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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协奏会 ...

  •   刚踏出教学楼侧门,清冷的夜风裹着尘埃气扑面。王玥月指尖传来的紧绷感未消,我心头那根被无形窥视拨动的弦仍颤着余音。
      就在这心神未定的一刹——
      前方废弃实验楼方向的暗影里,一道瘦削黑影如同受惊的壁虎,猛地在墙角一缩,旋即以一种别扭又极快的步态,慌不择路地扎进旁边堆满破烂桌椅的狭窄通道!
      不是职业杀手的利落,也不是鬼魅的飘忽,那跑姿……有点眼熟。带着一种慌里慌张、却又透着一股狠劲儿的感觉。
      “追!”
      这个字不是我喊的,是本能从喉咙里冲出来的。几乎同时,王玥月已然动了。他依旧牵着我的手,但这次带来的不再是那种景物飞掠的瞬移感,而是一种冰冷的、贴地疾驰的牵引,快如离弦箭,直扑那条堆满杂物的通道!
      黑影对这片废墟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在倒塌的货架和生锈的铁桶间左钻右突,试图利用地形甩开我们。好几次眼看就要消失在拐角。
      但王玥月的速度更快,更诡异。他仿佛能预判对方的每一个转向,总能在毫厘之间截住去路,月白的身影在昏暗中带起残影,如同附骨之疽,不急不缓,却将黑影的活动空间越逼越小。
      终于,在一处背靠高大废弃锅炉房的死胡同里,黑影被堵住了去路。他背对着我们,肩膀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突然不再跑了,反而慢慢转过了身。
      月光恰好从锅炉房上方残破的顶棚缺口漏下,照亮了他掀开的兜帽下的脸。
      一张瘦长、苍白、带着长期神经质般紧张的脸。眼珠子微微凸着,嘴角习惯性地下撇,即使此刻充满惊惶,仍挂着一丝让人不舒服的、像是随时准备推卸责任或嘲讽什么的劲儿。
      潘……潘什么来着?
      记忆的碎片猛地拼凑起来。91班,后排靠垃圾桶的位置,一个总是独来独往,眼神躲闪又时不时冒出些阴冷怪话的男生。大家私下叫他 “老潘” ,不是尊重,而是带着点嫌弃和避而远之——因为他总有些神经兮兮的举动,偷藏别人的笔,在别人书上画恶心的涂鸦,被发现了就装傻嘿嘿笑,背地里眼神却怨毒。
      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刚才那种窥视感……
      老潘看着我们,尤其是目光触到王玥月那冰冷无波的面容时,脸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但随即,那惊惶竟扭曲成了一种混合着疯狂和诡异的得意。
      “李……李子七?”他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砂纸摩擦,“嘿嘿……没想到吧?是我是我……老潘啊!”
      他认出了我。而我也彻底确认了,刚才在教室后门外窥视的,就是这张脸!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厉声问,上前一步,王玥月不动声色地侧移半步,将我完全护在他能随时反应的范围之内。
      “我?我干什么?”老潘的眼珠子乱转,忽然嘿嘿低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格外瘆人,“我来看看……来看看咱们班啊……赵老师,邓脏,柳汗……他们都回来‘上课’了,我怎么能不来?嘿嘿……”
      他话里的意思让我脊背发凉。“你知道他们怎么死的?”
      “知道?我当然知道!”老潘突然拔高了声音,脸上的得意混杂着怨毒,五官扭曲,“赵晓敏那个老妖婆!势利眼!只看重成绩好的,家里有钱的!我不过就是‘借鉴’了一下作业,她就当着全班面骂我烂泥扶不上墙!还有邓脏、柳汗!两个贱人!跟着起哄,偷拍我丑照到处发!嘲笑我爸妈是扫大街的!”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手舞足蹈,陷入一种癫狂的回忆里。
      “你们不是问我怎么进来的吗?我能进来啊……我帮了‘人’,‘人’就帮我……嘿嘿……那教室的锁,那布置……‘人’教我的……赵晓敏那天晚上回来拿‘优秀教师’材料,她活该!邓脏和柳汗?她们不是爱借钱买名牌吗?不是想转运吗?我牵的线啊……把她们介绍给‘能帮忙的人’……看着她们签合同,看着她们一点点被吸干,最后……嘿嘿,一起带走!干净利落!”
      他像是炫耀杰作般,语无伦次却又清晰地吐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不是被雇佣的跑腿,而是直接参与者!是仇恨驱使下,与某种黑暗存在交易,亲手将同学和老师推向死亡的凶手!
      我听得浑身发冷,怒火与寒意交织着往上涌。91班的惨剧背后,竟然是同班同学因积年怨恨而酿成的毒果!
      王玥月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那是一种看待秽物的冰冷。他似乎对老潘的疯狂自白毫无兴趣,只是淡漠地开口,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与你交易的是谁?‘人’在哪里?”
      老潘的狂笑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他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恐惧,随即又被疯狂取代:“‘人’?‘人’无处不在!你们找不到的!我也找不到!我只是……按‘人’说的做……做完,‘人’就给我力量,让我能看见你们这些‘体面人’倒霉!哈哈哈……赵晓敏死的时候,那张脸……邓脏柳汗最后求我的样子……值了!都值了!”
      他彻底疯了。被仇恨和邪异力量侵蚀,变成了一个可悲又可怕的怪物。
      王玥月不再多问。他松开了牵着我的手,向前迈了一步。
      仅仅一步。
      老潘脸上疯狂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恐。他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王玥月甚至没有抬手,只是看着他,那双桃花眸深不见底。
      “不……不要……‘人’说过会保我……我……”老潘语无伦次地哀求,□□处迅速湿了一片,恶臭弥漫开来。
      王玥月微微蹙眉,仿佛厌恶这污秽。他抬起了那只白皙纤细的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老潘胸口处,一个用污血画成的、极其隐蔽的扭曲符号,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黑红光芒!那光芒带着强烈的邪恶与不祥,瞬间将他整个胸口烧灼出一个焦黑的大洞!
      “呃啊——!!!”
      老潘发出非人的惨嚎,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被背叛的绝望。“不……‘人’你说过……为什……”
      话未说完,他的瞳孔迅速扩散,生命气息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急速流逝。那黑红光芒吞噬了他的血肉,也仿佛在瞬间抽干了他残存的魂魄,连一丝逃离的机会都没有。
      仅仅两三秒,光芒散去。
      地上只剩下一具胸口焦黑空洞、面目狰狞扭曲的尸体。死得彻彻底底,魂飞魄散。
      和那个蝮婆一样。禁制触发,灭口。
      冷风吹过废墟,卷起尘土和血腥味。
      王玥月缓缓放下手,看着地上的尸体,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交易的另一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活口。”他清冷的声音响起,“他只是一枚用过即弃的棋子,承载怨恨与执行杀戮的工具。”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老潘那可怖的死状,胃里一阵翻腾。不是同情,而是对那幕后黑手冷酷算计的寒意。利用一个心灵扭曲的同学,完成杀戮,然后又像丢弃垃圾一样将其抹除。
      线索,再次断在冰冷的尸体面前。
      但这一次,凶手的面目,至少清晰了一瞬。
      是我们曾经的同学,一个被忽视、被嘲笑,最终在怨恨与黑暗诱惑下,化身为魔的可怜可恨之人。
      王玥月转身,重新握住我冰凉的手,将一丝稳定的冷意传递过来。
      “回去吧。”他低声道,目光扫过老潘的尸体,又望向更深沉的黑暗,“棋子已碎,执棋者……总会再落子。”
      我们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废墟。
      身后,只剩下老潘逐渐冰冷的躯壳,和那个烧穿他胸膛的、象征着背叛与终结的邪恶符号。
      月光依旧惨淡,照着这出同室操戈、最终被无情吞噬的悲剧终场。
      就在王玥月牵起我的手,准备离开这片被死亡气息浸透的废墟时——
      我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远处那座最高、保存相对完好的废弃水塔顶端,一抹几乎与夜空融为一体的深沉黑色。
      那是一个人的轮廓。黑色长风衣,背着一个狭长的枪盒,静静立在锈蚀的钢铁边缘。
      几乎在我们看向他的同一瞬间,王玥月猛地将我向后一扯!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却撕裂夜空的枪响炸裂!我们方才站立的地面,水泥碎块混合着尘土轰然爆开,留下一个碗口大的深坑!子弹几乎是擦着我的耳畔掠过,灼热的气浪烫得皮肤生疼!
      不是警告。是直接狙杀!
      根本来不及思考!王玥月将我甩向旁边一个半塌的混凝土墩子后的同时,他月白的身影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
      “砰!砰!”
      又是连续两枪!子弹精准地追射向王玥月移动的残影,打在生锈的铁架和水泥柱上,爆出刺目的火星和碎屑!对方的枪法又快又狠,预判极准,完全是职业杀手的作风!
      我缩在墩子后,心脏狂跳,耳边嗡鸣。透过缝隙,看到王玥月以非人的速度在废墟间折返闪避,每一次变向都险之又险地避开致命的弹道。但对方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火力压制得极猛!
      不能再这样下去!
      王玥月显然也意识到了。在一次惊险的滑步避□□后,他身影骤然一顿,不再试图完全依靠速度摆脱锁定。他双手猛地向两侧虚张,周身那股压抑的磅礴鬼力再无保留,轰然爆发!
      并非扩散,而是如同有生命般向上方急速升腾、凝聚!漆黑的夜色中,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暗血色领域在半空骤然展开,如同一面不祥的旗帜,又像倒悬的血湖,横亘在他与水塔之间!
      “噗!噗!噗!”
      后续射来的子弹钻入这片血色领域,竟像是射进了粘稠的胶质,速度肉眼可见地锐减,弹头旋转带起的涟漪在领域表面荡开,最终动能耗尽,被无形的力量挤压、变形,叮叮当落地!
      领域屏障!
      水塔顶端的黑衣人似乎顿了一下,但攻击毫不停歇!枪声节奏一变,更加急促!这一次,子弹竟然在飞行途中微微变向,划过诡异的弧线,试图绕过正面的血色领域,从侧翼袭向王玥月!
      是特制的制导子弹?还是枪手用了什么方法?
      王玥月眸光一寒,单手维持领域,另一只手并指如剑,对着侧方凌空疾点!
      “凝!”
      空气中水分瞬间冻结,化作数面晶莹剔透却坚逾钢铁的冰镜,精准地拦截在变向子弹的轨迹上!
      “咔嚓!咔嚓!”
      冰镜碎裂,子弹也被偏转或阻挡!
      就在这短暂攻防间,王玥月动了真怒。他额间隐隐浮现一道极淡的血色纹路,一直收敛的鬼王威压如同沉睡的火山喷发!
      “下来!”
      他对着水塔顶端,遥遥一抓!
      并非针对黑衣人,而是他脚下那块锈蚀的钢铁平台!
      “嘎吱——轰隆!!!”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响起,黑衣人立足处近十平方米的钢板平台,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硬生生撕裂、扯得向上拱起、然后崩塌!
      黑衣人反应快得惊人,在平台崩塌的瞬间,已如同猎鹰般向后跃起,黑色风衣展开,竟像是具备某种滑翔能力,向着水塔另一侧更远处的仓库屋顶落去。同时,他竟在半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扭转姿势,再度开火!
      这一次,枪口并非指向王玥月。
      而是——指向了我躲藏的混凝土墩子!
      他看准了王玥月分心操控领域和破坏平台的瞬间,选择了攻击我这个看似最弱的点!
      “夫君!”王玥月厉喝一声,血色领域瞬间收缩回护,速度飙升到极致向我扑来!但子弹更快!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但身体却像是被这些天的经历磨炼出了本能——我并非毫无准备!一直紧握在左手、肖时之前给我的那张贴身保命用的、刻着“金光咒”简易符文的金属卡片,被我狠狠捏碎,朝着子弹袭来的方向拼尽全力扔了出去!
      “嗡——!”
      微弱的金光自我手中迸发,那金属卡片碎裂的瞬间化作一面脸盆大小、略显稀薄的金色光盾,挡在了我与子弹之间!
      “噗!”
      光盾仅仅阻挡了一瞬,便被特制的□□头击穿,但也让子弹的方向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偏移!
      “嗤!”
      子弹擦着我举起的左臂外侧划过,带走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火辣辣的剧痛瞬间传来,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但命总算保住了!
      而王玥月,已然杀到!
      黑衣人刚刚落在仓库屋顶,尚未站稳,王玥月的身影已如同血色流星般砸落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废话,王玥月并指成掌,掌缘缠绕着实质般的血煞之气,带着撕裂一切的锋锐,直劈对方脖颈!
      黑衣人弃枪(大狙在跳跃中似乎已收起或丢弃),右手在风衣下一抹,那把哑黑色的狭长直刀已然在手,间不容发地向上反撩,刀锋精准地架向王玥月的手掌!
      “铛——!!!”
      刺耳到极点的金属爆鸣炸响!火花四溅!
      刀掌相交,竟发出金铁撞击之声!黑衣人浑身剧震,脚下屋顶瓦片噼啪碎裂,显然吃了暗亏。王玥月的手掌竟比合金还要坚硬!
      但黑衣人也绝非庸手,借力后退的同时,左手一扬,几点几乎看不见的寒星射向王玥月面门!是淬毒的微型暗器!
      王玥月袖袍一卷,阴风将暗器扫飞。黑衣人却已抓住这瞬间空隙,刀光如瀑,展开了一套狠辣凌厉到极点的近身刀法,刀刀直指要害,速度、力量、技巧都臻至化境,竟暂时抵住了王玥月的攻势。
      两人在仓库屋顶上以快打快,身影交错,刀光与血煞之气碰撞,发出连绵不绝的爆响,瓦片不断碎裂纷飞!
      我捂着流血的手臂,忍痛躲到更安全的角落,紧张地看着上方的激战。王玥月显然实力更强,但黑衣人那千锤百炼的杀人技和层出不穷的阴险手段(时不时弹出的暗器、烟雾、甚至偶尔激发的小型爆炸符),也让他一时难以迅速拿下。
      久战不利!
      王玥月眼中血色大盛,似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硬受了一记划向肋下的刀光(刀刃在他衣袍上割开一道口子,却未能伤及魂体),猛地探手,五指成爪,直接抓向对方握刀的手腕!
      这一次,速度更快,力量更凝!
      黑衣人急退,却已不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传来!王玥月竟然硬生生捏碎了黑衣人的右手腕骨!直刀脱手飞落!
      黑衣人闷哼一声,却借着剧痛带来的瞬间清醒,左腿如同鞭子般抽向王玥月下盘,同时口中猛地吐出一道细微的、近乎透明的银针,直射王玥月眉心——竟是藏在舌下的致命杀招!
      王玥月微微偏头,银针擦着额角飞过。他另一只手已如铁钳般扣住了对方踢来的脚踝!
      “结束了。”
      冰冷的话语落下。王玥月抓着对方的脚踝,将他整个人抡了起来,狠狠地砸向脚下的屋顶!
      “轰——!!!”
      屋顶被砸出一个大洞,烟尘弥漫!黑衣人被砸进下方的仓库里,生死不知。
      王玥月站在破洞边缘,月白衣袍染了些许尘埃,束起的长发也有些凌乱。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血色渐渐褪去。他先回头,看了一眼我手臂上的伤口,眉头紧皱,随即飘身落下,来到我身边。
      “忍一下。”他冰凉的手指拂过我伤口周围,一股阴寒的气息渗入,暂时封住了血脉,减缓了流血和疼痛。
      “我没事……那人……”我看向仓库破洞。
      王玥月摇摇头:“还剩口气,废了。” 他顿了顿,看向黑衣人坠落的方向,又抬头望了望水塔和四周的黑暗,“此地不宜久留,枪声和打斗可能已引起注意。先离开。”
      他搀扶起我,迅速离开了这片已成战场的废墟。
      当我们隐入更深的夜色,远远似乎传来了警笛模糊的声音。
      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让我心惊的是今晚接连的变故。
      废墟深处传来的隐约警笛声,如同追魂的蜂鸣,催着我们加快脚步。手臂上的伤口在王玥月冰寒鬼力的压制下不再涌血,但撕裂的剧痛依旧随着每次移动而清晰地传来。
      “等等。”我拉住王玥月月白的衣袖,忍着痛,指向黑衣人坠落的仓库方向,“那人……不能就这么不管。”
      王玥月眉头微蹙,显然认为此刻迅速脱离现场才是首要。但他看到我坚持的眼神,又瞥了一眼我受伤的手臂,终是点了点头。“看一眼便走。”
      我们折返回那栋被砸出破洞的仓库。月光透过顶棚的大洞和破损的窗户,勉强照亮内部。地上散落着碎裂的瓦砾和灰尘,还有一滩尚未完全凝固的、在月光下呈现暗红色的血迹——正是黑衣人被砸落的位置。
      然而,人不见了。
      只有血迹延伸向仓库深处更浓的黑暗,然后诡异地中断了。
      “跑了?”我心头一沉。那么重的伤势,手腕骨碎裂,又从高处被砸下,竟然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逃走?
      王玥月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极轻地沾了一点尚未干涸的血迹,凑到鼻尖嗅了嗅,又仔细观察着血迹中断处的灰尘痕迹。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锐利。
      “不是寻常的跑。”他站起身,声音低沉,“血迹至此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行走或爬行的拖痕。周围也无隐藏的门户或地道入口。” 他环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滩血迹中央,“有极淡的……空间扰动残留。虽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但确实存在。”
      “空间扰动?你是说……瞬移?或者传送?” 我吃了一惊。这可不是普通杀手能掌握的能力。
      “类似手段。”王玥月微微颔首,“并非高深法术,更像是借助了某种预先布置好的、一次性的特殊器物或符箓,在濒死或特定条件下触发,将人强制转移走。代价必然不小,且距离不会太远,但足以脱离战场。”
      他走到血迹中断处,俯身,从一堆碎瓦砾中,捡起了一样东西。
      正是黑衣人使用的那把哑黑色狭长直刀。
      刀身依旧泛着幽蓝的冷光,造型简洁流畅,入手沉重,刀刃在月光下看不到一丝卷刃或缺口,坚硬得超乎想象。刀柄缠绕着某种防滑的黑色材质,触感冰凉。整把刀没有任何标识或装饰,唯有靠近护手处的刀脊上,刻着一个极其微小、若不细看几乎会忽略的扭曲符号,与老潘胸口烧灼出的那个有几分相似,却更加复杂古奥,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与秩序并存的感觉。
      黑衣人走得匆忙,或者说,那传送发动时无法携带这把刀?
      “带回去。”我将刀接过,入手沉甸甸的,寒意顺着刀柄往皮肤里钻,“给肖时看看,他或许认得这符号,或者这刀的来历。”
      王玥月没有异议。我们不再停留,迅速离开了仓库,借着夜色和废墟的掩护,绕开可能被警笛吸引而来的方向,朝着家的方向疾行。
      回到家,关上门,将外界的血腥与纷扰暂时隔绝。我几乎瘫倒在沙发上,失血和紧张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王玥月先去取了医药箱。他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异常仔细小心。先用干净的湿巾清理我手臂伤口周围的血污,消毒时我疼得倒吸凉气,他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伤口上方,那股阴寒的气息再次传来,有效地麻痹了部分痛觉。然后他拿起绷带,模仿着记忆中看过的样子,有些笨拙却极其专注地替我包扎起来。
      灯光下,他低垂的眉眼格外清晰,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这副认真又透着一丝不自知温柔的模样,与方才在废墟中煞气冲天、捏碎人腕骨的鬼王判若两人。
      “疼么?”他系好绷带,抬眼问我,桃花眸里清晰地映着我的倦容。
      “还好。”我扯了扯嘴角,用没受伤的右手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那把哑黑直刀,“你先看看这个?”
      王玥月接过刀,指尖抚过那个微小的扭曲符号,眸色微沉。“此符……妾身未曾见过。非道,非佛,亦非寻常巫蛊邪纹。结构极其严谨,暗含某种……扭曲的契约与束缚之力,与‘阴贷’那些散乱邪气迥异,更像是一种严密‘组织’的标记。”
      他话音未落,我的手机就急促地震动起来。是肖时。
      “喂?李子七!你们那边什么情况?监控显示学校区域有异常枪声和能量爆发!你们没事吧?” 肖时的声音又急又冲。
      “我们没事,受了点小伤。”我简要把今晚遭遇老潘、其死亡、以及黑衣狙击手袭击、对方带伤传送逃走、我们捡到刀的事情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肖时倒吸冷气的声音:“老潘是凶手?!还有带狙的第三方?刀?什么样的刀?有没有特殊标记?拍个照,不,我马上过来!老潞也在,一起!”
      不到二十分钟,肖时和潞冉就赶到了。肖时还是那身休闲西装,但脸色凝重。潞冉则背着她的战术包,一进门目光就先落在我包扎好的手臂上,随即看向王玥月手中那把刀。
      潞冉接过刀,没有立刻看那个符号,而是先仔细感受刀身的材质、重量、重心,又用手指极其小心地触碰刀刃,甚至放到鼻尖闻了闻。
      “特种合金,掺了少量陨铁和……某种生物角质研磨的粉末?工艺是顶尖的军用或定制级别,但风格极简,完全为杀戮服务。血腥味很淡,但煞气凝而不散,杀过不少人,而且多是……有特殊能力的‘目标’。”潞冉冷静地分析,最后才将目光聚焦到那个扭曲符号上。
      她看了很久,眉头越皱越紧,甚至从包里拿出一个带有特殊镜片的放大镜,仔细审视。灯光下,那个微小的符号在镜片后清晰起来——并非东方符箓常见的圆融或凌厉笔触,反而更像某种极度抽象化、几何化的五线谱片段与扭曲音叉的结合体,透着一种冰冷的、律动般的秩序感。
      “这符号……”潞冉缓缓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认识。或者说,在‘猎诡人’的敌对组织名录里,它排在很前面。”
      她抬起头,看向我们,眼神锐利:“‘协奏会’。一个起源和主要活动范围都在西方,但触角早已伸到全球的隐秘组织。他们的核心成员自称‘演奏家’或‘调律师’,信奉某种将‘世界规则’视为乐章、可以通过特定‘演奏’(也就是他们的异能或仪式)来干涉甚至‘修正’现实的扭曲理念。”
      肖时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低声骂了句:“是那帮神神叨叨的疯子?他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掺和?”
      “协奏会?”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对。”潞冉点头,用指尖虚点着刀脊上的符号,“看这个标记,像不像一段被强行扭转定格的乐句?这是他们内部一个行动小队的标志。‘协奏会’和‘猎诡人’理念冲突严重,他们视我们这些处理东方式灵异、讲究因果循环、平衡阴阳的体系为‘不和谐杂音’,认为他们的‘律法’才是更高级的秩序。双方在暗处较量过不止一次,互有胜负,也互有伤亡,是实打实的对头。”
      她将刀轻轻放在茶几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果这把刀和今晚那个黑衣人真的属于‘协奏会’,那事情就复杂了。他们绝不是为了钱或者简单的恩怨出手。他们的介入,往往意味着他们认为此地发生了‘严重的不谐’,需要他们来‘重新调音’。”
      “重新调音?”我咀嚼着这个词,联想到91班的死亡,“他们觉得赵老师、邓脏、柳汗的死,是‘不谐’?还是说……我们调查这件事本身,打扰了他们的‘乐章’?”
      “都有可能。”肖时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帮家伙行事诡秘,动机难以常理揣度。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出现在这里,绝对没好事。而且战斗力不容小觑,”他看向我包扎的手臂和王玥月,“能跟你们打成这样,还差点伤到你,不是普通角色。”
      王玥月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才开口,声音清冷:“此人训练有素,配合特殊装备与器物,确非泛泛。其最后逃脱之法,亦非东土常见术数,更近西方秘仪与炼金器物结合的路子。”
      “看来,‘协奏会’这次派来的是个‘清道夫’或者‘侦察兵’。”潞冉总结道,“目的不明,但敌意明显。我们需要重新评估形势了。91班的案子,可能不仅仅牵扯本土的‘阴贷’邪术,还引起了境外对立组织的注意。”
      她看向肖时:“这把刀和上面的符号,需要立刻上传回总部数据库进行深度比对,确认其在‘协奏会’内的具体层级和所属部门。另外,要提醒所有外勤人员,提高警惕,尤其是我们几个,很可能已经被标记了。”
      肖时点点头,脸色阴沉地拿出一个特制的密封袋,将哑黑直刀小心地装了进去。
      灯光下,那把象征着西方隐秘组织“协奏会”的凶器被暂时封存,但它带来的阴影却更深地笼罩下来。
      原本以为是对抗隐藏在城市阴影中的“阴贷”邪术网络,如今却意外撞上了理念迥异、手段莫测的境外强敌。
      “猎诡人”与“协奏会”。
      东方的鬼魅因果,与西方的秩序“乐章”。
      因一桩陈年班级惨案,在这座城市昏暗的角落,即将碰撞出难以预料的火花。
      而我们,已被置于这场莫名漩涡的中心。
      城市另一端,某座摩天大楼顶层的全景观光厅已被改造成隐秘的据点。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界所有光线,内部亮着幽暗的暖黄色光源,空气里混杂着旧书、蜡油与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气味。
      一张宽大冷硬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剪裁异常合体、面料考究的黑色神父常服,领口洁白挺括。然而,与这庄严服饰形成诡异对比的,是他从微卷的淡金色发间伸出的两支弯曲、光滑的黑色山羊角,角尖在幽光下泛着金属般的冷泽。他面容年轻俊美,皮肤苍白,一双翠绿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猫眼石,此刻正慵懒地半眯着,带着一种非人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感。
      他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包裹在黑色长裤下的腿线修长。右手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
      在他面前的地毯上,伊莱亚斯单膝跪地,垂着头。正是今晚与王玥月激战、最后借助传送逃脱的黑衣狙击手。他脱掉了风衣,只穿着一件贴身的黑色作战服,右手腕处包裹着厚厚的、渗出血迹的绷带,脸色苍白,但身姿依旧挺直。
      沙发上的男子缓缓开口,声音悦耳如大提琴,却透着冰泉般的凉意:
      “伊莱亚斯,我亲爱的‘寂静弦乐’首席。”他翠绿的眸子落在对方受伤的手腕上,“在我的记忆里,你的任务报告从未出现过‘失败’与‘请求紧急召回’这样的……不和谐音。今晚的东方小夜曲,似乎让你有些走调了?”
      他说话的同时,左手随意地在身旁的空气中一抓,仿佛从虚无中抽出了一叠约莫十张左右的卡牌。卡牌背面是繁复的暗金色荆棘与玫瑰缠绕的图案。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洗切着牌,动作优雅如演奏。偶尔翻转的牌面一角,隐约可见狰狞的山羊头颅、狞笑的恶魔、倒置的六芒星以及对月长啸的狼等图案。
      伊莱亚斯头垂得更低,声音沙哑:“万分抱歉,莱克恩·黑蹄司铎。任务出现未预料的强干扰项。目标的守护灵,强度远超评估,已接近‘灾祸级’实体。其战斗方式……亦非东方常见体系。”
      “‘灾祸级’?守护灵?” 莱克恩·黑蹄眉梢微挑,洗牌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夹住了一张牌面是被锁链束缚的哭泣天使的卡牌,若有所思。“有趣。看来‘前奏’部分的调查报告,漏掉了不少音符。”
      他轻轻将那张“哭泣天使”牌放在一旁,看向伊莱亚斯:“那么,我亲爱的首席,你可有带回来任何……实质性的、能弥补这次走调的‘音符’?”
      伊莱亚斯深吸一口气,忍痛用左手举起一个微型存储装置:“捕获到关键‘音符’:第一,目标守护灵与‘91班教室’怨念聚合体存在深层联系或共鸣。第二,现场另一‘弃子’死亡方式带有‘契约反噬’与‘信息湮灭’特征,烙印残留更古老隐晦。第三,”他顿了顿,“与目标同行者中,已确认包括一名‘猎诡人’正式成员,以及一名疑似‘南疆天命传承者’。他们……回收了属下遗落的‘调律刃’。”
      听到“猎诡人”和“调律刃”时,莱克恩·黑蹄翠绿的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流光。他轻轻啧了一声,将手中卡牌全部收起,那叠牌凭空消失。
      “猎诡人的虫子,南疆的野蜂……还弄丢了一把‘调律刃’。”他声音依旧悦耳,却让房间温度骤降,“伊莱亚斯,这可不仅仅是‘走调’了。”
      伊莱亚斯身体微颤:“属下失职,愿接受任何‘调律’。”
      莱克恩·黑蹄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非人的翠绿眼眸静静打量着他。良久,才缓缓起身,走到伊莱亚斯面前,黑色的山羊角投下扭曲阴影。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抬起伊莱亚斯的下巴。
      “你的‘弦’依然紧绷,灵魂的‘音色’未变。这次只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强音’。” 莱克恩·黑蹄的语气忽然变得轻柔,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记住这次‘不谐’,它将使你未来的‘演奏’更加完美。”
      他指尖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翠绿光芒,轻点伊莱亚斯的手腕绷带。一股温和却带着奇异秩序感的力量渗入,剧痛大为缓解。
      “至于那把‘调律刃’……” 莱克恩·黑蹄收回手,优雅地坐回沙发,“就当是送给东方同行的一份小小‘见面礼’吧。让他们听听,‘协奏会’的‘音色’。”
      他重新看向伊莱亚斯,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完美微笑:
      “休息吧,首席。等你的‘弦’恢复稳定,我们再来‘谱写’这首东方之行的下一乐章。”
      “毕竟,”他翠绿的眸子望向窗外无形的夜空,
      “一段真正精彩的‘交响’,总是需要出人意料的‘变奏’与‘强敌’的合奏,不是吗?”
      伊莱亚斯深深行礼,无声退入阴影。
      房间内,只剩下莱克恩·黑蹄一人。他再次抽出那张哭泣天使的卡牌,指尖摩挲着牌面上冰冷的泪滴,翠绿的眼眸深处,倒映着荆棘与玫瑰的暗金花纹,如同凝视着某个正在缓缓展开的、充满不谐与危险的乐章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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