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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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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会儿,卧室门打开了,张简霖穿着他的旧T恤,踢拉着拖鞋,边走还在小声报怨,然后,两人对视上了。
张简霖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饱含了惊吓,随后卧室里冲出来一个...黄毛,男孩子。林雨没说话,眼光在张简霖还泛着红潮的脸上掠过,然后望向天花板的一角,那里有个水印子,已经开始泛黄了。
那小黄毛看着年龄也不大,一见到客厅里坐着的人,也不认生,嬉皮笑脸地想上前打招呼。倒是张简霖想到刚才卧室那点儿事,也不晓得被林雨听了多久,顿时脸有些发白,推搡着把小黄毛给推出了门。
关上门,张简霖期期艾艾地看着还端坐在沙发上的林雨,像是一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猫。林雨心底叹息一声,清了清嗓子,“先去洗洗吧。”
林雨起身进了卧室,不大的空间里,满满都是还没来得及消散的腥臊味儿,卧室没窗户,他把空调改成换气模式。目光扫过床时,胃里顿时一阵翻腾:床单揉得乱七八糟,边角还沾着点可疑的白色。他咬着牙一把扯下床单,连带着盖在上面的凉被,一股脑扔在地上,又从衣柜里翻出套干净的,利落地重新铺好。
等张简霖磨磨蹭蹭从卫生间出来,阳台的洗衣机已经转了老半天了。卧室又重归整洁,胡乱扔在地上的卫生纸和保险套也没了,只是仔细闻,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放浪的潮湿。
林雨从阳台小厨房端着两碗面出来时,额头全是汗。桌上摆着盘凉拌猪耳,黑黢黢的木耳丝、红绿相间的辣椒丝里埋着猪耳朵,油星子在灯光下亮堂堂的。他俩都好这口,林雨平时在餐厅后厨帮忙,下了班懒得做饭,外卖吃多了,今儿想着早点回来赔小崽子吃口热乎的——谁承想撞着这么一出。
林雨把滚烫的面放好,看到张简霖站在卧室门口,也不过来,一张小脸上全是怯生生。“快过来吃饭啊,站着那里干嘛?”林雨得声音放软了些。
刚才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林雨心里翻来覆去琢磨。
其实最初不是没动过心——张简霖长得好,嘴又甜,一声声“哥哥”喊得人骨头都发酥,可只要想起他才十七岁,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立马歇了。
他今年九月刚满二十六,初中毕业就出来混社会,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早就没了少年人的鲜活。张简霖不一样,言行里都带着股没被生活磋磨过的娇气,一看就是家里宠大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甘愿窝在他简陋出租屋里住了半年。他起初问过,张简霖只含糊其辞,后来也就不催了——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叛逆,要是放出去晃荡,很容易学坏,倒不如让他安安稳稳待在自己这儿,至少不用为吃穿发愁,不会走歪路。
林雨快速吃完一碗面,又拿起个冷馒头啃着。肚子里有了食,才腾出精力去看张简霖——今天这孩子格外安静,乖乖坐着吃面,连筷子碰到碗沿的声音都放轻了。林雨的目光太直白,张简霖的耳朵尖先红了,接着连脸颊都泛起了热,头埋得更低了。
大概是意识到对于一个小孩子而言,即使是不带批判的目光,毕竟刚被人听了墙角,将心比心,他也会凭空生出些羞耻感。林雨收回了目光,缓缓咀嚼着没什么嚼劲的馒头,斟酌着开口,“你,真的喜欢男的?”
回答的声音细弱游丝还带着些迟疑,“嗯。”
安静了一会儿,林雨才开口道:“我看刚才那个...你还小。”
关于性向的问题,其实林雨早就有所察觉,毕竟这半年俩人挤在一张床上,张简霖总爱窝在他怀里,胳膊腿儿像藤条似的缠着他。他起初没往邪处想,可半夜醒了,总瞧见这小孩儿蹭他腰,摸他胳膊,心里头就犯嘀咕。
林雨自己是初三那年发现喜欢同性的,当时心动的对象是班里戴眼镜的三好生。那时候他学习不差,可家里穷,穷得让他只能用骄傲掩饰骨子里的自卑。更别说,在他生长的小地方,“喜欢同性”是闻所未闻的怪事,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所以那份心动,只能藏在心里,像颗没发芽的种子,没等到开花,就被现实吹得散了——一张初中毕业证,一个短暂的暑假,他和那个男生就再也没见过。
回望他的26年,都是灰扑扑的记忆,日子也跟团浆糊似的,唯有张简霖是带着热烈芬芳颜色的人,暖烘烘的,他就忍不住想护着,当爹似的管着——哪怕自己没资格。
张简霖停下吃面的动作,抬起头来,这次说话声音大了点,“他是我的朋友。”
林雨只觉脸上像是被人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朋友,两个字在他看来等于“多管闲事”。
他紧了紧牙关,没再开口,继续啃着没滋没味的馒头。倒是张简霖沉默着,放下碗筷,呆坐了一会儿,回到卧室关上了门。
林雨听了听——平常张简霖吃完饭都会打开电脑玩儿游戏,今天卧室安安静静地。他也不知道怎么办,自己把人家当弟弟,可是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他说轻说重都不合适,此刻唯有沉默以对。
有的时候,心里的苦太多,反而表现出来的都是理智,极端冷漠的疏离。
他漫不经心地按了按身旁冰箱上有些起翘的贴纸边缘,低声道:“我不是你爹,也没想给谁当爹。”
这话说出口,林雨自己都笑了。
他打小对爹没什么概念,很小的时候他爹就出门跟人去山西挖煤,为了省路费,一年最多回来个两次,每次都邋里邋遢的。可是只要爹回来,就意味着有钱,他娘也会连带着在那段时间里喜气洋洋的,所以他是喜欢爹的。
可是就算是这种偶尔出现的爹,在他7岁的时候也没了。他在外面割完猪草回来的时候,家里围满了人,他娘在里屋撕心裂肺的哭喊。愣神间,有人过来扯着他往里屋里带,他走的踉踉跄跄的,耳朵里闹哄哄的,好久才听到什么矿难,死人,赔款...
大概是太小了,他很少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只记得破破烂烂的屋子,总是吃不饱的肚子,永远伺候不完的牲口...
林雨目光落回桌上,一盘清炒空心菜已经被吃的七七八八,张简霖那碗面还剩不少此刻也糊了。他叹口气,把最后半个馒头就着猪耳朵啃了——凉拌菜隔夜不能吃,他不想浪费。
刚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肚,门口突然被人猛烈敲击着,还不等他起身开门,本就不怎么结实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林雨呆愣当场,眼睁睁看着四个男人走了进来,他急了——踹坏门要赔钱的。但是对方人高马大还人多势众,不容许他逞勇斗狠,只能强压怒气,“不是,兄弟,你们找谁啊,找错门了吧?!”
四个大男人都没搭理他,后面踢踢踏踏又进来一个,身着贴身的西装,大概是地方狭小,他推开一个人才露出真容。
林雨顿时看呆了——这人长的是真帅,不知道是不是混血儿,眉骨很高眼睛很大,高挺的鼻梁下,嘴唇稍微有点薄,不过唇色殷红。不等林雨再多看两眼,对方投来的目光全然地冷意,让林雨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嗫嚅了两下,没发出声音。
“小霖呢?”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像大提琴的低音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卧槽,连声音都这么好听。
还没等林雨想明白什么小林的,卧室门打开了,张简霖红肿着眼睛出来了,看到自家大哥简玉章,带着哭腔对着那人喊道:“哥。”
林雨就看到那人走过去,跟偶像剧里播的情景似的,手捏着张简霖的下巴抬高他的脸开始打量,下一秒,林雨就听到他说:“给我打。”
林雨脑子还没明白咋回事,已经被人一脚踹翻在地,然后也不知道几个人动手,反正瞬间就被踢了好几下,期间还夹杂了好几记重拳打在肩膀和背上。他动弹不得,下意识用胳膊护住脑袋。
“哥!你干嘛!干嘛打我哥?”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张简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雨已经躺在地上了。
“你哥是我,不是这个畜生。”男人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
林雨在挨打的间歇里,还分神想:这人说话声音这么好听,怎么说出来的话,他听不懂呢?他干嘛了,怎么就成畜生了?
“住手!快住手!”可惜张简霖喊了好几声,可拳脚下来的速度分毫未减。
又过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慢悠悠地开口:“行了。”
拳脚声瞬间停了。张简霖推开拦着他的人,扑到林雨身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着坐起来,手在林雨脸上轻轻摩挲着,眼泪掉在林雨的衣服上,湿了一片:“哥,你没事儿吧?你说句话啊,别吓我。”
林雨呆楞着,耳鸣得厉害,他听到张简霖的声音,开口想说话,可一张嘴话还没出来,先吐了一地,面条馒头还有凉菜混着胃液从喉咙里喷出来,落在地上,散发出一阵酸腐的臭味。
张简霖吓坏了,连忙又上手去摸索林雨的胸背,哭的更大声了。林雨此刻顾不得安慰别人,他自己还在被无故殴打的震惊中没缓过来呢。
张简霖被人一把拉起来,嫌弃地啧了一声,“你哥在这里,哭什么哭?你被人欺负了,倒还心疼这个畜生来了?”
张简霖猛地将简玉章推开,又跪坐在林雨身边,“他没欺负我,你干嘛打他?”
简玉章气笑,一个眼神示意,两个保镖上前把张简霖给架了起来,拉到一边,“嘴巴都让人给啃破了,还说没被欺负?你才17岁,他敢动你,今天这顿打只是开胃菜。”
张简霖愣了愣,脸顿时涨得通红,气得直跺脚,“是林桐!不是他!”
简玉章这次也愣住了,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次,“那你哭什么?”
张简霖这次脸更红了,可是看到林雨的凄惨模样,他又挣扎起来,“总之你打错人了,你给我哥道歉。”
简玉章咂摸了一下嘴,分明是自己的亲弟弟,开口闭口的哥却不是自己。他想上前将地上还坐着的林雨扶起来,看到一地的狼藉,抬起的脚又放下了,“不好意思啊兄弟,搞错了,我这也是关心我弟弟。你没事儿吧,你起来收拾收拾去医院看看,放心医药费误工费我全包。”
林雨这会儿总算明白,自己是遭了无妄之灾。心里的气还没消,可胃里的恶心感又涌了上来,他只能紧紧闭着嘴,没说话——估计是哪个瘪犊子踢到他胃了。
简玉章见林雨坐在地上不动还是不说话,挂在脸上那点浅薄的笑意也没了,他左右踱步看了看屋内的陈设,特意在卧室门口驻足,看到里面只有一张床,脸色又冷了下来。
林雨被张简霖喊得耳朵疼,只好抽空对他艰难挤出一个笑容,顺便摇了摇头让他别担心,这会儿从怔忡的状态下恢复了知觉,被打的疼痛也开始慢慢侵蚀他的神经。
简玉章再开口,声音也冷了下来,“行了,兄弟,都是误会。”边说边打开火机给自己点上,好歹驱赶一下不断涌进鼻腔的臭味,“你看怎么办吧?我知道这半年都是你养着小霖,连带今天这事儿,这样吧,就当是补偿,我给你二十,不,三十万,够不够?”
他话音刚落,林雨还没说话,张简霖先喊了出来,“哥你说什么啊?你有毛病吧?”
“你给我闭嘴,把他带车里去。”简玉章一声吩咐,两个人不顾张简霖的挣扎,直接架着人出门去了。
简玉章看林雨不吭声,只是在身上摸索,眼神里带着点不屑——他以为林雨是故意不说话,想狮子大开口。“行了啊兄弟,我这几个保镖手底下有数的,放心,100%皮外伤,不信现在就去医院检查?”
林雨没理他的嘲讽,撑着地板慢慢站起来,踉跄着走到角落,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还好,这台华为老机子耐摔,屏幕没碎。他打开支付宝,调出收款码,直接怼到男人面前。
简玉章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拿出手机扫了码,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响起后,他没再多说一个字,带着保镖转身就走,连被踹坏的门都没多看一眼。
屋子里总算安静了。林雨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听见门口传来房东老大爷的声音。老人皱着眉看着被踹坏的门,探了个头进来,没敢进屋,只扔下一句“修门的钱从你押金里扣啊”,就匆匆走了。
林雨这才意识到,今天整栋楼意外的安静——被人破门而入,还一番打闹,这么大动静,愣是连个出门看热闹或者打110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