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星》烫l烫l烫

11、信任的代价

　　萧寒在发出舰队调动的加密指令后，将自己关在了军部最高指挥室内。巨大的星图在他面前缓缓旋转，卡伦特星云第七跳跃点的坐标，像一个灼热的烙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

　　信任的代价。这四个字在他脑海中反复锤击。

　　他凭什么相信谢揽星？凭他那双总能恰到好处泛起水光的眼睛？凭他那些来自战败文明的、似是而非的古老智慧？还是凭那次意外精神链接中感受到的、转瞬即逝的灵魂战栗？

　　“疯子。”萧寒低声咒骂，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调动的是帝国最精锐的第三、第七舰队，是他麾下最锋利的刃。一旦有失，不仅仅是军事上的惨重损失，更是将他自己的权威和判断力置于火上炙烤。

　　但他没有选择。深渊族的威胁像不断蔓延的阴影，而谢揽星，是这片阴影中唯一闪烁的、真假难辨的微光。

　　七十二标准时，在煎熬中流逝。

　　元帅府内，谢揽星站在窗边，指尖冰凉。他能感觉到府邸外围肃杀的气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他递给萧寒的不是橄榄枝，而是一把双刃剑，剑柄握在萧寒手里，剑刃却对准了他们彼此。

　　他闭上眼，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维系着那根与萧寒相连的、几乎要断裂的银色丝线。丝线另一端传来的，是压抑的、风暴来临前的死寂。他在赌，赌萧寒身为元帅的决断，赌“星灵之心”对同源威胁的感应，更赌这片星空之下的……一线生机。

　　时间到。

　　军部指挥中心，空气凝固得如同坚冰。所有高级将领和参谋官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的巨大星图上，聚焦在那个寂静的第七跳跃点。

　　“报告！跳跃点空间参数出现异常波动！”观测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能量读数急剧攀升！符合大型舰队跃迁特征！”
　　“是它们……深渊族！它们真的来了！”

　　指挥中心内响起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真的被预判了！那个维兰王子……

　　萧寒猛地站起身，眼神锐利如鹰隼，所有犹豫和挣扎在瞬间被剥离，只剩下纯粹的、属于统帅的冷静与决断。

　　“全舰队，进入攻击位置！保持静默，等待我的命令！”他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传达到每一艘埋伏的帝国战舰。

　　星图上，代表深渊族舰队的猩红色光点，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浓稠血液，开始大片大片地浮现、凝聚。它们的舰船造型扭曲，覆盖着暗紫色的、仿佛具有生命般的生物质装甲，与帝国棱角分明、充满工业美学的星舰形成了诡异而骇人的对比。

　　帝国舰桥内，每一位官兵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那些猩红的光点如同预演般，一步步踏入他们精心布置的火力网，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恐惧的情绪在无声蔓延。

　　他们上钩了！

　　“攻击！”

　　随着萧寒一声令下，冰冷的宇宙被瞬间点燃！

　　帝国舰队从隐匿的星云尘埃和小行星带后猛然扑出，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无数耀眼的能量光束，如同天神投下的雷霆之矛，撕裂漆黑的真空，精准地轰击在深渊族先锋舰队的阵型中！

　　“命中目标！”
　　“敌舰护盾过载！结构受损！”
　　“干得漂亮！继续火力覆盖！”

　　爆炸的火光在真空中无声地绽放，如同短暂而绚丽的死亡烟花。初期的战果是显著的，数艘深渊族小型舰只在帝国舰队狂暴的突袭下，如同脆弱的玻璃器皿般碎裂、解体。

　　一股乐观的情绪开始在帝国舰队中弥漫。看来这些怪物也并非不可战胜！

　　然而，这股乐观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深渊族舰队在经历最初的混乱后，展现出了令人心惊的适应能力和组织度。它们残存的舰船迅速靠拢，一种暗紫色的、如同粘稠液体般的能量场，以它们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如同在宇宙中张开了一张巨大的、不祥的蛛网。

　　帝国舰队后续的能量炮火轰击在这层暗紫色能量场上，效果大打折扣！原本足以撕裂舰装甲板的致命光束，此刻却像是石子投入泥潭，只能激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便被迅速吸收、湮灭！

　　“报告！能量武器效能急剧下降！预估剩余杀伤力不足30%！”
　　“什么？！”一位舰队指挥官失声惊呼。
　　“敌方能量场性质未知！我们的武器系统无法有效穿透！”

　　恐慌，如同无形的病毒，开始通过通讯频道在帝国舰队中传染。

　　而这，仅仅是开始。

　　深渊族舰队中央，几艘体型更为庞大、造型如同扭曲十字架的主力舰，舰首开始凝聚起令人不安的暗紫色光芒。那光芒并不耀眼，反而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虚无感。

　　“检测到超高强度能量聚集！未知型号！警告！极度危险！”

　　下一秒，数道暗紫色的、仿佛由无数细小符文构成的能量束，如同扭曲的触手，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近乎瞬间移动的速度，射向帝国舰队！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被击中的帝国战舰，其强大的复合装甲和能量护盾，在这诡异的攻击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无声消融。舰体不是被炸碎，而是从被命中的部位开始，结构崩解，化作最基础的粒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从现实的画布上一点点“抹去”！

　　“A7区！‘坚定’号巡洋舰……信号消失！”
　　“B3区！‘勇气’号驱逐舰编队……失去联系！没有残骸！重复，没有残骸！”
　　“救——！”一声凄厉的惨叫从某个通讯频道中传来，随即被刺耳的杂音切断，归于永恒的寂静。

　　指挥中心的星图上，代表友军的绿色光点，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片成片地熄灭。不是闪烁后变成代表击毁的红色，而是直接、彻底地……消失。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帝国指挥中心。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超乎理解、超越想象的攻击方式震慑住了。这不是战争，这……是抹杀！是格式化！

　　萧寒死死地盯着星图，拳头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他也浑然不觉。他看着那些忠诚的部下、那些帝国最优秀的儿女，连同他们造价高昂的战舰，就这样不明不白、无声无息地化为乌有。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僵灵魂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上后脑。

　　他终于亲眼见识到了，谢揽星口中那属于“净化者”的力量。这不是军事对抗，这是……文明层面的清除。

　　震惊过后，是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和撕心裂肺的无力感。

　　“撤退……”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压抑而沙哑不堪，“全舰队！执行‘铁砧’撤退方案！交替掩护，立刻撤离战场！快！”

　　他的命令，像是终于惊醒了呆滞的众人。凄厉的撤退警报在每一艘幸存的帝国战舰上响起。

　　帝国舰队，这支原本信心满满的伏击者，此刻却如同受惊的鸟群，在深渊族那诡异而致命的“净化”光束追击下，狼狈不堪地向着最近的军事要塞方向溃逃。

　　战斗结束了。

　　指挥中心内，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混合着恐惧和绝望的死寂。

　　萧寒依然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星图上，代表卡伦特星云的区域，大片令人心碎的空白，无声地诉说着这场惨败的代价。

　　他缓缓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刺痛的左肩旧伤。那痛感如此真实，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再次贯穿。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属于谢揽星的震惊与担忧的情绪，顺着那根精神链接，悄然传递过来。

　　萧寒猛地闭上眼，将其中翻涌的所有情绪强行压下。

　　预警是真的。
　　败局，也是真的。

　　他转身，面向一片死寂的指挥中心，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冰冷的平静，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立刻分析记录到的所有战斗数据，尤其是敌方能量场和那种……攻击方式的特性。”
　　“统计战损，准备报告。”
　　他的声音平稳得可怕。
　　“另外，封锁所有关于预警来源的消息。今日参与此次行动的所有人员，签署最高级别保密协议。”

　　他必须稳住局面。外部威胁前所未有，而内部……一场因他而起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率先走出了指挥中心，军靴踏在冰冷地板上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沉重如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