怕惊动村民。他穿着件普通的警用棉大衣,头发花白了大半,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看着像个普通的农村老汉,只有那双眼睛,透着一股精明和沉稳。
马副局长把他迎进大队部,屋里的人都站了起来。张局长摆摆手:“都坐着吧,别搞这些虚的。案子我在路上听说了,跟我说说具体情况。”
马副局长把案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包括现场勘查、走访情况、物证检验,最后叹了口气:“张局,这案子有点棘手,线索太少,又被破坏得厉害。”
张局长没说话,拿起桌上的照片一张张看,特别是狗娃指甲缝里有皮屑的那张,看了很久。然后他又翻了翻询问笔录,重点看了那个放羊老汉和王瞎子的证词。
“这个王瞎子,”张局长指着笔录,“他真的啥都没听见?”
赵华甫说:“问了好几次,都说没听见,但我觉得他有问题,就是没证据。”
张局长点点头,又问:“岗王村那边,查得怎么样?”
张队长说:“查了,主要查了狗娃的表哥家,还有几个有前科的,没发现异常。”
“不够。”张局长放下笔录,“凶手抛尸在狮子庄,但不一定住在狮子庄。岗王村离得近,又是狗娃要去的地方,很可能藏着线索。特别是那些和狮子庄有来往的人,要重新查。”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着水渠:“这条渠,是狮子庄和岗王村的界渠吧?”
“是。”马副局长说,“从狮子庄流到岗王村,最后汇入唐河。”
“那就对了。”张局长眼睛一亮,“如果凶手住在岗王村,把尸体抛在狮子庄这边的涵洞,既方便,又能迷惑我们,让我们以为凶手在狮子庄。”
大家都愣住了,这一点,我们还真没仔细想过。
“还有这个纤维,”张局长拿起技术报告,“混纺的,廉价大衣,说明凶手经济条件不好。指甲缝里有皮屑,说明孩子反抗过,凶手很可能受伤了,脸上或者手上有抓伤。”
他顿了顿,看着我们:“所以,侦查方向要调整:第一,以岗王村为中心,重点排查经济条件差、有前科、近期手上或脸上有伤的男性,年龄在20到50岁之间;第二,重新询问王瞎子,他住村西头,离岔路口近,不可能啥都没听见,给他点压力;第三,技术组再去涵洞看看,特别是洞顶和洞壁,说不定有遗漏的东西。”
“是!”大家齐声应道,心里的那点沮丧一扫而空,像是在迷雾里看见了灯塔。
张局长没歇着,吃完早饭,就带着我和赵华甫去了岗王村。岗王村比狮子庄小些,也更穷,土坯房多,土路坑坑洼洼的。
我们先去了村支书家,村支书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听说我们要重新排查,挺配合:“张局长,您放心,我们村就这么点人,谁有啥底细,我门儿清。您说的条件,我想想……还真有一个。”
“谁?”
“王老五,村西头的,四十多了,光棍一条,平时在附近打零工,脾气不好,听说前几年因为偷看女人洗澡,被派出所处理过。”村支书说,“前几天我还见他脸上有几道抓痕,问他咋弄的,他说是被树枝刮的。”
“王老五……”张局长重复了一遍,“带我们去看看。”
王老五家在村西头最偏的地方,一间孤零零的土坯房,院墙是用石头垒的,塌了一半。院门没关,我们走进去,看见一个男人正蹲在灶台前烧火,背对着我们,穿着件旧棉袄,头发乱糟糟的。
“王老五?”村支书喊了一声。
那男人回过头,我心里“咯噔”一下。他脸上果然有几道抓痕,已经结痂了,眼神躲闪,看见我们穿警服,明显慌了。
“你是王老五?”张局长走过去,语气很平和。
“是……是我。”王老五站起来,手在裤子上擦着。
“听说你前几天被树枝刮伤了脸?”
王老五眼神更慌了:“是……是啊,上山砍柴的时候刮的。”
“啥时候上山砍的柴?”
“就……就大前天。”
“大前天是腊月二十四,”张局长盯着他,“那天全县都在下雪,你去哪座山砍柴?”
王老五的脸“唰”地白了,张嘴想说啥,又说不出来。
赵华甫上前一步:“王老五,我们怀疑你和狮子庄村的杀人案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
王老五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不是我……真不是我……”
张局长没说话,只是示意我们把他带走。路过院子角落的时候,他停住了,指着一堆柴火:“这柴火是哪来的?”
王老五没吭声。村支书说:“是他自己捡的,我们村没人给他送。”
张局长蹲下身,拿起一根柴火,上面沾着些暗红色的东西,像血。“技术组,过来提取一下。”
很快,技术人员过来,小心翼翼地把那根柴火收进证物袋。
押着王老五往回走的时候,张局长跟我说:“这案子,十有八九就是他了。但别大意,证据链要全。”
我点点头,看着被押走的王老五,心里那块堵了好几天的石头,终于松动了些。原来那个“线头”,就在岗王村。
七:柳暗花明
王老五被押回县局审讯室后,一开始还嘴硬,一口咬定自己没去过狮子庄,脸上的伤也确实是被树枝刮的。但张局长早有准备,让人把从他院子里提取的那根带暗红色痕迹的柴火送去化验,同时安排人去岗王村,仔细搜查他的家。
我和赵华甫负责看守王老五。他坐在审讯椅上,头低着,双手不停地搓着,眼神飘忽不定。赵华甫给他倒了杯热水:“王老五,别扛了。你院子里那根柴火上的东西,一化验就知道是不是血。到时候,证据确凿,你想说都晚了。”
王老五端着水杯的手一抖,水洒了出来。他沉默了半天,突然抬起头:“我……我真没杀人,就是……就是吓唬了那孩子一下。”
“吓唬?”赵华甫冷笑一声,“吓唬能把人吓唬死?还抛到涵洞里?”
王老五的脸更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就是想跟他要点钱,他不给,还挠我,我就……我就推了他一把,谁知道他……他就不动了……”
“推一把能把人推死?”我追问。
王老五低下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当时急了,就……就掐了他脖子一下,没想弄死他……”
虽然他还在狡辩,但总算承认和狗娃的死有关了。我们赶紧把这个情况汇报给张局长和马副局长。
就在这时,去岗王村搜查的人打来电话,说在王老五家炕洞的灰烬里,发现了几片碎布,上面有血迹,还找到一把带血的杀猪刀,藏在床底下的一个破箱子里,刀身被擦过,但缝隙里还有残留的血迹。
化验结果也出来了,柴火上的暗红色痕迹是血迹,血型和狗娃一致。炕洞里的碎布,纤维和现场提取的深灰色纤维完全一致。
铁证如山。
马副局长亲自去审王老五。这一次,王老五没再狡辩,一五一十地交代了犯罪经过。
他确实是因为缺钱,那天晚上喝了点酒,就在狮子庄和岗王村交界的岔路口等着,想拦个过路的人要点钱。正好碰见狗娃路过,他就上去拦,
七:柳暗花明
王老五被押回县局审讯室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瘫在椅子上。审讯室的白炽灯惨白,照在他那张布满褶皱和抓痕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马副局长亲自坐镇,张局长则坐在旁边的观察室,透过单向玻璃静静看着。
“王老五,知道为啥抓你不?”马副局长把一杯热水推到他面前,水汽氤氲了他的眼镜片。
王老五没抬头,双手死死抠着椅子扶手,指节发白:“不……不知道。”
“不知道?”马副局长拿起那份纤维鉴定报告,“狮子庄村涵洞里的纤维,和你那件灰色大衣的纤维,一模一样。你说巧不巧?”
王老五的肩膀猛地一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还有你脸上的伤,”马副局长继续说,“说是树枝刮的,可那抓痕的形状,分明是指甲挠的。恰好,被害人指甲缝里就有皮屑,血型和你一致。你再说说,这又咋解释?”
王老五的头埋得更低了,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观察室里,张局长端起搪瓷缸喝了口茶,对旁边的记录员说:“火候快到了。”
果然,没过多久,王老五突然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这一开口,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所有的防线轰然崩塌。
那天傍晚,王老五在村西头的小卖部欠了酒钱,被老板堵着骂了半天。他心里窝着火,又没钱还,就琢磨着去狮子庄那边拦个过路的,讹点钱花。他知道那边晚上人少,又是两村交界,出点事不好查。
他揣着把平时帮人杀猪用的刀壮胆,躲在岔路口的老槐树下。天擦黑时,就看见个小孩蹦蹦跳跳地过来,正是往岗王村去的狗娃。
“小娃,过来。”王老五压低声音喊。
狗娃停下脚步,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我是你表哥的朋友,”王老五随口编了个瞎话,“他让我在这儿等你,说有糖给你。”
狗娃眼睛亮了亮,却没动:“我表哥没说过。我要走了。”
王老五见骗不成,就急了,几步冲上去抓住狗娃的胳膊:“跟我走!不然我揍你!”
狗娃吓得尖叫起来,使劲挣扎:“放开我!你是坏人!”他小手乱抓,正好挠在王老五脸上,留下几道血痕。
“小兔崽子!”王老五疼得火冒三丈,酒劲也上来了,一把将狗娃按在地上。狗娃哭得更凶,还想喊人,王老五怕被人听见,脑子一热,就伸出手捂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我就想让他别叫……”王老五哭着说,“谁知道……谁知道他不动了……”
等他反应过来,狗娃已经没气了。王老五吓得魂飞魄散,酒也醒了大半。他看着地上的尸体,浑身发抖,想跑,又怕被人发现。琢磨了半天,他想起狮子庄村东头那个废弃的涵洞,平时没人去,就趁着天黑,把狗娃的尸体拖到涵洞里藏起来。
回来的路上,他把沾了血的杀猪刀藏在床底下,把那件被狗娃抓掉了几根纤维的大衣扔在麦秸垛里——后来又怕被人发现,半夜又偷偷拿回来,剪了几块带血的布烧了,灰烬埋在炕洞里。他以为这样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
“那孩子……那孩子抓你的时候,你就没想想,他才九岁?”马副局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王老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用头撞着地板:“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啊……”
观察室里,张局长放下搪瓷缸,对马副局长说:“录口供,固定证据。然后,通知检察院。”
走出审讯室时,天已经黑了。雪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地上的积雪,亮得晃眼。我看着远处的路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案子破了,凶手抓到了,可那个叫狗娃的孩子,再也回不来了。
八:雪后初霁
王老五被批捕的消息传到狮子庄村时,村民们先是沉默,然后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有人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里,夹杂着哭喊声——那是喜极而泣,也是为狗娃送行。
张老栓夫妇去涵洞口烧了纸钱,火光映着他们憔悴的脸。张老栓把那件狗娃夏天穿的蓝布褂子也烧了,嘴里念叨着:“狗娃,爹给你报仇了……你安息吧……”
马副局长带着我们去慰问他们时,张老栓非要给我们磕头,被我们拦住了。他拉着马副局长的手,眼泪直流:“谢谢你们……谢谢警察同志……”
马副局长叹了口气:“这是我们该做的。只是……孩子没了,你们要保重身体。”
离开狮子庄村那天,天气格外好,太阳出来了,雪开始融化,屋檐上滴着水,“滴答滴答”的,像在唱歌。村民们都出来送我们,站在路边,挥着手。那个修鞋的大爷还塞给我一双新纳的鞋垫,说:“周警官,天冷,垫着暖和。”
我看着他们的笑脸,心里暖暖的,又有些发酸。我们破了案,可终究没能留住那个鲜活的生命。这身警服,承载的不仅仅是荣誉,更是沉甸甸的责任——我们多努力一分,或许就能少一个这样的悲剧。
回到派出所,段旭正在整理户籍册,见我们回来,赶紧给我们倒热水:“听说案子破了?太好了!”
刘长坡把军功章放在桌上,看着它说:“这章,拿得心里不好受。”
我知道他啥意思。这枚章的背后,是一个孩子的命。
张局长在表彰大会上说:“‘12·23’案能破,靠的不是运气,是大家的坚持,是老百姓的支持。但我们不能骄傲,因为还有很多案子等着我们去破,还有很多老百姓等着我们去保护。”
他的话,我记在了心里。
那年冬天,唐河县的雪化得特别慢。我和刘长坡、段旭偶尔会提起狗娃,提起那个涵洞,提起王老五。我们总说,如果那天我们巡逻到岔路口,如果那个放羊老汉早点报警,如果……
可世上没有如果。我们能做的,就是穿上这身橄榄绿,多走一段路,多问一句话,多尽一份心,让那些像狗娃一样的孩子,能在阳光下安心奔跑,让那些像张老栓一样的父母,能睡个踏实觉。
开春后,狮子庄村东头的水渠被重新修整了,那个涵洞被填上了,种上了一排小树苗。有人说,那是张老栓种的,希望它们能像狗娃一样,好好长大。
我路过那里时,总会停下来看看。小树苗迎着风,长得很精神。我知道,只要我们守着这片土地,守着这身警服,春天总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