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江上行》沉缨

19、借我灵力

　　“娘，我回来……”
　　小满兴高采烈地推开房门，却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隔壁横行霸道的醉汉老六，正在以一种扭曲又丑陋的姿势趴在他娘身上，小满年纪太小了，根本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只是本能地觉得娘亲受了欺负。

　　“你放开我娘！”
　　小满丢开篮子冲了过来，换来的只是男人的拳打脚踢。

　　“操！都说了让你这个小拖油瓶没事不要回家，坏了老子的好事！”

　　妇人将衣服捂在胸前，呜咽道：“你……你先走吧。”

　　“呸”醉汉老六朝着女人的脸吐了一口唾沫，女人瑟缩了一下。
　　“你以为你还算什么贞洁烈妇吗？让你的小崽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他一把拽过女人凌乱的头发，把她拖到地板上与小满对视。
　　“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如果哪天惹老子生气，我会把你们这对贱人野种丢进山里喂狼。”

　　小满肚子被狠狠踢了一脚，剧痛令他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眼睛却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粗暴的男人。

　　醉汉老六终于走了，不知过了多久，小满从地上爬起，慢慢整理着一片狼藉的房间。最后他走到滚落在门口的篮子边，拾起散落一地的野菜。那是他今天早上现摘的。

　　“呜呜……小满，我……我对不起你爹……”瘦小的女人仍匍匐在地板上哭泣。

　　“我爹早就死了。”小满将野菜洗净放在碗里，用热水烫开。“娘，你放心，我早晚会把他杀了，把我们失去的都讨回来！”
　　衣衫褴褛的男孩站在灯影下，表情晦暗不明。

　　“小满……”

　　————
　　“把我男人还回来！！！”
　　一个穿着绸缎袍子的胖妇人手举火把朝他吼着，涕泗横流。

　　小满认出来了，那是张屠户的老婆。

　　“村长！外面火堆已经烧好了，只要把这小子烧死，就能除干净邪祟，永绝后患！”

　　“可这孩子……”

　　“村长！！在门外不是听得一清二楚了吗？大师说这小子就是那个吃人的怪物！”

　　几个汉子走进了屋，将小满架起来往外拖。男孩纤细的四肢正无力地挣扎着。

　　“不要——”小满的母亲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量，她扑到小满跟前，用力甩开那几个汉子的手臂，紧紧地护住了自己的孩子。
　　“你们都胡说！你们都胡说！！”他用鸡爪子般骨瘦如柴的手紧紧抱住小满的头，双目红得像要滴血。
　　“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不是怪物，他是人！是个孩子啊！你们都搞错了，你——”

　　她用手指着殷罗。

　　“你也一定搞错了，咳咳咳咳……”
　　她发了疯般地咳嗽起来，边上的十几号人一时间竟不敢近她的身。

　　这下真是麻烦了……
　　云影上前两步，冷冷地盯着那些村民。
　　“我说过别让其他人来。”

　　“对不起。”老村长低下了头。“是我私心要跟过来看看，谁知乡亲们都有自己的准备。我不得已……就把他们都带来了。”

　　云影有些后悔，“请务必不要让旁人打扰我们。”这句话应该由殷罗来说。
　　毕竟……一个小丫头的话确实没什么威慑力。

　　殷罗只是注视着门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门外空地的一棵树下，正燃着熊熊大火。

　　“让开——”胖妇人抓住了小满母亲的手臂。“你还要护着这个杀人魔！”
　　其他村民也参与进来，瘦小的妇人自然抵挡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他们架到烈火旁。

　　“不——”她爬到殷罗脚下，用力抓住他的衣服下摆。“求求您，求求您大师！救救他，他一定是被冤枉的呀！”

　　“我为什么要救他？”殷罗露出来个刻薄的笑容。“他是魔人，已经杀了四个人，留着只会是全村的祸害。”

　　说完这句，他脸上的冷笑也瞬间消失，冰冷得令云影觉得像个陌生人。
　　他周身充斥着戾气，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堆篝火。

　　这些话实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直觉告诉云影，此情此景和他当年在吴家村的经历也许有所关联。

　　殷罗左手在不停地转着右手小指的戒指，他这两天都没有戴手套，戒指接触皮肤会带来预知梦。也许他已经看过所有的结局了吧？

　　但云影心里非常清楚母子俩的结局，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终。
　　孤儿寡母，相依为命，任何一方死去都会要了对方的命。他们看似是两个人，其实是一个个体。
　　无论怎样都是死，那不如……

　　云影走到大火旁，高声喊道：
　　“放开他！”

　　几个村民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但还是把小满放了下来。

　　“你想要你的母亲抱着无尽的痛苦和恨意活下去吗？”
　　她微微蹲下身，直视着男孩那被火光映照的双眼。

　　“不好吗？我们母子对这个村子，对这里的人的恨意会永不平息。”
　　他眼中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云影却突然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
　　两个人相对沉默良久，夜晚的荒野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火焰哔剥的声响和村民们粗重的呼吸声。

　　“娘，对不起。”小满缓缓站起来，右手已经变成了怪物的触手。“得到这种力量后，我只想杀了那个酒鬼混蛋，可没想到，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稚嫩的面庞已经被黑暗侵蚀。

　　“没想到……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娘！小满不孝，没办法给您养老送终了……”
　　小男孩的身形渐渐消弭，一个浑身利爪的漆黑怪物凭空出现！

　　小满的娘已经哭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来吧。”云影直起身，做出邀请的手势。
　　一只粗壮的利爪向云影穿刺而来，云影连连后退几步，往一旁轻轻一跳，躲过了他的攻击。

　　“巽风！”
　　符纸自她手中飞出，无数风刃嵌入魔人的血肉，砍下无数只利爪。
　　云影心中燃起酣战的烈火，太好了，太好了！这是她第一次启用阵法，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
　　“我想问你借点东西。”

　　“借什么？”

　　“一点灵力。”云影偏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殷罗，然后目光投向屋外跃动的篝火和激愤的村民。
　　“我来解决那个魔人。”云影心中的想法已经基本成型。但她顿了顿，还是补充上了一句：“呃……不到万不得已你不用出手。”

　　意思就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出手？
　　殷罗笑了笑，心领神会。

　　血的气息，冰冷的杀意，令云影兴奋不已。她一边闪避着魔人的攻击，一边以足尖定点，布下重重阵法。
　　突破元婴期后，她便极少用到阵法。毕竟阵法需要强大的记忆力和耐心，不比直接用灵力简单粗暴又高效。可现在，年少时苦心钻研阵法的记忆是如此鲜明，就像发生在昨日。

　　云影的灵根非常奇怪，一般来说，灵根数越少，灵力越纯净，修炼也更容易。双灵根的资质算不上顶级，但也十分难得。可笑的是，好巧不巧，云影是水火双灵根。
　　水火不容，这是常识。云影体内的两股灵力就像一对宿敌，互相较劲，互不服输。这导致她幼年的修行之路异常艰难。

　　十五岁，宗门中大部分弟子都已完成筑基，云影却还在练气中游苦苦徘徊。
　　之后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执着于修炼灵气，而是转向研究阵法典籍。
　　在宗门长老眼里，这叫作“不学无术”，毕竟自古以来，灵气与灵识都是修炼的重中之重，所谓“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没有灵气没练好就去钻研这些怪书的道理。

　　最终的结果……恰恰是这些怪书成就了云雍大陆千年难遇的奇才。
　　现在，“千年难遇的奇才”正与一个低等魔人玩着可笑的追逐游戏。

　　云影布下最后一道阵法，足尖正好点在那一大团篝火之上。

　　村民们被这场惊险的打斗吓得聚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出。

　　小满的娘跪坐在地上，目光涣散。
　　只有从喉咙中发出的老风箱似的嘶哑气息还在提醒着殷罗——身边的女人还是个活物。

　　不愧是殷罗的灵力，自从注入她身体的那一刻，她调教了好些日子的干涩灵识立刻变得充盈起来。灵力支撑着她如鱼得水地布下阵法。

　　长满无数利爪的狼形怪物被困在篝火前，一动不能动。
　　有一股暖流淌到云影嘴角，她舔了舔，是熟悉的血味。然后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刺痛。
　　哦，刚才额头被击中了，她竟然没有察觉到。

　　既然能用巽风，那火灵力也……
　　“赤练，破。”
　　大概真的打累了，云影说出这口诀时，显得有些气若游丝。熊熊燃烧的篝火突然怪异地摇曳起来，紧接着形成一条巨大的火龙，在空中盘旋。云影用灵识引导着火龙，使它分裂成两条火舌，直捣魔人的双眼。

　　“嗷——！！！！”
　　小满——不，他现在根本没有一丝人类的理智，不然也不会连续吞吃三个无辜的村民。
　　曾名为“小满”的怪物渐渐被火焰吞噬。

　　“安息吧。”

　　赤练的火焰熄灭后，连魔人的灰烬都没有剩下，真干净。

　　说完，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好像倒在了谁的怀里。

　　管他什么呢，只要不是跌在火堆里就好。
　　她昏昏沉沉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