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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门客遣散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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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望苑西侧殿南书房,是嬴离现在的住处。
侧殿,虽是正殿的配殿,但是因周围园植茂盛,花卉繁簇,在嬴离看来,更像一个独立的主殿。
即便与主殿共用一院,但因地方大,两边的人也轻易凑不到一块儿去。
故而,博望苑掌正女官翠微的安排还是妥当的,嬴离对这位掌太子内宫文书、管钥、纠察推罚的内官,是颇满意的。
他很久没这么安静的待在一个地方了,翠微考虑到嬴离的腹部和肩膀受伤,失血过多,体温低,特意选带炕的房间。
乐府馆那边,虽然人人以他为尊,可那地方处处逼狭,喧闹,真不是养伤的地方。
大概是白日的时候,睡得多,夜里就睡不着了,他披上裘皮披风,迎着月华,出了殿门。
从殿门口往北,有一条小径,小径旁边皆是秋花花圃,九月时节,开的最盛的就是菊花了。
长寿花,博望苑这的花色,格外特别些,是少见的绿色,各色秋丛绕舍,让嬴离躁动的心,意外的平静了些许。
他喜欢这,至少在伤势未愈之前,他得留在这。
……
嬴离想留下,自然就会对主家上心,用心思,次日一早,这个男人的心思,就露在凤三元面前了。
“这是他采的?”,拿着她园子里的花,献给她?
一把豆绿色的菊花,没花他一分钱,凤三元真是服气了!
这么狗,这么抠的男人,在她这,即便生的再好看都没用!
凤三元随手捏起一支绿云,嗅了嗅,默默念着银子,心疼道:
“借花献佛,都献到孤面前了,他知道自己住在谁家吗?这是孤的园子!”
博望苑里,花圃中的每一株花,都是有来历的,采花,不说翠微了,就来凤三元平时都不没这么干。
对于嬴离的举动,凤三元给的惩罚也很恰到好处,
“让他把自己的马桶刷了!自己道场排出的五谷,他自己应该不会嫌弃!”
翠微:“……”
……
嬴离知道结果的时候,也很意外,不过,他很快就欣然接受了。
干的及其认真,他先向侍厕的内侍取经后,就带着自己的马桶去了博望苑某处的清池干活去了。
这么好看的一男人,刷马桶,这在博望苑也算大新闻了。
于是,除了,翠微和燕北,几乎整个博望苑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
大殿西稍间,凤三元坐在书桌前,单手卷着一本地理志看着,时不时的抬头看翠微几眼,随意道:
“你想去,自去就是!”
翠微停了手里的毛笔,想到嬴离的事,不太明白凤三元的用意,问道:
“殿下,何必如此折辱他呢?”
凤三元放下手,叹息一声道:“何为折辱呢?这是他自找的!”
翠微不解:“是因为他采花吗?”
凤三元摇摇头,端起茶水,啄了一口,放下茶盏后,叹息道:
“这事算什么?我计较的是以前。”
以前?
翠微这才想起燕北说太子认识嬴离的开始,卫成差点把腿折了!
凤三元想起卫成的腿,想起对方的算计,心里就不得劲儿,这不得劲儿了,还不能报复回来?
“他的伤,太医都看过了,说伤势大好,一时半会也死不了。这样,马桶的事完了,你再给他安排点活。”
什么活呢?
给一群小宫娥和小内侍们上课,说实话,这活不累,但是一群小孩,叽叽喳喳的,确实头疼。
嬴离只教了半日,就受不了了,再次给凤三元献上大礼!
翠微接过燕北手里的一张契书,也很意外,她先是隔着帕子,轻轻嗅了几下,待确定纸上无毒后,方呈给凤三元。
凤三元中午歇了一会儿,没想到刚醒,就收到了嬴离的大礼。
“拿来我看看!”
这居然是乐府馆的契书,她一瞧就乐了,真是敢送!
那她敢收吗?
自然敢收,她都想好了。
这地方位置好,有熟客,正好能留着开饭馆。
不然,月月受亲爹接济,没钱还说什么当太子?
当太子要有政绩,最起码钱要到位,可自己手底下的人,水平如何,她真尚不了解。
既然不了解,那就是找这些人摸摸底,这样也能有机会各安其位。
所以,等燕北带人去客居舍院分发帖告的时候,过惯安逸日子的门客们都傻眼了。
……
博望苑收留门客的居所,叫客居舍院。
这地方,修的像长安城某些小巷子里的居所,有巷有街,有八民区,呈八卦状,中间是广场。
民区前后临街,左右同巷,一户挨着一户,每户有房三间,这几年住满后,居然堪比一个镇县。
住户都是有些小本事的奇人异士,吃穿住行的花销皆出自博望苑,燕北每月来一回,按每人三百文的标准发钱。
今日燕北来,大家都等着拿钱去喝酒呢,谁知道惊天一雷直劈下来!
……
燕北站在站在广场的高台上,一边敲锣,一边宣告凤三元的最高指示:
“诸位义士,投奔太子也有些年头了,但是朝廷上的事,也不是太子能随便能允诺的。
但是太子相信,诸位都是有真才实干的,故而,让某来此给大家讲告一下太子的安排……”
什么安排呢?
以后,博望苑不再负责众门客的开支,暂时没地方去的门人,可在客居舍院再住五个月,逾期收费。
这下子,高台下的人都炸锅了,均在下头叫喧!
“这是赶人呢?亏我当初找了许多关系,才住了一年,就让我卷铺盖走人!我不服!”
说完就开始叫喧着闹事,有旁边那附和的也道:
“就是,他们说的清楚,这管吃管住,住个十年都没问题!”
“我族叔还说来这,以后还能当官呢!不行!我们不答应!”
人挤人,个顶个的气愤,要讨说法。
讨说法?
燕北冷着脸,猛敲锣,示意大家安静:
“想讨说法的,我不拦着,可你们得找准对象,博望苑是付钱的,没占你们一文钱的便宜。
你们这些人的来路如何,博望苑是一概不管的,当初谁收的钱,你们找谁去。”
这话说的难听,但是真实。
这些门客和朝廷上的人一样,也分派别,朝廷上有三派。
一派是通过自身实力走军功起家的,像卫家。
一派是世家大族,世代有官在朝中,年轻一代通过老一辈人的举荐,逐步高升,像孔家。
如今什么情况呢,两派通过联姻,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这也是武帝重用第三派系平民出身江充的原因。
不是他不想用朝中的人,实在是那些人背后都有人。
凤三元让燕北公告众人,就是想看看谁是靠关系来的。
毕竟,博望苑的通天之路被堵了,背后有关系的门客是不会再耗下去的。
事情不出她所料,家里有硬派关系的,当天就走了一批。
燕北与翠微说起他去客居舍院的事,最后总结道:
“这些人必是朝中某些人的族亲,本事不一定有,但是个个关系硬!”
有多硬呢?
卫伉都被惊动了。
天气好,日头大,他正在家给飒风刷毛呢,忽然听管家老张说,家里来客了。
卫靖是轻易不会出面的,族亲来访,皆是卫伉来处理。
“谁啊?”他一边洗手,一边将木桶里的水,顺着水沟倒掉,转过头,擦着手问道:“什么事?”
什么事?
大将军府,来来往往的都是为了差事。
“是卫家族里的一个族叔,将军的同辈,早些年经咱们关系去了博望苑,做门客。”
卫伉更疑惑了,“那怎么了?有什么好说的,白吃白喝的,这日子,我还想去呢!”
老张哎了一声道:“正是如此,可您不知道,他们接到消息,太子下令要将门客们都遣送呢!”
卫伉背着手,叹息一声,“行吧,你让他回去吧,我去一趟博望苑。”
……
“殿下,这可是真的?”,卫伉刚进殿,就直奔主题,问起门客的事。
“那还有假?”
“怎么就遣散了呢?”
“都办什么事了?留着做大爷?”
不是凤三元不近人情。
博望苑的客卿,早些年来的多是游侠匠人,这些人,有的人是真有本事,像力大无穷的,这都是童子功的。
中间来的,多是名声不好、犯过事的人,以怀才不遇自居,屁事不能顶一件,天天想当太子她二大爷!
再后来的,纯粹就是靠关系进来吃白饭的,这种人,来的不少,直到三千人满,还有人想塞人进来。
凤三元听闻这事后,只觉得自己是冤大头,有本事的还好,就第二种和第三种简直就是来蹭吃蹭喝的。
所以,她作为太子,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裁冗——把门客都清了!
燕北在广场上,也与门客说的明白:
“诸位博望苑住了这么多年。如今住惯了,舍不得,太子情感上理解,但是经济上,确实支持不了。”
所以,态度很明确,就是解散。
对于卫伉的来访,凤三元也没什么补救的措施,拒绝的很明了,
“表哥,孤如今还靠宫里接济呢,每月几千两的额外开销,平摊到税民的头上,你知道他们得多交多少粮吗?”
卫伉不太清楚这笔账,即便清楚,他也不在意,“那又怎么样,哪朝哪代不这样?”
前世贞观之治中,曾有千古一言,被各朝明君奉为明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表哥,民如水,君为舟,孤以后还要靠民载孤一程,哪里能忍心加赋于民呢?”
民如水,君为舟?
太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